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还没出声和动作,下一刻,一只纤细的胳膊从被子里探出来。
在黑暗里,男人看清探出来的那只白藕般的手臂上还有他刚刚不小心用力留下的红痕。
“你怎么把灯关了?”台灯被啪一下打开,霎时间昏黄的光带着她洁白的脸一起撞入他眼帘。
刚刚没吃饱。
冲动几乎是瞬间出现。
男人干渴地吞咽了一下。
廖湫忱睁着眼,睫毛卷翘,脸显然被擦过了,上面的泪痕已经没了。
除了脸和探出来的胳膊外其他部分都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廖湫忱眼尾还是红的,稍稍有点肿、不太明显,在陈雾崇刚刚收拾浴室时已经冰敷过。
她说话时眼皮微微向下,台灯下睫毛在她的眼睑笼出一片阴影,虽然神色恹恹,却显然不带任何疲惫。
男人悬在半空的手顿住,若无其事收回。
“太黑了摔倒怎么办?”
廖湫忱有点夜盲,在太黑的环境下几乎看不见东西,因此刚刚那句疑问只是出自于随口关心。
开了灯,她很快把手臂收回被子。
男人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听见她的话松了一口气,喉结上下滑动两下,将话题移开,“浴室我已经收拾过了,早上会有阿姨再来收拾一遍。”
廖湫忱完全没察觉到男人的微妙变化,她点了下头。
男人半俯下身,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背挡住身后台灯的光,廖湫忱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下意识捏了捏被子。
然而男人只是帮她把被角掖好,“刚刚出了汗,别着凉,会感冒。”
男人直起身,廖湫忱终于再次看清他的脸。
廖湫忱一直知道他是很出类拔萃的优越长相,骨感绝佳,五官分明,线条流畅。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背光的角度,廖湫忱头一次注意到,他那双眸子看上去深邃又莫测。
“晚安。”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刚刚好够她听见。
“晚安。”
廖湫忱下意识回,又有些怔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略显亲密地互相道晚安。
最后的最后,连床头腕表上的秒针都转了半圈,男人却久久未动。
在廖湫忱以为男人下一秒就要上床躺在她身侧时,他略显沉闷的声音才传来。他的指腹贴上她眼角,轻而柔碰到她有些肿胀酸涩的眼皮。
“别难过,有事找我。”
廖湫忱没回话。
两分钟后,随着轻轻一声门响,男人略显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口。
刚刚临走前男人又折返浴室,不知道拿走了什么东西。
男人离开后,整个主卧重新变得空荡和寂静冷清起来。
廖湫忱感觉到心脏变得有些沉重和疲累,她将脸进被子里,片刻后才重新抬起头来。
她探手,刚刚掖好的被子轻而易举就散开,床头柜上的手机被她摸过来。
调了暗色模式的手机光在台灯下显得微弱,但打在廖湫忱脸上,又有些明显。
将她脸上不甚清晰的湿漉漉的痕迹照的一清二楚。
廖湫忱只花了片刻功夫就找到了聊天软件黑名单,将备注为“钟越泽”的联系人从黑名单拉出来。
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又不知道发什么更为合适。
找钟越泽问她爷爷的事?那她现在还不如立刻起身去隔壁找陈雾崇。
手指动了动,廖湫忱最终没按熄屏键,她将界面滑到了和祖父的聊天框,很快又将界面换到了和廖筠心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都是些很平常和无关紧要的话,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
廖湫忱咬咬牙,忍住没让眼泪从眼眶滚出来,又深吸一口气,将手机熄屏后扔回床头柜。
明天回去看了实际情况之后再说,憋着急下什么定论。
廖湫忱安慰自己。
虽然在心里安抚自己,但内心深处的焦虑骗不了人。
廖湫忱一夜无眠,睁着眼睛一直等到天亮。
早晨负责打扫卫生的佣人蹑手蹑脚推开主卧的门,动作轻到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廖湫忱眼皮动了动,缓慢起身,从躺着的状态改为坐起来。
一晚上没睡,她的精气神也不是很好,加上昨天哭过,眼睛里还有位未消散的红血丝。
阿姨扭头,被坐起来的廖湫忱吓了一大跳,连忙道歉,“廖小姐,我吵醒你了吗?实在抱歉。”
都知道她不喜欢被喊夫人和太太,现在陈宅的人全都喊她廖小姐。
听见阿姨的声音,廖湫忱原本起来时蹙着的眉心很快松开,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不是,我刚好醒了。”
廖湫忱把腿从被子里拿出来,因为手和脚都是冰凉的,所以她这次没有赤脚,而是踩着拖鞋下了地。
活动了两下,廖湫忱感觉到自己的体温稍微回升了一点,不再那么冰凉。
阿姨拿着工具,看见廖湫忱从来床上下来,连忙道,“刚刚早饭才做好,陈先生正在餐厅吃。”
“谢谢。”廖湫忱笑了一下,透过镜子看到自己堪称难看的笑脸,很快又重新收回。
她准备进洗手间洗漱,推开洗漱台的门时又想起来昨天晚上她和陈雾崇从浴室到洗手间的荒唐。
“……”
阿姨刚进来,洗漱间还没来得及打扫。
廖湫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洗漱用品,然后出了门往侧卧走。
廖湫忱抱着东西,迎面和正走过来的男人撞上。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男人伸手,动作熟稔将廖湫忱怀里抱的东西接走,半低着头,视线落在她身上。
廖湫忱昨晚略有些慌慌张张,所以后面洗完澡后这件睡裙选的很随意。丝绸缎面的布料紧紧贴着她的皮肤,粉色很衬她。
只是昨天留下的痕迹还露在外面一些。
男人眸色沉沉,内心略有遗憾。
昨天晚上老婆骂他骂的太狠,警告他不许再留太显眼痕迹,不然没有下次了。
男人目光不动声色在廖湫忱身上扫过,很轻易就看出她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身侧没有老婆,他也没有休息好。
但男人什么也没说,即使眼神痴迷到几乎要粘在老婆身上,也只装作平常口吻:“醒了?”
廖湫忱嗯了一声,“我那边阿姨正在打扫,过来你这边洗漱。”
她上下扫视了一眼他的装扮,随口道:“准备去公司?”
男人声音低沉,耽说出的话却仿佛惊雷 “不是,一会陪你回去。”
廖湫忱原本还略显懒洋洋的神色顿住,连正在往侧卧走的步子也停住,仰起头去看他。
她皱着眉,就差没把“没让你去”几个字写在脸上。
刚起来,一点没收拾,廖湫忱头发还有些乱。
这种乱丝毫没有影响她的颜值,反而有种不同于往常精致的慵懒美。
男人抬手将挡在她眼前的一点发丝拨到后面,语气平静正经,像完全不含私心的公正客观的分析,“我跟你一起回去,爷爷更放心。”
他又看廖湫忱,看清廖湫忱的顾虑,接着补充道,“没告诉爷爷,飞机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出发都行。”
廖湫忱匆匆吃了点,着急地催促陈雾崇出发。
还是同一架飞机,但心情完全不同。廖湫忱上一次在这架飞机上还有闲心观察飞机布置装扮,甚至跟陈雾崇接吻。
但这一次廖湫忱完全没有任何心思做别的事,焦灼感蔓延上她心头,离廖家的距离越近,她越心情难安。
陈雾崇没说谎,廖湫忱这次也确实打了祖父和廖筠心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她匆匆赶到病房时,廖祖父躺在病床上还没睡醒。
病房很高级,保密性也是一流的。廖家名下并无涉及医疗行业的产业,因此廖祖父治病是在陈家的私人医院,用的医生和护士都是陈雾崇找来世界顶级的。
病房门半开着,廖湫忱透过门缝看见病床上熟悉的身影,眼泪就克制不住掉了下来。
只是眼泪掉的无声无息,又很快被她用飞快速度抹掉,除了旁边眼睛也不眨盯着她的男人,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廖湫忱专心致志看病房里面的人,自然也没注意到男人近乎凝视的目光。
医生跟在她和陈雾崇旁边,试探性开口,喊的廖湫忱,目光看向的却是陈雾崇:“廖小姐,需要帮您把廖先生叫醒吗?”
廖湫忱摇摇头,让跟在陈雾崇和她旁边的医生护士们都先离开。
所有场合,她出场时排场一向怎么大怎么来,廖湫忱几乎就要忘掉如此小心翼翼,几乎到了蹑手蹑脚程度的感受。
廖湫忱推开门,进了病房。
现在是传统的中午午休的时间,病房内窗帘只拉了一半,半遮半掩。阳光顺着玻璃床撒进来,并不刺眼,反而有些暖洋洋。
屋内的温度系统和换气系统都是最好的,而且是在大夏天,但廖湫忱依然手脚冰的吓人,呼吸时还是嗅到了明显的属于医院的消毒水的气息。
她动了动有些发麻都指尖,静静凝视着床上的人。
忽然有些不敢靠近。
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
如果这样只是一场梦,她一睁眼醒来自己还躺在留学时住的卧室,接到廖筠心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廖湫忱坐在病床边,一眨不眨看着床上的人,忽然惊觉祖父是很憔悴了。
比她那天跟陈雾崇离开时还要憔悴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