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徐应真拉着他嘘寒问暖一番,又说:“快回去歇歇吧,你爹还没回来,晚上一同用饭。”
袁彻颔首,先同黎又蘅一同回房了。
一会儿的功夫,雪下得密了些,飘到檐下,在门口铺了一层莹白。
袁彻进屋先脱去了外面的斗篷,转身搭到衣架上。
黎又蘅从后边凑上来,在他的后腰摸了一把,“好像瘦了。”
袁彻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在万州时,只顾着忙了,或许真的累瘦了。他转过身,对黎又蘅说:“最近的确没怎么好好吃饭,圣上器重我,对我委以重任,差事还没有办妥,哪里有心思吃饭……”
黎又蘅也不在乎他说什么,一双手只管在他身上摸个不停。
袁彻羞涩地将那双手从胸口处扒拉下来,小声嘟囔:“这不是正说着话呢吗?”
黎又蘅被止住,有些无奈,“那些公事你不是在信里都写过了吗?”说起这个,她觉得好笑,“谁跟你一样,去一个多月,写了七八封信,什么都要交代,事无巨细。”
袁彻赧然地笑笑,“那你都看了吗?”
“看了,要我背给你听吗?”
黎又蘅贴近袁彻,可他还认真地谈起公事了:“这次出差的确颇有感悟……”
黎又蘅一阵郁闷,袁彻说什么,她根本听不进去,只好看着他的脸发呆。
“……我们在朝堂上高谈阔论,一字一句都是为了民生,可是真的到了地方上一看,上面制定的政策,落实到下面的州县已经走样了,想想真是……”
袁彻感慨起来,垂眼却发现黎又蘅正盯着他的嘴唇看,他的耳根热了,“你在想什么?”
黎又蘅回神,“说了你又不好意思。”
“你……”袁彻脸红起来,义正言辞道:“现在是白天,你不准想。”
黎又蘅叹气:“你已经不是什么良家妇男了,矜持什么呀,难道你不想吗?”
袁彻坚定地说:“我不想……”
话音未落,黎又蘅的唇便贴了上来。
他被推着往后退,直到后身抵在窗边的条案前。
话虽说得硬气,可他遇上黎又蘅意志力尤为薄弱,呼吸很快就乱了。
分别数日,怎么会不想呢?
他以一种逆来顺受的姿态接受了黎又蘅的亲吻,又忍不住含住她的唇瓣一点点地回应着。
神思飘荡之际,他感到身上发冷,睁眼一瞧,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又蘅已经将他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扒得差不多了。
他的后背还对着半开的支摘窗,不时有冷风溜进来。他忙按住黎又蘅的肩膀,试图打商量:“……去床榻上吧。”
黎又蘅不作回答,也不想听他多说,压下他的后脑勺,将所有多余的话堵在口中。
二人拥在一起,慢慢转换了位置。黎又蘅靠在条案边缘,仰头迎接着,袁彻的手从她的后背往下滑,移到了腰侧,掐着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往上一抬,她便坐到了条案上。
支摘窗外雪花纷飞,黎又蘅伸手将窗关上,热意瞬间四溢开来。
紫檀木条案晃动起来,黎又蘅像一根快要崩断的弦,身子后仰,发出不成调的音。手向后支撑在案上,不慎碰倒花瓶。花枝乱颤,水珠溢出,打湿花蕊,一路漫到地上。
白皙纤长的腿在臂弯中打颤,二人的呼吸、叹声……一切都混在了一起。
良久,终于停下。黎又蘅的腿无力地滑了下去,她依偎在袁彻的胸前歇息,袁彻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回响。外面小雪霏霏,寒风料峭,屋里的人却浑身是汗。
缓过来后,二人回到了床上。
袁彻怕她着凉,给她裹好被子,虽然有些羞臊,但还是说:“我去叫水,待会儿洗一洗。”
他要走,黎又蘅的胳膊却缠住他的腰不放,埋在他怀里说:“不想动。”
他以为黎又蘅是太累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也是,二人分离了好些日子,重逢时难免多了许多温情,他也很喜欢黎又蘅这样黏着他。直到黎又蘅蹭了两下,他浑身都僵硬了。
身体反应来得很快,他忙把黎又蘅的手从被子底下拽出来,告诫道:“纵欲伤身!”
黎又蘅抬头,笑容狡黠,“别装。”
……
床榻不堪重负一般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持续良久才被屋外的寒风呼啸压了下去。
事毕,黎又蘅一脸餍足,支着下巴看着身旁的袁彻,他面色泛红,眼底还残存着未消下去的情欲。她伸出手指在他的眼角摩挲,脸上荡漾着笑容。
袁彻不能再任她胡闹了,捉住她的指尖,“你笑什么?”
黎又蘅端详着他:“你这幅样子真好看,只能被我一个人看到太可惜了。”她想了想,突然说:“郎君,明日打一面大大的镜子吧,悬在床顶,让你自己也看看你的模样。”
袁彻皱眉,“不许胡说。”
黎又蘅又笑起来。
“……不许笑。”
黎又蘅戳戳他的脸颊,“怎么什么都不许,你也太霸道了吧。”
袁彻被她说得有些难为情,捏着她的手指不说话了。他望着黎又蘅的眼睛,里面柔情似水,像是有钩子,谁也没有说话,彼此对望着就又贴到了一起。
二人温存了好一会儿后,见天色渐暗,想起还要陪父母用暮食,这便起身沐浴。
收拾一番过后,正好徐应真派人来传话,叫他们去用饭。
雪下得更大了,庭院里积了厚厚的一层,在暮色中映着冷白的光亮。
二人撑着一把油纸伞,并肩走过茫茫的雪。到了饭厅,黎又蘅先进去,袁彻站在檐下收伞,正好瞧见父亲从长廊的另一端走过来,脸色很是阴沉。
第42章
袁褚背着手来到袁彻面前,语气肃然地问:“你今日进宫复命,上呈的给圣上的折子里,检举了万州刺史赈灾不力一事?”
袁彻看他一眼,平静地将伞靠在墙角放好,“正是。我到万州以后,发现百姓领到的赈灾粮和先前朝廷下拨的数量有很大出入,便在折子里阐明了此事。此行时间短,我无法深入调查,只能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如实汇报,至于万州堤坝为何频发决堤,每年下发的修缮款又到底是否用于正途,就需要圣上再派人详查了。”
袁褚冷笑,“你以为你看得很透彻,那你难道不知那万州刺史是太后党羽?你动了太后的人,可想过后果?圣上让你去督办赈灾,做什么要节外生枝!与你同行的张侍郎都一声不吭,偏你自作聪明!”
二人又争执起来,屋里的人听见动静,都赶忙出来。
徐应真问:“这是怎么了?暨明刚回来,你吵他做什么?”
黎又蘅瞧一眼袁褚愠怒的脸色,走到袁彻身边,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
袁彻不动如山,正色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为圣上做事,倘若发现徇私枉法之事,理应揭发,无需看别人眼色。更何况,怎知此次圣上派我前去不是想让我去撕开那个口子?”
“然后你就接招啊?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现在聪明人都知道避风头,明哲保身,你还上赶着去给人当棋子!太后若是因此记恨,当真要向袁家发难,又有谁会顾我们的死活?”袁褚气得脸色涨红,指着袁彻怒斥:“从政这么些年头了,做事还是只随自己心意,一根筋,不懂得权衡利弊,平日都白教你了!”
袁彻声音也高了几分,“身居高位者可以权衡利弊,选择明哲保身,可底层的百姓只是想要一口饭吃。为官为民,我不能对百姓受的苦难视而不见。”
“那袁家的前程对你来说就不重要了?”二人意见相左,争了半天也争不tຊ出个结果,徒增怒火,袁褚一时气得头疼,最后满目失望地看着袁彻道:“朽木不可雕,养出你这么个儿子真是我的败笔!”
人气急了什么话都说,徐应真眉头直皱,“老爷,你气昏头了!”
袁褚冷哼一声,直接扭头走了。
袁彻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隐隐发抖,他任风雪在脸上拍打了一阵,兀自沉默离开了。
本是为着袁彻归家备了一桌团圆饭,结果还没吃呢就闹成这样。黎又蘅同徐应真说了一声,便先回去找袁彻了。
回到正屋后,没见到人,估计又去书房待着了。
傍晚的天色已经黑透,鹅毛般的雪花扑簌簌砸下来,黎又蘅从长廊上走过,进了漆黑的书房。
没有点灯,只有檐下的灯笼透过窗户投下的一点光亮。
书架上被整理得纹丝不乱的经史典籍,都被扔到了地上,袁彻跪坐在那一堆书中胡乱地翻找。
“郎君?”黎又蘅唤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应,低着头将书翻得哗哗响,像是拼了命般地要找一个答案。
黎又蘅察觉他情绪的异常,忙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暨明,你找什么?”
她握住他手腕,却发现他在颤抖。
“我要看看书上到底是怎么教的,到底谁对谁错,到底我怎么做他才能满意!”
袁彻将手中的书扔出去,瘫坐在了地上。
黎又蘅没有说话,缓缓靠近,将情绪崩溃的他揽入怀里。
寒风呜咽着,屋子里静悄悄。片刻后,怀里的人渐渐安定下来,黎又蘅低头去看他。
微弱的光亮映在他的脸孔上,那一丝不苟的发垂下来几绺,深邃的五官明暗交织,脸上却有亮闪闪的两道。
“哭了?”黎又蘅很是惊奇地捧起他的脸颊。
“没有。”他虽躲闪着,却又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那微红的眼角还凝着泪水,黎又蘅盯着他那要落不落的一滴泪,没良心地笑了。
袁彻冷静下来,拭泪时,有些羞惭地看她一眼:“不要笑话我。”
黎又蘅坦然道:“没有笑话你,只是觉得你哭的样子很好看。”
哪有这样的人,人家都在她面前伤心落泪了,她不说安慰,还评价什么好看不好看。袁彻不懂且感到郁闷,盯着她不说话。
黎又蘅抬手去摸他的脸颊,“去吃饭吧。”
他说不想吃,握着她的手,头轻轻一歪,将脸贴在她的掌心。
黎又蘅不逼他,向他贴近,彼此沉默着。
不好的情绪静静流淌一会儿后,袁彻自己开了口:“万州的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我看在眼里心痛至极,更觉羞愧。当官的高居庙堂,对治国之策大发议论,仿佛都是一心为民,可真正到了地方上,才能看到百姓在受什么苦。在那里,我只有将一袋袋粮食亲自交到他们手中,才能稍稍安心。发现那万州刺史尸位素餐,我怎能不为百姓叫屈,怎能为了明哲保身无视他们的苦难?”
黎又蘅说:“你做的当然是对的,但是平心而论父亲的考量也有道理。”
“他只会觉得自己是对的。”
黎又蘅轻笑:“你们两个无所谓谁对谁错,只是考虑的问题不同罢了。婆母说的对,你们父子都是倔脾气,意见相左时,谁也听不进去彼此的话。”
袁彻承认这一点,在面对父亲时,他的确总是控制不止地想要叛逆,二人几乎无法心平气和地交流,父子间的矛盾几句话说不清,也分不出对错。
他不言语了,静静地靠着黎又蘅。
“你就算见解不同,也不要和父亲对着吵,我怕他揍你。”黎又蘅察觉到他情绪稳定下来,开玩笑道:“我只有一个夫君,打坏了可怎么办?”
袁彻抿唇笑了一下。
“这里黑灯瞎火的,别坐着了,我们去吃饭吧。”
袁彻被她拉着站起来,看着地上的狼藉,为方才的失态感到丢脸,别别扭扭地说:“你能忘了方才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