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坐上船就能前往扬州,到时候就算他在手眼通天, 也不信他能找到自己。
来到停船的码头时,正有一艘简陋的船停靠岸边。
那么大的一个码头只停有一艘船就已经处处透着奇怪了,更奇怪的是周围还没有其它登船的路人。
在玉荷犹豫中, 另一处有人走过去登了船,也将她前面升起的疑惑不安给打消。
并在心里不断的安抚着自己,都那么多天了, 他肯定早就走了, 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农女,以他的身份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么会非她这个逃奴不可。
进来后,发现船舱从外面看起来破,内里更破, 此时船上已坐了一半的人, 交了船费的玉荷见櫂夫迟迟没有开船的准备,以为他还在等人,便上前询问,“船家,请问什么时候能开船。”
“人都还没满, 不急。”櫂夫的嗓音沙哑粗葛,又似往嘴里含了一口水含糊不清。
心里始终不安的玉荷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可以现在开船吗,我加钱, 我有急事。”
“哦,不知道夫人是有什么急事?”
因为人在逃亡的高度紧张中,玉荷并没有听出对方的语气有哪里不对,着急忙慌地翻出一直藏在身上的钱袋子递过去,“我家中长辈病重,我得要尽快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不知道这些可够?”
脸色蜡黄满脸老态的老妪颤巍巍地举着钱袋子过去,任谁瞧她都是个年纪大了的老人家。
戴着斗笠的櫂夫睫毛下敛,扫过她裹在布巾下的细软乌发,宽大衣服里遮不住的玲珑曲线,哪怕他不说话,也让玉荷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危险。
也让她注意到,从上船到现在她没有闻到船舱里特有的鱼腥汗臭味。最重要的一点是,櫂夫常年划船来返两地,脸上应该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皮肤黝黑,手有厚茧,但………
动物遇到危险后下意识的本能让她后退,举着钱袋子的手尚未收回,就被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攥住,斗笠掀起,露出藏在下面眉目疏淡,矜贵清冷的一张脸。
“想不到夫人身上还藏有私房钱。”疏离清冷得不带一丝起伏的嗓音像极了寒冬腊月里,有人抓住一团雪滚成团后拎着她的衣领往脖子里塞,冷得她彻骨激灵。
“夫人见到我,好像很意外。”男人眼梢微挑,像极了见到丢失许久的珍宝,令人恨不得要溺亡在他的一腔温情中。
见到这张脸的玉荷没有丝毫惊艳,有的只是无数恐惧从脚底蔓延,手中钱袋因惊恐坠地,宽大的袖口下滑至肘间。
鹤皮斑斑的皮肤下是肤如凝脂,截然不同的肤色同时出现在一只手上,是极致的视觉冲突。
前面的话玉荷还能说服是自己听错了,可现在响起的声音,眼前逐渐放大的一张脸,刹那间手脚冰凉,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跑。
要是被他逮回去,她宁可投湖自尽。
在她指尖堪堪滑出掌心时,脸色沉下来的谢钧长臂一揽,将她拦腰抱起走出船舱,语气森然,“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要不是早有准备,说不定还真就让你跑了。”
既是他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又怎能让她飞出自己的五指山。
细腰被搂住,犹如被毒蛇缠上的玉荷很清楚被抓回去后,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哪怕等待她的是必死的结局,她仍不死心的在挣扎,晶莹的泪珠顺着瓷白的小脸滑落,我见犹怜,“妾身没有要走,妾身当时在花园里不知道被从哪里冲出来个歹徒后给打晕了,等妾身醒来后才发现出了城,妾身那个时候好怕,怕爷把我丢下了该怎么办。妾身就想到了爷说要去京城,妾身这是为了赶上你们才特意坐的船准备去京。
“爷,你信我,哪怕您就算是给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胆子我也不会离开你,要知道我可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我是有多蠢才会想着放弃现在的荣华富贵跑去当一个过街老鼠一样的逃奴。”玉荷哭的时候是极为漂亮的,鼻尖泛红,晶莹的泪珠像珍珠一样滴落,我见犹怜。
但凡是个怜香惜玉的男子,见了美人落泪只怕心都要碎了,纵然她提出任何要求都必然满口答应,好让美人重展欢颜才好。
箍住女人细腰的谢钧讪笑出声,“你觉得你那拙劣到可笑的借口,会有人信吗。与其绞尽脑汁找些拙劣无用又可笑的理由,不如想一下,逃奴的下场。”
谢钧凑到她耳边,犹如恶鬼低吟,“按大燕律列,逃奴轻则发卖,重则直接杖毙。”
一开始得知她逃跑后,谢钧几乎称得上是无动于衷,可是当夜里发现怀里空了一样时忽然觉得某处缺失了一块,空荡荡得令他厌恶这种情绪,而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所以在得知她踪迹后没有等着他们将人带回来,而是要亲手抓住她,也为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并没有任何特别,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金丝雀罢了。
等他对这个女人失了兴趣,厌了倦,他的世界就会重新恢复到原先的井然有序。
他的世界,包括他的情感都应该各司其职的受他掌控。
被男人拦腰扛上马的玉荷感受到耳边疾速的风声后,终于彻底认清眼前一切皆非噩梦。
她在距离自由的一步之遥被那个恐怖的男人发现了,并抓了回来。
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玉荷甚至怯懦得不敢往下想。
会死的,她肯定会死的对不对。
纵马来到了落脚的院落前,眉宇间阴沉森冷的谢钧不曾怜香惜玉的将人扔给一旁的粗使仆妇。
“带下去洗干净。”
犹如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的玉荷冷得浑身血液冻僵,牙齿齐打颤中看见远处的白简,伸长手挣扎着求救,“白管事,我不是真的想要逃跑的,你信我好不好。”
白简瞧着这女人可怜又可悲的模样,怜悯的摇头,“玉夫人,你解释的话还是同老爷说吧。不过我还是劝你说实话为好,因为老爷他生平最厌满嘴谎言,胆敢欺骗他之人。”
要不是大人对这位玉夫人还有些新鲜劲,怕是在她登船的那一刻都直接人头落地。
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够,偏要当东躲西藏的逃奴,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想来是同她那个蠢钝窝囊的前夫生活久了,连带着同化了。
擎住玉荷胳膊的粗实仆妇狞笑着脸,扯着人往准备好的浴室里走,“玉夫人,老奴带你下去梳洗一下。”
“玉夫人的皮肉生得好,想来是不愿遭受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浓重的绝望感笼罩全身的玉荷惊恐得含泪相求,“不要,你们放开我!”
又看向一旁阴沉着脸的方嬷嬷,泪眼婆娑地哀求,“方嬷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不是想要逃跑,我只是被歹人给打晕后带走的。你信我好不好。”
“这些话玉夫人还是同老爷解释比较好,谁让老奴蠢钝分不清玉夫人嘴中哪句话是真是假。”想到她胆大包天敢逃跑,还连累到自己在大人面前落了个无用印象的方嬷嬷嚼舌冷笑,“下手的时候不必顾忌,免得她下次还生了逃跑的心。”
原先以为她是个聪明的,谁曾想是个蠢的。钟鼎鸣食的谢家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就想往里钻,不说谢家的富贵滔天,单说他们大人龙章凤姿,金质玉相,难不成还委屈了她一个二嫁妇人不成。
被扔进澡池里的玉荷生平头一次体会到原来洗澡也能称得上是酷刑,哪怕疼得眼尾泛红,仍紧咬着牙根不发出一句求饶的痛呼声。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她仅剩的尊严还在。
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仆妇担心她再次逃跑连累到她们,将人送进房里都摁着她肩膀坐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
直到谢钧从外面进来,淡淡抬手,仆妇了然的退下去。
谢钧一眼就注意到了因害怕蜷缩在床尾,白瓷小脸上还挂着未消恐惧的女人,也让他心底跟着腾升起狂躁的肆虐感。
想要将她逼得眼尾通红,泪珠滚落,逼得她在身下哀求着自己怜惜她,更让她记住妄图逃跑后的代价。
随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渐逼进,蜷缩在角落里的玉荷惊恐得连灵魂都在颤栗,单薄的身体如晚秋里的最后一片萧瑟枯叶,“爷,我真的没有想过逃跑,你信我一回好不好。”
“你要我信你,你得给我个理由,要是你的理由能说服我,说不定我就会相信你。”走到床边解开腰封的谢钧向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何况是教训一只胆敢从主人掌心逃跑的金丝雀。
要是不给她点刻骨铭心的教训,难保她下次不会再逃。
哪怕知道他句话是在哄自己,走投无路的玉荷仍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一块浮木,“爷,我真的没有想过要跑,你待我那么好,还拯救我于水火之中,若不是你的出现我指定要被崔玉生那个黑心肝的给卖到花楼抵债去了,我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想要离开如你这样英勇伟岸的男人。”
“我出现在城外皆因我被歹人带走,爷,你信玉娘一回好不好,玉娘当真没有骗你。”玉荷如何不清楚这个理由说得有多牵强,但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是吗。”男人尾音上扬,带着缕缕戏谑。
“千真万确,若是爷不信,玉娘愿将这颗心都掏出来。”
谢钧见过她哄得自己整颗心都软了,转过身毫不留情说逃就逃的模样,怎么可能还会信她的话,但不妨碍逗弄她的乐趣,弯下腰抚摸上女人淌下泪珠的脸,喉结突耸的滚动,“你说错了,错在哪了。”
咬得舌尖刺疼的玉荷逼退眼底惧意,泪水萦绕的美眸中全是依赖,“我不应该被歹人打晕带走,带走后也应该马上回来,而不是自作聪明的想要去京城找爷。”
“玉娘,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那些话吗,还是你将我当成崔玉生那个蠢货了。”看金丝雀闪烁其词的讨好自己固然有趣,可谢钧更爱金丝雀哭着在自己身下求饶。
“与其绞尽脑汁想着所谓的理由开脱,不如想着怎么伺候好我,说不定我一满意就会原谅你做的蠢事。 ”嗤笑一声的谢钧拦腰抱起仅着件杏黄色薄纱的女人走进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不同于外间,因为它里面没有一张床榻,甚至没有一张桌椅板凳,有的只是一块又一块宽敞明亮的西洋镜。
无处不在的镜面放大了玉荷脸上的苍白惊恐,就连随着脸颊滚落的泪珠都粒粒分明。
意识到男人想要做什么的玉荷惊恐的拍打着男人的手臂要离开这个称之为地狱的房间,如果说前面的眼泪算是虚情假意,现在她的眼泪是真的因害怕而滴落。
“谢钧,求你,不要在这里好不好。去外面,哪怕去外面也好。”
去哪里,无论去哪里都比这里好。
“为什么不在这里,玉娘不觉得镜中的你很美吗。”往常清冷神色不复存在的谢钧望着镜中泪珠滚落的美人墨发凌乱,不知寸衣的身体被男人禁锢在怀里,像凯旋回来的将军抱着他抢来的战利品。
修长的指尖一寸寸划过女人雪白柔软的肌肤,看着她因自己而泛起颤栗,心头因她胆大逃跑而升起的异样才意外得到平息,嗓音低沉暗哑,“玉娘该不会以为,你那些拙劣的谎言真的会有人相信吧。”
“身为奴仆的你胆大妄为的想要逃跑,我身为你的主人没有把你交给衙门而是亲自惩罚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
“你瞧,镜中的你可真美。”
“谢长钧,我一定要杀了你!”不敢睁开眼的玉荷认为就算她现在没疯,也迟早会被这个男人给逼疯的。
疯子,他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刽子手!
微凉的指尖从她衣襟里探进去的谢钧对她的挣扎反抗并不在意,强大的狮子又怎会在意兔子的反抗。
“杀我,你用什么杀我,用你的身体吗,不过我倒是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分明是充满威胁的一句话,可由他的口中复述,倒成了情人间抵死缠绵的耳鬓厮磨。
谢钧以为自己对这具身体很快就会厌倦,可事实完全同他所想的相反,他似对这具身体上了瘾。
所以在得知她居然想要逃跑,逃离他掌心的那一刻,滔天的怒火破天荒间短暂的占据了他的理智。
甚至想过等抓住这个逃跑的女人后,要用锁链将她囚在金笼子里,一次又一次的占有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因崩溃而拼命求饶的可怜模样,让她全身上下都染上他的气味。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恨意滔天的玉荷尚未说完的话,就被男人吮吸着咽进喉间,连带着她滴落的眼泪一道。
“看来你直到现在都没有认清形势。”男人冰冷的手指箍住女人的下颌,吐息如毒蛇蔓延而上。
“为师不介意多教你一点。”
得知玉夫人被带回来后的柳儿很是不安,更不明白玉夫人为什么要跑,难道待在大人的身边不好吗?
大人生得好看,又家财万贯,这样的人物哪怕是要纳妾都多的是人上赶着自荐枕席。
她有心想要劝说一二,可是人刚来到门边,就被从里面传出来的,女人身体被撞击的破碎声后羞得缩着脖子快速逃离。
有些话还是等晚点在同玉夫人说吧。
被抓回来后的玉荷根本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只知道每一次在自己承受不住晕过去后醒来,看见的都是男人捏住她下巴,以唇给她渡参汤的场景。
和那明净透透得将每个头发丝都照得纤毫必现的镜子,更令她颅内生血的还是自己像个人偶,摆弄成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姿势。
她宁可昏死过去,也不要见到如此不堪又荒yin,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一幕,更不愿承认那镜中,春云密布,媚眼如丝的女人是她。
不,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不是她!!!
这是一个无尽的噩梦,她挣扎着要醒来,却发现根本醒不过来,甚至在她醒来后看见的依旧是那个强迫着她的男人的脸。
“玉夫人,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玉夫人,你可要喝水,婢子喂你喝水好不好。”
就在她深陷噩梦,并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时,她听到了柳儿带着闷闷鼻音的哭声。
小姑娘的哭声细细小小的,却像是凿开她昏暗厚重云层的一抹阳光,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拉拽出来,重新生活到太阳底下。
也告诉她,她还活着,她没有死在那个全是镜子的密封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