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顾淑淑她爸,让他当面告诉你。”
“不用了。”
我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她不敢和我去找顾淑淑的爸爸,说明他们之间有问题,这更增大了他们的嫌疑。我又想到了之前忽略的一个疑问,如果是他们一起带走了佳萌,说明他们的关系很好,可是她却还是误以为我是顾淑淑的男朋友,为什么?顾淑淑的爸爸根本不想让别人知道真相?肯定是这样的,不然,他当初也就不会去我的班里闹事儿了。这个混蛋。转念又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只要张君雅了解了真相,她就有可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告诉我佳萌在哪。
“你是不敢去吧?”
“不是不敢,是不想。”
“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不敢去?”
沉默。
“问你话呢。”
“去就去。我在家呢。你过来找我吧。”她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之前那般强硬。
她心虚了?我为之兴奋。我希望就是他们绑走了佳萌,这一趟我们就能把佳萌找回来。
我们的计划是董佳世开车送我到莲花小区门口。我去找张君雅,他找个车位隐蔽起来,等我们出来了再跟着我们,做我的后援。如果我和顾淑淑的爸爸聊过之后未能找到线索,又不能解除他们的嫌疑,他就留下,监视顾淑淑她爸的动静。
在车上,我分别给阿猫和章白羽打了电话。
阿猫还记得那只黑猫的体态特征,黑色,没有杂毛,爪子是修剪过的,眼睛是黄色的,不算尾巴大概有三十厘米长,偏瘦,母猫。
章白羽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对于中午我们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好像完全没有印象了。这让我颇感愧疚。我向她道歉。她说话的语气告诉我她又露出了羞赧的模样。我并没有直接问她田仙一的号码。不能让田仙一知道我们在怀疑他。如果真是他绑走了佳萌,发现自己被怀疑了,很可能会对佳萌不利。不是说虐猫的人就是凶残的,佳萌就不是,章白羽也不算是,但其他人谁说得准呢。我告诉章白羽我想和群里另外三个人聊聊。虽然我之前说过,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佳萌失踪这件事儿,但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还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也是时候放下面子,问问更多的人了,也许会有什么线索。她马上答应帮我联系另外三个人。
“是打电话,还是见面聊?”她问。
“见面。”
“我想也是。肯定是分别见面喽?”
“是的。”
“时间肯定是越快越好了?”
“今天晚上我可能没时间。”
“那就约在明天?”
“好。”
“我知道了,你等我电话。”
十分钟之后,我收到她的短信,里面写着邢远、田仙一和蔡俊辉的手机号码,还有邢远的学校和蔡俊辉工作单位的地址。接着她又打过来,告诉我都联系好了。邢远明天一直在学校,我可以随时去找他。蔡俊辉上午有事儿,下午有时间,但在单位走不开,也需要我去找他。他在区属的动物防疫点上班。田仙一本来要去泰国,因为同行的朋友临时有事儿,取消了行程。他明天早上会来找我。
田仙一真的是因为朋友临时有事儿才取消了行程,还是在说谎,其实根本就没有去泰国的打算?为什么是他来找我,而不是像另外两人那样让我去找他?他为什么这么主动?他的嫌疑在增大。
到了莲花小区,我先找了一圈,并没有寻得黑猫的踪影。走到张君雅家楼下,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对面楼上江友诚家的阳台,发现江若茗就站在阳台上。她也注意到我,向我挥了挥手,我也向她挥挥手。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转身离开阳台。我刚拿出手机,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没去杭州,已经和他分手了。你放心吧。”她又回到阳台上。
“那就好。”
“你怎么样?张君雅给我打电话了,都跟我说了。”
“我没事儿。你在阳台干吗呢?”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她的脸,但感觉她好像哭过。
“就站一会儿,你以为我要干吗?跳楼?”她呵呵笑了。
“没有。随便问问。”
“我猜你是来找张君雅的吧?”
“是的。她家住几号?”
“14号,601。你打有什么打算?”
“什么?”
“对张君雅,你打算怎么做?”
“我就是想和她聊聊,不用担心。我的时间比较紧,不和你多说了。”
“你直接按门铃就好了,她自己在家呢。上午的事情谢谢你。”
“没什么。”
我挂了电话,走到14号楼门前,按了门禁上601的按键。第一遍无人接听,又按了一次,响了五声,才有人接起来。
“我找张君雅。”我模仿她对我说话的语调,不客气地说。
“我正在做饭,你等一会儿。”她好像并没有邀请我上楼的打算。
“外面这么热,我大老远地过来……”没等我说完门就开了。
上了楼,我学习她的节奏敲门。她是怎么对付我的,现在,我就怎么对付她。她开门,我直接走进去。
客厅里飘着淡淡的麝香味儿。装修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豪华版,黄色木地板,圆形吊顶,圆形的灯罩。电视也是那个时候的流行款,硕大无比,雄赳赳气汹汹地瞪着前面的木质沙发。墙角坐着一个古董级别的落地钟,钟摆还在摆动,时间是5点42分,还是准的。落地钟旁边,摆着供桌,上面供着佛祖,前面的香炉里燃着香,麝香味儿就是来自那里。
整个客厅给我的感觉是这里的主人在90年代的某一天下午因为烦闷突然看淡了凡尘的浮华,开始一心向佛了。
“你家装修不错。”我嘲讽道。
她看也不看我,快步走回厨房,拉上玻璃门。
“我参观一下你家,你不介意吧?”我跟过去,敲了敲玻璃门。她在有模有样地搅鸡蛋,并不搭腔。她应该也知道,说介意也没有用。
我先去了主卧,和客厅一样,里面的东西都停留在了90年代。应该是他爸爸的房间。虽然很不礼貌,我还是查看了大衣柜的里面,全是男士衣服,从冬到夏,整齐分类。没有人藏在里面。我又去了次卧。装修还是那么古老,但物品终于跟上了时代的步伐。墙上贴着电影海报,书桌上摆着苹果电脑,还有一个相框,相片上张君雅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怀里抱着一只气哼哼的肥肥的大黄猫,她微微仰着头,笑得很开心。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和佳萌头发上的香味很像。我打开了她的衣柜,里面没人。
回到客厅。她已经做好菜,开始吃饭了。我去卫生间洗了手,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坐到她的对面。她做了两道菜,香菇油菜和虾仁跑蛋。色相很好看,香菇在盘子的中间堆成圆圆的一圈,油菜笔挺地摆在香菇四周。鸡蛋的形状已经被她破坏了,但还是能看出之前是圆的,一般薄厚,虾仁均匀地嵌在其中。
“看上去不错。”我夹了一大块鸡蛋放到嘴里,“就是味道太差了。”其实味道也算好,就是淡了点。自己一个人吃饭,还做得这么精致,说明她很在意自己的厨艺。我这么说,是想刺激她,看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避开我的目光,并不说话。
“你总是一个人在家做饭吃吗?”
“一个人吃饭,还做成这样,你这是病吧?”
“照片中那只大黄猫呢?怎么没看见?”
“丢了。”她瞪了我一眼。
“怎么丢的?”
她不回答。
“也许是因为它讨厌你们家的气氛自己走了。”
“听说你爸是酒店的大厨,做菜是跟他学的?”
“听说你爸爸妈妈离婚了。”
“他们为什么离婚?”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不耐烦地顶了我一句。
“我还听说顾淑淑好像在你家出过什么事儿。”
她霍地一下站起来,瞪了我一眼,拿着自己的碗筷进了厨房。
“你想过这个问题吗?”我提高了音量,“你冤枉我,用电棍电我,还把我绑了起来。你准备怎么赔礼道歉?”
她离开厨房去了卧室,又挎着包走出来。
“你走不走?”她站到门口问。
我们下了楼。她走到路边,从包里拿出一个装着猫粮的保鲜袋,把猫粮倒在地上,又学了几声猫叫。那只黑猫从对面的一辆汽车下面钻了出来。它吃东西的时候,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它的眼睛是绿色的,体形也比阿猫描述的要大,不是佳萌买的那只黑猫。我颇为失望。
“你认识他们家吧?我可不认识。”等出租车的时候,我问她。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已经忘了还有我站在她身边。
她坐到出租车的前排,告诉司机去灵山路83号,景华小区。我把地址发给董佳世,确保他没有跟上也可以找过去。
景华小区是一处新楼盘,楼与楼之间裸露着大块的地皮。顾淑淑的父母搬了新家?
在23号楼前下了车。走进楼内,上了电梯,她按了17楼。一共18楼。
电梯里只有我和她。
“那天离开许平生家之后,你去哪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我在怀疑他和顾淑淑的爸爸,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就是想让她明确地知道这一点。我要让她感受到压力。她的情绪越不稳定,越有利于我看清真相。
“许平生,就是和佳萌见面的那个男人,他已经死了,被人杀了。你知道吗?”
她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恐惧。
“我为什么要知道?”
“因为我怀疑你当时根本就没走,许平生的死和佳萌的失踪都和你有关。”
“我走了,回家了。”她争辩道。
“怎么证明?”
“我就是走了。”她做出你爱信不信的表情。
17楼到了。我跟着她走出电梯,来到1701的门前。她按了门铃。
“来啦。”一个女人喊道,“谁啊?”
我看看她,她看看我,我们谁也没说话。
“谁啊。”问话声就在门里面。
我和她又相互看了一眼。
“顾进全在吗?”她问。
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棕红色的头发,烫着卷,文的眉毛,小眼睛,眼角全是皱纹,扁嘴,嘴上油光光的。估计正在吃饭。她不是顾淑淑的妈妈。我有点糊涂,马上又明白了,顾进全搬了家,还换了老婆。
“你们找谁?”她一脸狐疑。
“我们是老顾的朋友。”我说。
“老顾,有人找。”她随意地喊了一句,转身从门的右边消失了。一阵拖鞋的趿拉声,顾进全从门的右边走出来。他穿着白背心和竖纹裤衩,腆着肚子。看见我和张君雅,他愣住了。我走进房间,张君雅也跟进来,顺手带上了房门。他缓过神儿来,迎上一步,压低声音质问:“你们来干什么?”
他好像不愿意让他的新老婆知道我是谁。我偏偏要让她知道。
“我是你女儿顾淑淑的班主任,你还记得我吗?”我一边说,一边快速走进客厅。
房子还是毛坯的,客厅里只有电视和一个旧沙发,右手边是厨房和饭厅,左手边是一个开放式的阳台,晒衣绳上晾着被罩。
“谁让你们进来了?”顾进全恼火地低声问。
“我们去阳台说吧。”
我径直走向阳台。
被罩把阳台隔成两部分,我们钻过被罩,站到外侧,这样可以挡住他老婆的视线。张君雅选择站在我身旁,顾进全双手叉腰站到我的对面。阳台上的护栏大概有一米五高,凭栏远眺,夕阳正沉没在城市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