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睡着了,面容里也是遮不住的疲惫感。
陈雾崇盯着廖湫忱看了一会,还是默默出去了。
自从病开始恶化,廖祖父就变得很眠浅,睡着的时间也大大缩短。
今天久违得睡地时间变长一点,廖祖父一睁眼,看见坐在床边的人,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廖湫忱红着眼眶看他,并不说话。
他缓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真的是廖湫忱回来了。
祖父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生病了,但板起脸时气势丝毫不减,他质问,“谁带你来的?是不是陈雾崇。”
这次也不喊亲昵的称呼了,改喊名字。
廖湫忱终于克制不住,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掉,声音里有克制不住的哽咽,“爷爷,你不要问这个,先说你为什么要跟筠筠瞒着我?”
廖祖父瞬间哑火,见廖湫忱掉眼泪更是手足无措,连忙道,“祖父错了、祖父错了。”
廖湫忱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掉。
“我已经活了这么久了,早成老头子了,所有人迟早都是要死的,而且现在医生还没下定论,什么情况还不一定,有可能我明天就好了嘛。我和筠筠不想让你担心,所以瞒着你。”
廖祖父坐起来,他的手很轻很轻拂过廖湫忱发顶,又往下,帮她把眼泪都抹掉。他的声音温柔又平和,像曾经喊过无数遍那样喊廖湫忱,“啾啾。”
他说,“你不要难过。”
廖湫忱喘着气,眼泪往下滚,她的眼睛溢满眼泪,鼻尖也红。
廖湫忱想说不是的,哪有像说的这么简单又轻松。
她想质问,既然情况不一定,那为什么还要联合廖筠心瞒着她。
她还想问他,那为什么那么着急给她和廖筠心想好后路。
但此时此刻,看着祖父的脸,廖湫忱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廖湫忱不是什么都不懂,她什么都懂,但此时此刻,她只能装聋作哑。
她最终缓慢眨下眼,点点头,“你要好起来。”
祖父在心里叹口气,不动声色扯开话题,“好了,不说我了。怎么突然跑回来?后面有什么规划没有?想跟筠筠进公司学习一下,还是继续玩?”
他补充,“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只是问问你,你要去集团,筠筠肯定也乐意。”
廖湫忱的眼泪将睫毛沾湿,“你都把我嫁到那么远了!还问我要不要去集团做什么?”
不过就算祖父不将她嫁过去,她也不会去集团的。
不过气氛缓和下来,没有刚才那么紧张激烈了。
“雾汀市也有廖家产业,而且现在陈家那么多产业也是你的。”廖祖父笑笑,视线往门外瞟,语气也缓和下来,没有最开始咄咄逼人,“我刚刚看见雾崇过去了,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之前都只是在视频上看到过,今天总算见到面,虽然昨天一整晚熬夜之后难免憔悴,但廖祖父还是看得出来,廖湫忱这段时间过的很好。
“你们感情培养的怎么样了?他要欺负你的话,你过来跟我和筠筠说。”
廖湫忱没回答,沉默在病房内维持了片刻。
廖祖父帮她擦掉眼泪,忽然又问,“啾啾,你喜欢不喜欢他?”
廖湫忱憋了一会,想让自己控制住心情,还是没忍住。眼泪又开始汹涌地向下掉,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除了前几次跟陈雾崇在床上,她很久没有这么狼狈的样子。
“不喜欢,我不喜欢。”廖湫忱恶狠狠道。
廖祖父却一下听出廖湫忱潜台词。
廖湫忱不是不喜欢陈雾崇。
廖湫忱只是在发泄她不喜欢他生病。
廖祖父一直发愁在哪个时机告诉廖湫忱比较好,每次准备要说,到头来又舍不得。他不舍得说,廖筠心也不舍得说,拖来拖去最终拖到这么个局面。
廖祖父眼眶也有点泛酸,他用手拍拍廖湫忱的头发,虽然哄她,却还是板着脸装成严肃的样子,“好了,不要难过了。”
廖湫忱太伤心,廖祖父太发愁。
他们两个谁也注意到,就在他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一个人影从外面进来了。
“不喜欢。”
熟悉的身影声音,有些恶狠狠的语气,让男人推门的动作一瞬间僵在原地。
陈雾崇早知道这段关系是他强求来的。
但在这一瞬间,心脏依然像被人用密密麻麻的针扎破,溢出鲜血。
他目光透过门缝钻进去,一眼就看出廖湫忱正在背对着他哭。
廖湫忱哭都时候并不猛烈,只掉眼泪,身子微微抖。
他这段时间见过不少次,所以很熟悉。
因为刚刚听见的那句不喜欢泛起的酸涩减退,转而更猛烈的心疼。
他是想要看老婆哭,但不是这样。
廖祖父已经转开话题,“好了,你这段时间准备哪天出发去英国,直接从这边走,让家里给你安排飞机。”
廖湫忱眼泪止住,只是声音还能听见哭过,“我不去英国了,我要待在家里陪你。”
“你总不能让雾崇一直陪你待在廖家,陈家还有那么多事情。”
“那就让他自己回去,我一个人待在这边。”
廖祖父不赞同看她,“那像什么话。”
“我要好好看着你监督你治病,不准消极治病。”
廖湫忱软磨硬泡,还是留下了。
廖筠心最近最忙。
廖爷爷的病已经逐渐瞒不住,隐隐透露出点风声,集团内部的一部分人开始蠢蠢欲动,她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几乎一整天二十四小时吃住都在集团里面解决。
唯一放松的时间就是抽出空给廖湫忱打视频,连别墅都顾不上回去。
今天有个重要的招标会,她要亲自参加,忙到晕头转向,因此完全不知道廖湫忱已经回来的事情。
医院待遇,从病房到环境、还有医生都是最好的。
但廖爷爷依然不愿意晚上让廖湫忱在医院,命令陈雾崇把她回别墅休息。
他讲话时面上还带着笑意,气质温和平静,完全不像生病的人,“你白天陪我,晚上还陪我?”
“雾崇专门陪你回来,你让他天天坐冷板凳。而且你住医院,我百分之百不同意。”
祖父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廖湫忱跟陈雾崇回别墅住了。
别墅除了佣人,只有廖湫忱和陈雾崇。
廖湫忱身心俱疲,也懒得管会不会被发现,更没有精力去管陈雾崇的心情变化,按照两个人之间分房睡的约定,让陈雾崇睡到二楼客房去。
廖家的人佣人小心翼翼,见了廖湫忱就像兔子见了狼,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连平时活动走动都少了很多。
洗完澡,廖湫忱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失神地想事情,恍然回神,才发觉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廖湫忱想喊吴妈给她煮杯牛奶,然后忽然想起来吴妈还在雾汀市陈家,没在廖家。
她踩着轻而慢的步子下地,准备自己去。出了卧室,外面是冷寂的一片一,瞬间所有心情都没了,又转头回了卧室。
廖湫忱躺回床上,打开手机,从列表翻出一个联系人,发了几条消息出去。
才把手机放下,从床头柜摸出药瓶,喝完药廖湫忱很快睡着了。
廖家默认的规矩,晚上时四层是不允许有人上去打扰的。
到深夜,整个别墅寂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一道黑色的影子顺着楼梯从二楼到了四楼,没有任何人发现。
廖湫忱卧室被男人轻车熟路地找到。
她今天没开台灯,卧室很黑,但陈雾崇还是精准找到了廖湫忱的位置。
男人站到床边,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堵墙,垂着眼睛看床上的人。
屋内太暗,但足以让他看清。
老婆睡着后连神色都是委委屈屈的,抱着被子,看得出来是难过狠了,在梦里也不是很安稳的样子,眉心微微拧起。
但老婆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一分一毫,即使今天晚上他送她回来,她也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老婆不喜欢他,老婆不相信他。
这个念头像正在充气的气球,越涨越大,很快充斥到他整个胸腔。
男人目光沉沉,痴迷看床上的人,深吸了口气。
没关系。
高大的身躯动了动,俯下身,腰背弓起来,他的指腹轻轻碰到床上躺着人的眼皮上。
廖湫忱连眼睛都忘了消肿,又或者是睡前刚刚哭过。
男人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睡颜,前两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害怕将她吵醒,因此这次靠近格外小心。
廖湫忱今天睡得相当不好,他靠近时可以轻而易举感觉到老婆今天的呼吸急促又紧张。
男人像一条隐没在暗处的蛇,悄无声息贴上床上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有温热的体温,廖湫忱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一点。
身体下意识往男人身边靠。
睡袍也挡不住男人身上的体温。
廖湫忱冰冷的脚靠近男人腹部,被捂热了一点。
她睡得并不安分,甚至乱动。
脚抵在睡袍上不舒服,很快将睡袍踢开,直到碰到那层炙烫的皮肉,才心满意足安静下来。
只留另一个人倍受煎熬。
老婆安静下来后,男人才缓慢转动眼睛,盯着怀里的人。
他轻轻笑一下,把所有念头抛掉,含上怀里人的耳垂,“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