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又蘅笑呵呵道:“你刚刚好像鬼上身啊,怪吓人的。”
袁彻发窘,让她不要说了,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
初雪连绵了数日,整个天地都成了白皑皑的一片。
袁瑛应梁王之邀,同他一起去皇家园林赏雪。这里不对外开放,鲜有人来,今日这冰天雪地里,四处皆白,唯有他们一叶小舟从湖面划过。
船舱里,袁瑛捧着脸佯装看外面的雪,却又时不时地扫一眼正在烹茶的李瞻。
她来之前,是打算和李瞻把话说清楚的。二人相处时,李瞻总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可她也该说说自己的想法,说她不愿意嫁给他。
她在心里组织着语言,一盏热茶递到她的手边。
李瞻唇边笑意暖融融的,“喝点茶,暖暖身子吧。”
她“哦”了一声,乖乖地捧起茶盏。
李瞻望着那张被热气笼罩的小脸,温柔地说:“等天再冷一些,水上都结冰了,我带你出来玩冰嬉。”
“……殿下还是自己去吧。”
“自己去多无聊,我还想和你多熟悉熟悉呢。”
“没有必要。”
“为何?”
李瞻仍旧笑得温煦,语气却似乎冷了几分,或许他们这样的天潢贵胄身上本来就带着一种压迫感。
袁瑛话到嘴边,对上他的眼睛又不敢开口了。看看四周,小船上除了她二人还有李瞻的两个侍从,湖中心白茫茫空荡荡的一片,再无人迹,她突然有些不安,万一李瞻恼羞成怒,对她不利怎么办?
她看李瞻一眼,起身出去说透透气。冷风裹挟着小雪粒飘洒,她站在船尾的甲板上,胡思乱想,脑袋涨涨的。
李瞻看她站那儿吹冷风,拿起手炉走过去。
袁瑛正发着呆,突然手被人抓住,她吓一跳,猛地一推。
扑通一声,李瞻手里的小手炉掉进了湖水里,而他也没站稳,朝水里栽去。
袁瑛大惊:“殿下!”
李瞻两手扒住了船沿,所幸是没整个掉下去,侍从赶紧将人捞上来。
李瞻下半身衣服都湿了,奈何船上没有备衣服,只好吩咐先回去。
他坐在火炉旁,烘烤着身上的衣服,时不时掩面咳嗽。
他每咳嗽一声,袁瑛的心就咯噔一下。原来人家是要给她手炉,她还以为他想对她做什么呢。想起他身子一直都不好,万一因此受寒病倒可怎么好?
李瞻发白的唇微微弯着,“我太弱不禁风了,让你见笑了,还好你没掉下去。”
袁瑛听他这样说,更羞愧地抬不起头。
“对了,方才看你欲言又止的,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袁瑛望向他,有些迟疑:“我……”
“咳咳咳……”没等她开口,李瞻眉头微皱,又咳嗽起来。
袁瑛忙坐过去,动作生疏地拍拍他的背。
他似乎很难受,咳得眼底都有泪光了,一双眼睛像蕴着一层氤氲的薄雾,向她看过来,“你说吧。”
袁瑛看着他那病弱西子的模样,不忍心开口了,踟蹰一会儿,说:“没……没什么。”
李瞻对她颔首,端起手边的热茶抿了一口,茶香四溢。
袁瑛心中愧疚着,怕他真冻着,要把自己的斗篷给他。
李瞻没来得及拒绝,那桃粉色的斗篷便披到自己身上了。他低头看着那双白皙的手为自己系带子,半天都没系好,笑着朝袁瑛靠近几分。
那张好看的脸突然凑过来,袁瑛禁不住脸上微微一红。
……
先前袁彻还没归家时,有人从定州送来过一封信,一直在黎又蘅那里收着,这几日竟然忘了,今日才想起来,她连忙拿着信去书房交给袁彻。
“送过来有一段日子了,忘记给你了,你快看看,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袁彻将信接过,拆开翻阅。
来信人是他昔日的同窗好友,如今在定州做官,当时他为白若晗解困,正是让她去定州投奔此人。一晃好些时日过去,好友给他来信,竟是告知他与白若晗定亲的好事,白若晗家中突遭变故,历经坎坷,如今与友人结亲,也算是一段佳缘。袁彻心里为他们感到高兴,而今日来信,除了报喜,还有另外一桩事。原是白若晗一心惦记着为父洗冤,拜托了好友帮忙调查,也的确查出一些苗头,认为突破点在于张启身边的宠妾吴娘子。
之前袁彻就查过那女子,知道她是二房的人送去的,后来试着找过她的踪迹,却没有收获,但好友在信中提供了一些新的线索,再试试说不定能找到。
袁彻将tຊ信收起来,对黎又蘅道:“是我的一个同窗旧友,同我说一些事情。”
黎又蘅问他:“没有耽误吧?”
袁彻说无碍。
“那就好,你忙吧。”黎又蘅先离开了书房。
袁彻思索着信中提及的事,将曾青叫了过来。
黎又蘅回房后,兰苕说冰糖雪梨熬好了,端过来给她尝尝。
她喝过一碗,笑道:“雪梨汤清热润肺,生津养胃,冬天喝这个最好了。”
她想着给袁彻送一些,端着碗便去了书房,走到窗口,刚好听见袁彻的声音。
“……张启生前养在身边的那个美妾再继续找一找,白若晗曾见过那人一面,信中她给了一些线索,应该有帮助。那女子肯定知道不少事,若找到她,或许真能帮白若晗父亲洗脱冤屈。”
黎又蘅在檐下站了一会儿,一张脸孔被冬日的风吹得染上寒意。片刻后,她沉默地转身,将一碗雪梨汤泼在了雪地里。
第43章
袁彻从万州回来后,检举了万州刺史的失职之处,圣上下令让万州刺史进京受审,彻查此人,特命袁彻协理。最近他一直在操心此事,整日忙活着整理案卷,总是熬夜,都有些忽略黎又蘅了,所幸功夫没有白费,真的一层层揭开了那狗官的假面,挖出了不少罪证。此案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袁彻也终于可松口气。
晚间,他与黎又蘅躺在床上,还在感慨:“那狗官在任六年,搜刮民脂民膏,贪墨上万两,各项罪证已经收集完毕,他马上就会被问罪。拔除了这么一个蛀虫,万州的百姓能过得松快些了。”
黎又蘅一脸心不在焉地梳着发,悠悠来了句:“你的事不用告诉我。”
袁彻以为她不想听他说这些公事,想想确实有些无聊,不说也罢。
“时辰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他刚躺下,黎又蘅推他一下,嗔怪地说:“别压到我头发了。”
袁彻看她拢着自己的发,觉得她有点找茬,不过她向来有点小脾气,他习惯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每一根头发丝都扒拉过去,这便熄灯躺下睡了。
近几日他一直忙公事,身子乏累,一挨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黑暗中,黎又蘅睁着眼睛,看看身旁的袁彻,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有些心气不顺,哼了一声,拽着被子转身面朝里了。
夜半三更,袁彻被冻醒,低头一看,自己半个身子都晾在外面,被子都被黎又蘅抢走了。
他拽了一下,没拽过来,便迷迷糊糊地贴过去,抱着黎又蘅的后腰睡了。
翌日清早,黎又蘅在袁彻怀里醒来,后背被他紧紧贴着,愣是热出汗了。
大早上起床气都冒出来了,她艰难地转过身来,不悦地看着还在熟睡的袁彻。
他倒是睡得着,撒谎骗她,不会良心不安吗?明明是白若晗给他写的信,在她面前却说是什么同窗好友,看着挺正直一个人,撒起谎来竟是脸不红心不跳。
当初袁家人误会她和沈行知通信,闹得那么难看,现在他倒是毫不忌讳地和别的女人写信往来。依她看,他也是个伪君子。
黎又蘅一时气不过,伸手在他胸口拧了一把。
等天色大亮,袁彻起身穿衣时,按着自己的胸膛,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胸口有些疼,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黎又蘅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梳妆台前穿戴,漫不经心道:“大概是鬼压床吧。”
“怎么会?”
“做了亏心事就会。”
她说得模棱两可,袁彻听后也没当回事,更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收拾好便出门了。
黎又蘅阴阳怪气了半天,袁彻压根没有领会,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其实她很想知道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袁彻和白若晗是否一直暗中保持着联系,他对白若晗到底是什么感情。可是她无法直接去问袁彻,刚成婚时袁彻跟她提过白若晗的事,想要解释,可那时她全然不在乎的样子,说她无所谓,现在又去刨根问底,多少有些丢面。
她正自己郁闷着,袁瑛又来缠她,说想吃潘楼的酥山。
“你瞧瞧,外头还下着雪呢,这么冷的天,吃什么酥山,也不怕吃坏肚子,被母亲知道了肯定要说你。”
袁瑛黏着黎又蘅的胳膊撒娇,“所以才求嫂嫂帮我买嘛,我身边的人出去干个什么都会被母亲过问的。嫂嫂你派个人去给我买一碗,让我解解馋。”
黎又蘅还是受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让苍葭出去买了两碗。
闲暇的午后,天空中飘着雪花,二人坐在暖阁里,一边烤火一边吃酥山,真是别有风味。
黎又蘅想起袁瑛和梁王的事,问她:“那日你不是同梁王一起去游湖赏雪了吗,你可把话跟他说清楚了?”
说起这个,袁瑛有些心虚,她嘴唇被冰得红红的,抿了抿唇说:“那日时机不好,我什么也没说……”
就知道她扛不住事,黎又蘅摇摇头,“白教你了。”
袁瑛放下手中的勺子,一脸郁卒,“你可别说了,那日回来我都没敢告诉爹娘,我差点闯了大祸,害了梁王呢!”
黎又蘅闻言意外地看向她,她将梁王落水的事情告诉黎又蘅,还十分忧心地说:“最近他没有再来找我,也不知那日他有没有受寒,听说他身子很弱,万一真的病倒,性命出个什么闪失,那我不就成罪人了……”
她还在天真地为梁王担忧,黎又蘅却从她的描述中咂摸出点不寻常,“这梁王殿下还挺有手段的,让你一个人去对付他,确实有些难为你了。”
袁瑛一脸懵懂:“什么意思?”
黎又蘅直言道:“你不觉得他是在装可怜博同情吗?等你心软了,不就什么都应他了?”
袁瑛想想那日的情况,摸着良心要为梁王说句公道话:“他不是装可怜,他瞧着是真可怜,你没看见,他脸都白了。”
“那你这是喜欢上他了?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了?”
“才不是。”袁瑛干脆地否定,又扣着手指头思索一会儿,最后说:“我只是觉得他也不像个坏人。”
黎又蘅看着她那纯真的模样,就知道她还有的是跟头要栽,“你若是还想不明白,那就想想,等你真的当上梁王妃,能忍受别的女人成为他的妾室吗?梁王是大势所趋,他很有可能会登上皇位,到时候他身边可不是普通的三妻四妾,那是后宫佳丽三千,你得成天和那些人勾心斗角,争夺宠爱,你受得了那样的日子吗?”
袁瑛被她问住了,她尚且没有弄清楚对梁王的感情,现在去展望什么后宫的日子,对她来说太遥远了,只是想想就让她觉得苦闷。
“你可别觉得梁王会只娶你一个,那是不现实的。”黎又蘅吃着酥山,把碎冰嚼得咯吱响,“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
袁瑛支着下巴,随口接了一句:“也不一定啊,我哥哥不就对你很专一嘛。”
“是吗?”黎又蘅看她一眼,状似无意地问她:“那你可知你哥在婚前,可对别人用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