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淮深吸一口气:“周聿白,请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再不给她要揍人了。
周聿白信守承诺地把手机还了回去,得到岁淮一个白眼。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不仅不介意,好像还挺乐于见到她这个白眼的,笑了笑。
岁淮在心里骂他狗东西,直截了当地送客:“看也看了,可以出去了,我要出门了。”
“去哪?”
“关你屁事。”
周聿白被她骂了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司机在,送你。”
“不需要,你回周家,我去医院,不顺路。”
周聿白脸色终于了一点起伏,“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
岁淮换好鞋,见周聿白还站着不动,誓有她不说他就不动的架势,她白眼一翻,推着他出了门。咔哒一声,锁门,下楼,一气呵成。
到了楼下,果然看见周家的车,还是李伯开车,见到她笑呵呵地打招呼:“岁岁。”
“李伯,”岁淮笑着问好,“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好着呢,你这是跟小聿一起去哪儿?”
“……不是,”岁淮抿了抿唇,“我去医院看一个朋友。”
“这样啊,那上来,李伯送你去。”
“不用了不用了!”
“来来来,自家人还客气。”李伯下车,把岁淮拽上车,摸了几下她的头,感叹这个年纪的姑娘真是十八变,几个月不见都长变样了。
岁淮:“那是变好看了还是变丑了?”
李伯哈哈大笑,“那一定是变好看了,咱家岁岁长得最水灵。今天高考出成绩,查没查分?”
“查了,565。”
“不错啊!这过了一本几十分呢。”
话将落,一道身影落座在岁淮旁边,轻甩上车门,问:“哪家医院?”
“人民医院,华西街那个。”
周聿白皱眉,“你朋友?”
“程清池。”
他蹙起的眉心非但没放松,反而皱得更紧了,“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岁淮瞥他一眼,不想说话,戴上耳机听歌。
-
到了医院,岁淮买了果篮和鲜花,上次程清池说了今天程妈妈出院。走进电梯,突然想起来件事儿,她转身看向一直跟着的人:“程清池的分数你知道吗?”
周聿白单手揣着兜,闻声觑了她一眼,不说话。
“啧。”
“前三十。”
“前三十?!”岁淮惊了。
当时考完试她委婉地问了下程清池,他那人严谨得很,只说发挥正常,还是她穷追不舍地问才得到他一句“比平时发挥得感觉好一些”。他这还真是发挥得比平时好很多。
程清池家庭情况不好,他考的越高就代表可选择的空间越大,到时候肯定能争取到学杂费全免和一定的生活补助。
岁淮弯起眉眼,瞳孔亮晶晶的。
“这么高兴?”周聿白淡声问了一句。
“嗯!”
电梯在上升,周聿白看着不断增加的电梯楼层,还有医院电梯里独有的清洁
药水味,问:“什么时候跟清池这么熟了。”
岁淮:“关你什么事。”
“问问也不行?”
“没什么好问的。”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岁淮说完就要出去,又被周聿白一手拉了回来,随便按了个楼层。岁淮没设防,一把撞在电梯墙,就在距离墙只有半尺时,一只手垫在她的背后,她倒在那只手的手背上。
“你干什么啊。”她推拒。
周聿白低睫,唇抿着,盯着她。
另一只手拦住她的路。
岁淮不知道他今天抽的那阵疯,冷笑一声,“发病了,没吃药?还是高考压力后遗症?”
周聿白下颌慢慢绷紧,瞳孔紧缩着她,刚说了个“我”字电梯便开了门。进来的是一群医生和护士,情况像是很焦急,直接忽略了周聿白和岁淮两个人,直接谈论着:“主任,我看那床病人的情况很特殊,离异单身,前夫不仅家暴还喜欢偷拿她的钱去赌博。这个病人住院就是她那个前夫弄得,送来医院的时候,她儿子都被打伤了。今早您也看见了,一个舅舅还在县城老家半天赶不过来,只有她儿子在,听说才刚刚高考完,还得上大学呢,以后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您看这样的情况,我们要不要联系一下社会慈善组织,组织一个募捐仪式?”
“行,中午我跟院长报批。”
“唉,能帮就帮一点吧,那孩子太可怜了。”
“是啊,今年才刚十八岁吧。”
周聿白和岁淮站在最角落,听着医生和护士的谈话,电梯楼层在慢慢升高,16、17、18……莫名的,岁淮觉得电梯上升的速度变慢了,与此同时,心里一阵心慌涌来。
叮,电梯门开了。
电梯停在19层。
岁淮和周聿白跟在医生护士的后面,走廊里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煞白的墙壁像是一张无形的网,车轱辘的声音越来越近。
涌在前头的人群因为担架的靠近而避开。
也就是那一秒,岁淮和周聿白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担架床,一张白布盖了满床,逝者掩于下。车轱辘吱呀吱呀地叫着,滚一下,叫一下,像是来自地狱的催命号角。
岁淮忽然头皮发麻,脚步不自觉地定在原地。
透过不停行走散开的人群,她看见了半坐在地上的少年,绝望压垮了他的双肩,压碎了他的脊梁骨,干净的面容苍白着,眼角充斥着红血丝。
似有所感,他隔着人群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看尽满目疮痍的眼。
程清池靠着墙壁,面无表情,仰着头,看着岁淮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用沙哑的气音用口型,一字一句地说:“我妈走了。”
在快要结束所有困苦和清贫时,在这个本该皆大欢喜的日子里,在原本以为希望就要降落的片刻里,有人的世界先一步崩塌成废墟。
该是多么可怜的人,才会在苦尽甘来的这一天,失去了他拼尽全力的动力。
第42章
离开·喜欢
介于程清池的特殊情况, 院长报销了程妈妈在医院时候的所有药费,另外还联合了社会慈善组织进行了一次爱心募捐仪式。程清池全程都是沉默的,拿着一沓钱,除了用沙哑的声音说谢谢, 没再说别的。周聿白和岁淮这天也全程都在跟着程清池, 帮他一起送程妈妈去殡仪馆, 谈墓地和后续的各种事情,一直安全把程清池送回家, 两个人才坐车回了别墅。
之后的时间,程清池跟他舅舅回了老家, 一直到填志愿的那天才回安怀。
-
出分以后的这些天, 岁淮都在翻报考指南书都快翻烂了, 最后确定了几所大学, 一一誊写在纸张上, 等明天去填报志愿。
刚写完, 章盈一个电话打过来,岁淮接通:“喂,盈盈?”
一声惊天哭嚎传过来——
“岁岁!!!呜呜呜我好想哭啊, 我刚刚都要把报考指南翻烂了, 终于给余伟翻到了一个跟我相近的大学了!!!”
“哪个啊?”
“我填北理,他在北理边儿上的一所工程大学, 我看了还不错,就是宿舍环境有点破。”
“能确保录取吗?”
“可以,我算过了, 万无一失!”章盈长吁一口气, “你是不知道一直到出分前我的心都是玄乎的,生怕就这么算了, 还好!余伟这猪头还算争气!”话音将落,那边传来杂音,余伟在那嚎,“那当然,我要是猪,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争气最帅气的猪~”
岁淮做呕吐状,“余猪猪啊余猪猪,你真的是越来越不要脸。”
“哎呀脸有什么好要的,女朋友到手此生无憾。”
岁淮:“去死啊你,显摆几天了。不管怎么说,你们也算是苦尽甘来啦。”
章盈:“对了岁岁,你真的决定填安怀师范和安怀理工吗?”
“嗯,我不想去外地念大学,没安全感。”
那边顿了顿:“……那周聿白嘞?”
岁淮没说话,余伟先插嘴:“那还用说,要么京大,要么清大,不过周聿白这混球嫌离家远,我估摸着肯定填咱们安怀本地的理大。”
这话说得不错。
周聿白百分百可能填安怀本地的理大,全国TOP3,老牌高等学府,综合实力也不差于前两个,还离家近。最关键的是,许久以前,周聿白不止一次跟岁淮提过不愿去京市,而京大和清大都在京市。
“应该吧。”她说。
余伟实在聒噪,章盈把他退到一边,捂着手机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随后才问她:“岁岁……你跟周聿白打算怎么办?难不成一直这样不说话冷战下去?”
“不知道。”
“唉,你们俩要不找个时间好好谈谈吧。我说真的,自从你们俩冷战以后,咱们小分队都快解散了,起码在这个暑假咱们几个聚聚,要不就等录取通知书来了以后咋们组个局!”
“行,再说吧。”
-
挂了电话后,岁淮上床补了个午觉。
这些天因为志愿填报的事没少耗费精力,总算睡了一个踏实觉,她没定闹钟,林姨也知道她累特意没喊她,一觉睡醒起来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
卧室的落地窗没关紧,夏风带着外面的热气钻了进来,夕阳的余晖从地板渐渐攀至枕头,光线像一条分隔结界,照得岁淮的下巴白皙光亮,细小的绒毛格外柔软。
岁淮眯了下眼,缓缓睁开,睡得太久导致头重脚轻。一手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已经被她压得发烫,上面还在播放着因为睡着而忘记关闭的ASMR。她这个习惯还是跟周聿白学来的,睡不着就喜欢听白噪音,放松大脑,渐渐入睡,就是忘记定时了,手机背面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