刘东不说话,抱起地上的书包,往后面走。
“你跑不掉的,你出去了也要回来!你不回来,老子就去你学校,去你公司。你要养老子,一直养到死!”
身后刘龙富爆发出一阵得逞的笑声,恶心得他想吐。
刘东低头看着怀里的书包。
他会离开的。
他一定会。
5.
丁遥看着那黑漆漆的显示器,竟然有些不适应。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就被脑子里要抓紧时间做题的念头覆盖。
一道有点难的数学题,她怎么算得出的数值都奇怪。
丁遥没有犹豫,撕了张草稿纸,将题目誊在上头。
这段时间通过实验,他们已经发现了,挂断“视频”的条件跟拨通差不多,只是时间有点差异,挂断更久一点,需要 34 分钟。
起初丁遥还有点不习惯,因为画面消失以后,还能听到对面的声音,所以有种在电话自习的感觉。
后来慢慢就自在了,遇到没有把握的问题,还会读给薛问均,听他思路。
好几次,题目没讲完,通道就关闭了。这种情况下,薛问均就会写好答案,放在桌前,传给她。
今天也不过是倒转了一下。
丁遥将相机固定在屏幕上,将纸摆在显示器前,又换了门试卷做。
没过多久,黑屏的显示器忽然亮了。
丁遥惊讶地转头,看到同样惊讶的薛问均的脸。
薛问均刚洗过澡,就穿了件宽松的半袖,五官带点潮意,不似寻常时凛然紧绷,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有点炸毛。
丁遥倒也不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毕竟在跟他联系上之前,她可是默默“偷窥”了很久的,比这更随意的样子都见过,但那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现在这猝不及防的“视频”多少有点尴尬。
薛问均道:“你......我不是说了你不用等我的吗?”
听到问题,她举起桌上的纸条,示意道:“我是准备问你题目的。”
“哦。”薛问均围上件外套,拿起笔,“那你说。”
丁遥将题目念给他。
两人一起在各自的草稿纸上演算着,直到完全解决。
“今天有问到什么吗?”丁遥问。
薛问均脸上有些疲惫:“问过了,他们九月来过余江,十一月份全家都过来了。而且,他们搬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家在这里,能有个照应。既然在你的世界里我们已经搬走了,他们估计也不会过来。”
那就没有办法了,只能抽个时间去跑一趟南巢找杨文龙了。
两个人简短地交流一番后,盖上了相机镜头。
“丁遥。”薛问均呼出一口浊气,缓缓道,“我们来聊天吧。”
在那场无聊冗长的饭局后,他有点想见她。
明明已经留了纸条,明明知道她会在看书、在学习,还是想要试一试。
假如呢,假如可以见到她呢?
结果真的见到了。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满脸的错愕像是一直被吓懵的小猫咪。
那一瞬间,薛问均就觉得好像被拽住了。原本漂浮在半空中停不下来的候鸟,忽然就遇到了最合适的栖息地。
一片净土般的栖息地。
“啊?聊天?”
“嗯。这么长时间总是在找凶手,太累。”薛问均语气轻松不少,“我也不想以后你再想到我,满脑子都是谋杀案。所以这半小时,我们不要再提凶手了。”
“好啊。”丁遥笑起来,将做完的卷子折起来收好。
说是要聊天,谁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薛问均选了张唱片塞进 CD 机里,没有连耳机,直接播放。隔着相机穿越过来的歌声,像经过了几轮转播,变得不怎么清晰。
“We hit a wall and we can't get over it
Nothing to relive it's
Water under the bridge
You said I get it
I guess it is what it is ……”
“这是什么歌?”
“《It is what it is》”
“谁唱的?”
“一个乐队,叫 lifehouse,译名是生命之屋。”薛问均介绍道。
丁遥没听过这个乐队。
薛问均见怪不怪。
这支摇滚乐队本来就很小众,名气也不高。
丁遥往回找补:“我听的乐队也冷门,五条人,你听过没有?”
“没有。”薛问均老实回答。
即便早有预料,丁遥心里还是失落了一下。
“诶,正常啦。不过我有预感,他们会红的。”
“你手机里有吗?我想听一听。”
“有是有。”丁遥有些迟疑,“但是我不能保证你就会喜欢。”
“放吧。我想听听看。”薛问均语气平静。
丁遥不再推辞,用手机放了自己最喜欢的那首《晚上好 春天小姐》。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林川他们都不大理解她的喜好,觉得五条人不够摇滚也不够民谣,歌词不美,也不朗朗上口,只有旋律堪称魔性。
丁遥其实不懂那些,什么编曲、flow、大俗大雅的,她都不在乎,她喜欢五条人的原因很简单——熟悉。
他们的口音跟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很像。
所以每次听到那种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唱腔时,她就好像被拉回到了在外婆家的时候。
院子里种着桂花,等到十月,风一吹就扑簌簌地往下掉。外婆总会在树下铺好塑料纸,招呼她一起摇花。
小学课本上有一篇课文叫《桂花雨》,里面写的场景,亲切到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写的。
她不自觉说了很多,薛问均一直在听,自然地说:“好,我明天找找看。”
“不用。”丁遥疑惑道,“你找他们做什么?”
薛问均顿住笔,看着手掌下的草稿纸。杂乱的圆圈占据了所有空隙,交叠着叫人眩晕。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好像潜意识里觉得她提了,就要去找才行。
22.抑制剂
第五章
1.
南巢中学往南走个两公里就是五里路菜市场。
天还没亮,这里就已经热闹了起来。新鲜的蔬菜上沾着寒露和泥土,河鲜搅弄一盆清水,散发出腥臭。
猪肉摊前,男生举起手里的刀,咚咚两下,便将连成一片的骨头分离开。
他年纪不大,头发拢在塑料浴帽里,只穿一件薄薄的球衣,上面印着数字号码,胸前的皮围裙磨损得严重,一块儿光亮一块儿无的,耷拉下的一些皮子摇摇欲坠。
“老板,给我来二斤里脊。”
“好嘞。”男生爽快地应下来,手起刀落间,斤两丝毫不差。
送走了熟客,他抬起胳膊蹭了蹭额角的汗,露出帽子底下几撮亮眼的红。
斜前方隔了一块蔬菜区,薛问均站在那里,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查勇亮。
他是来碰碰运气的。
这两天,??他没有再联系丁遥。
一是因为丁遥这周末就要做三模了,二是因为心虚。
那晚最后,他只编出来一个“看看我们两边有多少相同”的烂借口来,也幸亏丁遥没有多想,非常之坦然地接受了,甚至有来有回地表示,自己也要去查查看有没有 lifehouse 这个乐队。
他用空闲时间跑了好几家菜市场肉店,想着兴许能遇见什么熟悉的人。
学校开过很多次家长会,他不说每个家长都能跟同学对上,那也记了个脸熟,假如对上了一个,也算是个线索。
预想不错,现实也很赤裸,哪有那么多人给他偶遇的?
薛问均不是没想过其他门路,比如蹭一蹭吴佩莹的警务系统找找人。
但吴佩莹只是临时工,而且辖区仅在余江,跟南巢一点关系没有。
薛问均只得继续用笨法子。
来五里路也是想着能在刘东那里问出点什么,没成想,刘东还没找到,先看到了查勇亮。
2.
刘东身上疼了好一阵子。马上要到冬至,肉摊那边脱不开人,他只歇了一天,就又过去帮忙了。
刘龙富回收旧衣服的活儿赚得不少,但大多被他拿去喝酒了,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拿几个子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