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有一把刀就好了。
郎灵寂不卑不亢:“杀了我?”
“有这个打算,”她道,“但戕害朝廷命官是要吃官司的,我不太敢。”
郎灵寂咬了咬后槽牙,紊乱的气息洒落,“那你等着,别让我出去。”
“我好害怕啊。”她意犹未尽,掌心拍着他的面颊,“你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他无奈暗怒着,气得已经无语了,唯余一阵阵空荡荡的冷笑。
“你行……”
锁链发出哗哗的响动,是他在试图挣扎。他后悔刚才为什么不一步到位,叫张鸥等人把这玩意解开,装什么忠臣。
别惹他。他浑身上下写满了这三字。尤其是在这窘迫尴尬的环境下。
王姮姬却非常有安全感,任凭她如何报复挑衅,他总归伤害不到她。
她缓慢摩挲着他,甚觉惬意,像昔日他摩挲她那般,仅仅是养的一只宠物。
这才发现郎灵寂长得极清眀灵秀,冷静持重,孤月独明,如琢如磨色清澈,怪不得她前世对他一见钟情,巴巴女扮男装追到书院去,栽了那么大跟头。
如果他不是她丈夫,给她当个男宠定然比现在好。
她隔岸观火地唏嘘着,吻了吻他干净的额,欣赏笼中雀似的,“你沦落成这样还要威胁我吗?”
唇与额头接触的瞬间,他的气息过电般传到她体内,令她轻微一颤,体内养的蛊贪婪地吸收精华,极是舒适。
难得他落难了,她得好好落井下石一番。
郎灵寂深深阖上双目,吸气,被她捧着脑袋,第一次以承受的姿态被她吻。
她这吻不包含任何情慾,更像是折辱,征服,居高临下占为己有的挑衅。
他着实没想到沦落至此。
算到了王戢反,算到了坐大牢,却没算到她敢落井下石来瞧他的笑话。
他可是为王家背黑锅的。
“王姮姬……”郎灵寂连名带姓叫她,蕴含着浓重的警告意味,“你若不想看到王氏的悲剧,赶快停止现在的闹剧。”
正正经经好好地索要解药。
王姮姬有恃无恐:“在王氏悲剧之前,先让我好好目睹‘郎氏悲剧’吧。”
郎灵寂被她撩得心痒神麻,呼吸微沾了些烫,极力镇定着,“弄我可以,你若再敢提既白那个马奴,就……”
王姮姬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大胆妄为。
“你先别提那些我不爱听的话。”
郎灵寂双目寒星溅水,吸气,隐忍着,浮起一丝丝怒色,极度无奈。
他很后悔,就不该这么设计这件事的。机关算计,他设计了所有因素,独独漏了个枕畔最大的敌人,这个恨他入骨的王姮姬。
他侧过了头阴瘆瘆道:“玩玩得了别得寸进尺,你还想不想要解药?”
王姮姬听他着熟练威胁的口吻,扬扬眉,道:“要啊,既白若在我直接找他了,还至于远道而来找你?”
“那马奴又当不了解药……”他压抑着冷怒本能说一句,情蛊是具有排他性的,随即意识到事情的重点不在这儿,“你再提他一句试试?”
“我提了又怎样,你能杀了我?既白是我的马奴,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己尚且不舍动他半根毫毛,你却直接杀了他。”
打了一百多棍活活杖毙的,中间既白半声没吭,临死前喑哑叫了声“小姐”,血和泪混合在一块,皮肉模糊。
“郎灵寂,你当真心黑手硬啊,没有人性,蛇蝎一样的心肠配不上你这副好皮囊,该死的是你。”
这些旧事其实早已长好了伤疤,不痛了,但见此时郎灵寂落魄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旧事重提,狠狠清算清算。
郎灵寂仰着颈,轻喘着几分冷意,脖颈被她细白的手腕扼住,完全弱势。
本能挣扎了下,锁链窸窣禁锢的动静,能力被枷锁束住,动弹不得半分。越挣扎,锁扣扣得越紧。
几分莫名其妙的淡哀浮上来,她心心念念那马奴,却盼着他死,明明是他一直尽心竭力帮着琅琊王氏帮着她。
——该死的,是你。
半晌他放弃了,竟柔静一笑带有些缱绻的味道,“是啊,姮姮,那个马奴该死。我就是要处死他,而且要当着你的面,谁让他起了觊觎你的心思。”
“姮姮还有什么情人不妨一口气都说了?省得我一个个搜罗,耽误时间……”
清风中他玄衫微动,风致不减,即便身陷囹圄依旧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年轻文雅的面孔,却说着最恶毒狠辣的话,斯文地询问,
“你答应了司马淮进宫是不是?”
王姮姬恨到了骨髓里。
如果眼神是利剑郎灵寂早已被戳得千疮百孔,她明知不是他的对手,日后还要依靠他荫蔽王氏,只得暂且糊弄。
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襟。
“是啊,陛下提出了这要求,为了救你我不得不入宫。”
郎灵寂丝毫不领情,话语里充满了猜忌:“我何尝需要你救,怕你和陛下旧情未了寻机会复燃吧。不过娘子非要相救,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姮姬斜眼乜,“你答应了?”
他衣履皇然,哗哗微动着锁链,道:“自然,于你于我于琅琊王氏都有益处的事,我为何要阻拦。”
王姮姬以为他的占有欲作祟会怕她的清白被司马淮夺去,谁料他理智近乎冷酷,于这种事根本不屑一顾。
想来,当初他拆散她和文砚之时,曾开出条件允她和文砚之成婚三载,之后他愿意替她养孩子。他对这种事确实不太在乎。
“那好……”
她方要多言几句,郎灵寂仿佛看穿了她心思,寒森森:“本来要送你礼物红绫三尺,从我们成婚的喜绸中剪下,送你被玷污后投缳保留清白用的。但转念一想,凭我们的关系似乎用不到……”
他刻薄道,“所以我希望姮姮自觉一点,不要违背契约精神,遵守夫妻之间最基本的道德,不要与皇帝裸裎相对。”
“否则……”
“我固然失势了不能拿家主您怎么样,情蛊却会追魂索命跟您到天涯海角。”
“我有洁癖,身体和精神都有。家主您入宫可以,若是出轨了陛下,那么我自愿退出成全你二人,绝对不再碰您一丝一毫。”
不碰她身体,那种糖他也不再制备。
这就意味着她从各种途径失去了情蛊的解药,会被活活疼死。
他虽然双手被缚,却好整以暇的神态,游刃有余的冰冷威胁,最后通牒,
“你方才也说了我心狠手辣没有人性,那么你就不要惹我,否则到时候咱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108章 血吻
王姮姬平日挨欺受气惯了, 此时被他丝丝入扣地威胁,本能打个寒噤。
随即意识到他逞口舌之快罢了,无法对她施展实质性的危害。
起码眼下不能。
他有洁癖是真, 昔日放她和文砚之幸福生活是假。他这种人口蜜腹剑不择手段, 不可能真成全她和文砚之。
她默了片刻,支支吾吾,一减方才的气势, “你把事情说那么严重作甚,我入宫都是为了救你。”
郎灵寂侧过头去, 窗前清朗的冬光下面色如雪纸诗卷, 透着微白, 薄情难掩,世故又清高,极是傲冷。
对于素来稳坐钓鱼台的他来说,这种失控的感觉自然是不喜的。从来只有他强迫她, 哪里有她戏弄他。
他言尽于此,拂手送客。
王姮姬惕然心惊, 方才见他落魄的样子起报复心, 今日最重要的事还没办。
情蛊的解药是他亲密接触,即便不做那事,也得是一定程度的肌肤深入。
她皱眉:“郎灵寂。”
她确实恨他,他剥夺她的一切, 杀了她在乎的人, 毁了她两世的婚姻。
她刚才言语折辱他两句而已, 甚至都算不上折辱, 口头挑衅。他前世爱许昭容到骨子里,用情蛊毒杀于她, 使她在巨大的怨恨中病逝,相比之下还是太轻了。
郎灵寂依旧一副淡漠沉郁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姮姬咬咬牙,瞧今日这架势拿不到解药了,那事如果他不给她无法强迫。
她拽了他衣袖两下,唇角的软肉在微颤,踯躅着,绝口不再提既白。
可无济于事,他清透的目中浮现暗色,望向窗外,望向远天,偏偏不看她,云迷雾锁,浑身上下罩着阴恻恻的冷意。
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嫌弃拒绝的状态中。
王姮姬有些懊恼,惹怒他如何收场?
如果拿不到解药,接下来一个月她将日日夜夜被情蛊啮身,血液冻结。
空气紧绷着,她无所适从了会儿,喉咙犹如卡了刺。事已至此他下定决心不给解药,她唯有灰溜溜退下。
她轻振衣襞起身,拾起旁边的篮子,里面本来有一些桃枝准备的糕点。
没走两步听他不冷不热道,“这就走了?你便那么着急入宫。”
王姮姬耳中刺痛,顿时涌起几分怒意,转头刚要开口,他道:“过来。给我看看你带了什么东西。”
若搁在平时王姮姬定然径直跺脚离开,今日却因情蛊的事不得不回转,将篮子的盖子揭开,“一些吃的。”
郎灵寂瞟了眼兴致寥寥,并无食欲。王姮姬知他口味刁钻,远远挪开。
二人方才针锋相对锱铢必较,此刻男默女静,相顾无言一片沉寂。双方均有修复关系之意,谁也不主动。
郎灵寂似嘲似讽,瞧不清神色,一寸寸剐摩着她的手背:“不是找我要解药吗,中途而废算什么。”
冰凉的锁链也贴在了她的肌肤上,哗哗的响动,王姮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缓缓抬起首凝视他,带着点畏惧,从他眼中真的看见了怒,平静的怒,那种不显山不露水却把人碎成齑粉的怒。
她方才竟敢那么放肆,毕竟,他又不是永远被关在这里出不去了。
王姮姬激灵一下就要缩回手去,却被郎灵寂死死攥住了四根手指。
他冷淡异常地吻住她,攻伐果断,破了她牙关的防线,唇间力道辗转反复,血腥味弥漫,不像吻,更似杀性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