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皎:“……”
神经!
当薛灼灯醒来的时候,已经十几分钟后了。
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发觉自己已经靠在了沙发上,脸上黏糊糊的,还有些紧绷。他缓缓找回思绪,便望见桌上有一方湿毛巾,毛巾上满是血迹。
温之皎坐在他身旁,俯身对着桌上的镜子梳头。
薛灼灯恍惚道:“我怎么了?”
温之皎肩膀抖了下,这才发觉他醒了,放下了梳子,道:“你好像晕血了。”
薛灼灯点头,他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只是怔怔地看她。温之皎对视线实在过于熟悉,熟悉到可以无视,于是她移开视线,一下下梳理着自己散落的卷饭。
很淡的清香随着一声声索索传来。
薛灼灯的指节交缠在一起,拧扭着,他有些无措。于是他只能斜着眼睛,看她的脸庞,光从院门内照进来,均匀描摹着她脸上每根极细的毫毛,如水蜜桃似的绒绒。
他看得很专注,略显苍白的脸上,眼珠黑黢黢地凝她。
许久,久得温之皎都没办法对镜自揽了,她才转过头,很不悦的样子,“别看了。”
薛灼灯的眼睛缓慢睁大,仓促地将脑袋转过去,黑发都随着动作飞起落下。慢慢的,一点点红从脸颊蔓延到他耳朵边上。
他望着门口的光落下的形状,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想法:晕血的感觉是眩晕的,心跳速度的加快的,难受的。可他看着她的时候,好像也有一样的感觉。
温之皎梳完头,心里仍有些烦闷,恨那只鸡恨到极点。她愤愤站起身,一言不发往外走去,薛灼灯看见,也立刻站起来跟上,像只挂了绑定的宠物。
跟着她,一路走到厨房。
裴野坐在灶台前的板凳上,他像是洗了个澡,头发有些湿润,身上带着些肥皂的香味。灶台里的火已经升起来了,大铁锅盖着锅盖,灶台上还有几个盆,里面是切好的香料。
他见到温之皎,便笑起来,“过会儿就能吃饭了。”
又望向她身后的薛灼灯,笑意收起来了,移开视线。
温之皎四处看了一圈,气呼呼道:“鸡呢,我要打它!”
裴野把眉毛挑起,“在锅里。”
温之皎更生气了,“怎么这样!”
裴野道:“你等会儿多吃几口得了,跟鸡计较什么。”
“可是就是很生气啊。”
她不爽地撇嘴。
裴野挑起锅盖看了眼,香气伴随着水雾而出。
温之皎立刻吞了下口水,道:“熟了吗?好香!”
“嗯,还有一会儿。”裴野用下颌示意,“要想第一个吃的话,就坐着陪我聊天。”
温之皎已经很有些馋了,听到这话,马上拉着小板凳坐在他旁边。
薛灼灯垂下眼,慢慢退离了厨房。
裴野往灶台里扔了块几块木头,看着炉中的火,道:“快了。”
不多时,他再次挑起锅盖,将准备好的香料和辅料加进去。
他握着勺子翻炒,香味瞬间窜满厨房。
温之皎不断在他身后张望,眼看着锅里的鸡肉被上了一层又一层鲜亮的颜色,伴随着翠绿的葱条、菌子、蒜末还有辣椒更让人唇齿生津。
土灶上是两个锅,另一锅还炖着汤。
裴野又挑起另一个锅盖,看了眼金黄的汤。
温之皎已经贴到他身旁,抓着他衣服,“能吃了吗能吃了吗?”
裴野被她晃得发笑,道:“等等,等等。”
他拿起碗碟,挑了几块骨头少的肉,又盛了一点汤,“尝尝味道,可以了就出锅。”
温之皎端着碗碟,挤在灶台边,夹起肉来,烫得耸肩。
裴野道:“怎么不吹吹。”
“没没没——没事!”温之皎在嘴里又炒一遍菜,最后大口吃了起来,“好吃!我感觉这个味道可以。“好吃好吃,还弹牙!”
裴野,开始盛菜,一转头,看见她已经端着汤喝了。
他道:“别急啊,量很多。”
温之皎放下碗,脸被热腾腾的汤激出细密的汗水。她的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脸上还有点灶灰,红通通,眼像一弯满足的月,“你是过农家乐生活的天才。”
她夸人时总格外真诚,听得人耳朵发红。
裴野没敢看她,低着头动作,最后才道:“如果不是时间不够,还能带你体验更多。”
他说完,又望向她,“不止这些,还有更多好玩的,不然你跟我走。我赛车赚的比之前掌管那个破公司赚得多多了,在国外的限制更小,我们能玩更多项目。像跳伞、海钓、滑雪啊……我都很擅长,比现在在这里玩野炊农家乐好多了。”
温之皎望向灶台上已经盛好的饭菜,又望见灶台里,已经熄灭的火。
她笑起来,“高中时你要这么说我肯定会很开心,啊,也不对,那会儿你还很讨厌。”
高中时,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交流不多,可他总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他会在路过她的位置时,瞥她的作业,笑几声。会在上体育课的时候,问她的成绩,还会用笔戳她肩膀,问她借文具。
“我那会儿还有点怕你。”温之皎叹了口气,“因为你的牙齿总让我想到一些鲨鱼电影。”
她第一天上学回家就和江远丞提过这件事。
江远丞当时没理解,只是问:“害怕牙齿?我还以为,会是他玩赛车,或者纹身耳钉之类的。”
她听完,就感觉他是个混混,更有些害怕了。
裴野道:“现在呢?”
温之皎:“吴刚?”
裴野:“……”
裴野有点崩溃,又忍不住笑,“能不能别提这个话题了!”
温之皎一本正经道:“起码很可靠啊,我以前总觉得你不靠谱的!”
裴野投降,不再继续追究,将饭菜端出去。
裴野的手艺的确还不错的,三人都吃得格外撑。
温之皎是闲不住的,又开始嚷嚷着要上山采菌。
上了山,她还和昨天似的,满山跑来跑去,捡了满满一箩筐。
裴野就跟在她身后,一边捡,一边看着她的位置。
明天,接他们的飞机就该来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分别,但他也不打算提起。
这是个会破坏气氛的话题。
裴野希望她什么也不要想,哪怕是装出来伤心的样子,也不要。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蘑菇摘下放进篮子。
但没几秒,他听见薛灼灯略带迟疑的话音,“那个,有毒。”
裴野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眼,立刻拿出来丢掉。
两人彼此无言,又走了几步。
裴野道:“你喜欢她?”
薛灼灯的瞳孔颤动了下,惊愕地看他,脸上有些迷惑。
裴野没有看他,径直地往前走,笑了下,道:“如果你知道,你就不该装傻。如果你不知道,那你要早点知道。”
他望着温之皎跑来跑去的身影,看着她红扑扑的脸,也看她手上沾上的污垢。
薛灼灯道:“我……我……喜欢?”
他的话音很轻,没有感情,像是在复读,又像是在困惑。
裴野道:“我的善意只有一点,刚刚用完了。”
他不再理会薛灼灯,只是去追温之皎。
时间的快慢总是跟人的意志作对,煎熬时无穷尽,快乐时转瞬消。
温之皎好不容易体会到了乡间生活的乐趣,采了菌子,吃了好吃的饭,又在早上逛了市集……但下午,已经到了上山的时候了。
裴野是先上飞机的那个人,直升机的旋螺桨几乎要将风隔断打碎。
温之皎站在直升机边上,望着裴野,有些担忧,“待会儿要是没有飞机来怎么办?”
裴野很认真地思考了下,道:“那你也可以现在跟我走,去国外。”
他笑起来,抓她手臂,试图诱惑她,“这两天你玩得不开心吗?跟我去国外真的会更开心的,不要说什么高中时玩才会开心,好玩的东西什么时候都好玩的。”
温之皎昂着脑袋,“我才没骗过你。”
裴野道:“你说是就是。”
“还有,好玩的东西是什么时候都好玩,但是——”温之皎抬起手指,戳他眉心,仰着头,眼睛弯弯,“但,第一次的体验总是更好。”
裴野愣住,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她昨天的意思是江远丞在高中时,早带她体验过了。
裴野昂着头,看着被风吹散的云。
他喉结滑动,语气有些缥缈,“那时我还不懂。”
温之皎有些迷惑地歪头,“什么?”
裴野摇头,转身上了飞机。
他长久地凝视她,直到舱门合上。
螺旋桨转动的速度加快,风扬起她的裙摆和长发。
舱门合上,那飞机越升越高,最后,驰骋在天空之上。
温之皎坐在草坪上,等着接她的飞机来,又望着始终离她不远不近的薛灼灯,拍了拍一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