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裴则挑眉,又问了一遍。
“当真!”
祁云渺举起手来发誓,明明不擅长撒谎,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睁着自己浑圆的眼睛,就是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无辜。
裴则冷笑一声。
却到底还是没信祁云渺一个字。
怀王如今算是皇帝最为看中的皇子,知父莫若子,他了解裴荀的性格,身为皇帝心腹,他可以将怀王之事暗地里告诉给皇帝,但是不曾受到皇帝的授意,他是绝对不会将事情如此大张旗鼓地吆喝出来。
如今看沈若竹的态度,想来事情是她捅出去的无疑。
而此番检举怀王一事,是由定国公府和慧王一道站出来的。
若非是恨毒了此人,他不信沈若竹会把事情捅给定国公府。
毕竟祁云渺在京郊受过的委屈,沈若竹没道理不知道。
—
前厅里,大门合上,裴荀焦头烂额,怔怔地面对着自己新婚不足一年的夫人。
怀王事发突然,从昨日到今日,他其实也就是怀疑一下沈若竹,在沈若竹亲口承认之前,他甚至都想,或许只是恰好慧王和定国公府也发现了此事。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沈若竹会如此坦荡地在自己的面前承认此事。
“夫人……夫人究竟是为何?”裴荀不解地问道。
“我不是同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泄露此事,此事事关紧要……”
“因为我想要怀王死。”
裴荀情绪万千,沈若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将他轻而易举地钉在原地。
“夫人,夫人说什么?”裴荀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想要怀王死。”沈若竹铿锵有力、神情无比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裴荀急得立马上前去捂住她的嘴。
他的瞳孔放大,成亲数月,裴荀觉得,自己当是已经差不多了解了自己的新夫人。
但是沈若竹如今脱口而出,叫他的神态陌生,便好似今日才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沈若竹一般。
“夫人缘故如此说道?”裴荀惊道。
沈若竹看着裴荀。
前几日宁王给他写信,邀他去府上做客,裴荀没去,她便知道,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瞒着裴荀这些事情了。
沈若竹从未如此感激过裴荀的决定,他不去宁王的府上做客,也是给了她机会,叫她能亲口对他说出自己的那些事情。
只见她施施然从座椅当中起身,先朝着裴荀作揖行礼。
沈若竹今日穿了一身淡竹色的对襟直领长衫,或许是她的名字间便有竹字,她总是喜欢穿一些偏绿意的衣裳。
而她也的确很适合这股颜色的衣裳,绿意不仅代表着春生,代表着希望,而且也时常被人赋予着坚韧与高洁,与她的气质相配。
裴荀大为不解,见她屈膝,赶忙去搀扶起人。
“夫人这是做什么?”即便知晓了沈若竹做你的事情,但他到底对她还是温和的。
可是沈若竹看着他,眸光中除却愧疚,别无其它情绪。
“相爷……”沈若竹张口,眸中便有流光涌动。
裴荀彷徨地看着她,多年来的处事叫他知晓,沈若竹如今这般,只怕是有要紧事要说。
忽而的,裴荀有些退却。
他道:“夫人先别开口!”
“相爷!”但沈若竹早做好了今日与他坦白一切的打算,她怎会因为裴荀一句不开口,便真什么都不说。
“相爷都猜到了,不是吗?”她上前一步,逼问道。
裴荀震惊地看着眼前人。
不,他并不觉得自己猜到了。
他猜到的那些是什么?怎么可能?说一千道一万,沈若竹也没有理由同怀王有过节,他定是想多了、听茬了……
“我的夫君,祁琮年,便是死于怀王之手。”可他越是不愿意承认,沈若竹便越是要一字一顿,强调在他的面前。
终于,裴荀大喝一声,道:“够了!”
“夫人如今说这些,是要做什么?夫君?我如今才是你的夫君!”
“你如今是我的夫君!可是他也是!”沈若竹激动道,“相爷,我知道,我对不住您,我利用了您,怀王一事,的确是我捅给郑家连同慧王的,我想要他死,想要他就地消失,杀人偿命……”
“那你也该同我商量再做决断,而不是如此儿戏!”裴荀满脸涨红,怒道。
“我若同相爷说了实话,相爷真会愿意帮我吗!”沈若竹问道。
裴荀便不说话了。
怀王是根难啃的硬骨头,要拉他下马,需要耗费的精力,可想而知,而祁琮年不过是沈若竹死去的前夫,区区猎户……
沈若竹便笑了。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裴荀的答案。
所以她一开始便没想过事成之前要告诉裴荀事实。
在得知裴荀并不打算将此番怀王的事情闹大之后,沈若竹便自己去找了定国公府。
皇帝年迈,定国公府的郑贵妃,膝下慧王,同怀王素来争储君之位争得最是水深火热。
她要郑家将怀王的事情闹大,闹得越来越大,闹到百官们全都知晓,就连皇帝也庇护不住他,那才好。
裴荀得知她的想法后,只问道:“夫人想得简单,若是此番不能一招致命,夫人可知,待猛虎反应过来之后,扑向你的会是如何尖利的獠牙!”
“那便让他扑过来!”沈若竹尖利的嘴脸,顷刻间变得再也不同寻常。
裴荀看得呆了。
“我不怕他,只要他能偿命,我做什么都行!”
“夫人……”
裴荀如何见过这般的沈若竹。
他摇头,仿佛是在不敢相信,自己面前从来温婉小意的女人,也会有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
须臾,裴荀才回过神来。
他正色问:“即便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即便是赌上了云渺乃至我们一整个相府的性命,夫人也是如此想的吗?”
沈若竹不再说话。
“相爷!”
裴荀失望拉开厅堂的门,想要出去。
沈若竹才扑过去抓住他的手。
“杀了他,杀了他……”
她猩红着眼眶,嘴里只有三个字。
裴荀回头看着她。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沈若竹。
是从未在他面前暴露过,只知道为她前夫癫狂的沈若竹。
人前寂寥了十余年的宰相,在刹那之间,竟觉得自己心绞阵痛,宛如毒蛇在心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定定地注视着沈若竹,良久,才拂去她的双手,开门离去。
第三十章 和离
怀王之事,犹如一颗天降巨石,砸在了上京城的半空之中。
此后数日,上京城的官场,瞬息万变,人人自危。
裴荀自从那日之后,足足有三日不曾回家。
倒是裴则,马球赛结束后的这三日间,每日并不间断,都住在家里。
祁云渺知道,自家阿娘应当是同宰相吵架了,因为自从那日她在厅堂撞见他们的异样之后,宰相便离了家,至今也不曾回家。
而阿娘也直接搬到了她的院子里,同她住了好几日。
她问阿娘她和相爷是发生了什么,阿娘却不肯告诉她。
她于是又问裴则,裴则却道:“你把所有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便也将所有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祁云渺于是便不问裴则了。
不知道便不知道,阿娘叮嘱她,每日照旧要好好上课,好好练武。
祁云渺便只管听阿娘的话,每日都好好念书,好好学习武艺,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至这一日。
宋家学堂下课,宋夫人温庭珧突然拉住了祁云渺,递给她一只装了满满几层糕点的食盒。
祁云渺知道,这些糕点,从前宋夫人都是要她帮忙带回家给阿兄的。
她便主动道:“多谢婶母,我会带给阿兄的。”
可是宋夫人摇了摇头,道:“渺渺,这些糕点,是带回去给你阿娘的。”
“带给阿娘?”
祁云渺惊诧。
不过诧异过后,她又很快想明白了。
宋夫人和阿娘关系不错,从前也的确互相切磋过糕点手艺,将糕点带给阿娘也是合理的。
她于是将东西带回了家,亲自将糕点送到了阿娘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