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观念不是嘴里喊一喊就能改变的。
“当然可以啊。”他微微一笑,侧目宠溺地看她。
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轻嗽一声,抬头笑道:“其实这样喊也怪怪的,您比我大那么多。”
“嫌我老?”他一挑眉,皮笑肉不笑的。
她忙摇头打圆场:“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您是一个让人忍不住不尊重的人。”
“别酸溜溜的,有话好好说。”谈稷无语。
方霓狡黠一笑,挨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他们先去逛了雍和宫,又去了北海公园划船。
午后日光正好,微风拂动,头顶枝叶罅隙间筛下片片碎金般的光斑,铺满石板路。
脚踩在上面,影子也被拉得很长,像踏着时光。
夏末初秋的时候,池塘里已经没有了荷花,只余一些逐渐枯败的荷叶。
空气里有一种凉爽的气息,混着不知道打哪儿飘来的桂花香。
方霓看到前面有小卖部,过去买了两顶遮阳帽,回来时分了一顶给谈稷。
他皱着眉头接过来,用充满审视的目光在手里翻转了一下,没往头上戴。
已经戴完的方霓脸上有点挂不住:“谈公子,你嫌弃的表情不要这么明显好不好?!”
“是有点丑。可以不戴吗?”
方霓:“……”
他冁然:“逗你的。”
两人手牵着手沿着湖岸边逛了会儿,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手心有一些薄薄的汗。
方霓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回头去看他。
戴着这么一顶滑稽的草帽也没有封印他的颜值,倒比平日随和自若得多,不总像戴着面具凛凛的样子。
她见过他在主席台上开会的样子,底下人侧耳聆听,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时的他,那样严肃凛然,叫人不敢冒犯。
一般也无人会像她这样直勾勾打量他的。
“看什么?”谈稷循着她的视线回头,目露征询。
很简单的一个反问的眼神,他甚至连眉梢都没抬一下,她已经飞快缩回了目光。
受惊似的,活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
过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没出息,试探性地复又望回去。
目光不经意撞入他含笑的眼底,很包容。
她脸上的红晕慢慢化开,别扭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别别扭扭,患得患失?
既想要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他,又害怕失了分寸、表现出自己的过于在意?
怎么看都像是在矫情拿乔啊?她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
若是哪一天防线彻底崩溃,岂不是又落得一个被人嗤笑的下场?
所以和他在一起时,她才尽量客气客观,只偶尔忍不住才会显得有些逾越。
比如趁他办公时抢他的笔,喝醉时假装亲他……仔细想来,确实是很像想引起大人注意的幼稚小孩。
“在想什么?”谈稷垂眸看她,乌黑的眸子在日光下是很浅很浅的琥珀色,比平日还要格外的温柔。
方霓并拢了双膝杵在那边,不能动。
真像是跌入了琥珀色的糖罐里
,寸步难行。
头顶逐渐覆盖下一片阴影,方霓略眨了眨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谈稷……”
“嘘——”他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
摇晃的树影里,他缓缓吻上她的唇。
方霓觉得呼吸都要融化了,不由屏住,任由他肆虐般逐渐加深这个让人窒息的吻。
秋风灌进两人间的间隙,吹散了她脸上的热意。
她推开了他,红着脸踉跄后退两步,伸手捋了下发丝,有些嗔怪的口吻:“大庭广众的,您也不怕被人拍了去。”
谈稷玩世不恭地笑望着她:“那正好,我还没上过社会新闻呢。”
方霓翻他一眼,有点无语。
谁敢报道他啊?就算真被拍到,人家也只会装聋作哑。
没哪个傻子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那天他们逛得很累才回去,方霓在车上就睡着了。
再普通不过的轿车行驶在夜色掩映中,谈稷交叠着腿,靠在后座若有所思,偶尔抬头望向车窗外璀璨浪漫的街景。
司机安静地开着车,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打扰他。
方霓翻了个身,似乎觉得不够舒服,趴到了他的大腿上。
司机在后视镜看到,不由心惊。
谈稷目不斜视,只是轻柔地放下腿,将她的脑袋往腿上放了放。
-
之后一段时间,谈稷都很忙,中源内部人事变动频繁,局势瞬息万变,他尚且能控制局面,但也觉得身心俱疲。
不过他对外都是一副面孔,绝不叫人看出他的真实状态。
十一月初下了一场大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好像一瞬间过渡到了凛冬。
这日开完会,他从会议室出来,一眼就瞧见了侯在走廊里的浦长平。
谈稷神色如常,打发走几个随行的高管,跟他一道往办公室的地方走,沉声道:“什么事?”
“首长要见你。”浦长平开门见山,平铺直叙。
谈稷步伐微顿,敛眸看向他:“我爸怎么会突然召我?”
他眉眼深刻,气质冷峻,直勾勾地盯着一个人时,给人的压迫感很强。
浦长平早习惯了,眉梢都没抬一下,语气古板又平和:“夫人从南京那边过来了。”
“我妈?”谈稷曈孔一缩,有那么会儿没说话。
陈泰迟疑地从远处过来,小心翼翼地打断他们:“要备车吗?”
谈稷翻折了一下袖口,目不斜视,淡道:“去吧。”
“都三堂会审了。这鸿门宴,不去是不行了。”
也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浦长平还在,陈泰尴尬到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后来也只得边点头边后撤,马不停蹄备车去了。
第44章 000 鸿门宴
半小时后, 车在二环东面一处不起眼的胡同口停下来。
谈远山难得回一趟老家,自然非比寻常。
谈稷到时,明显感觉到整条胡同都格外安静, 身后往日热闹的街面上也不见人声。
谈稷下了车,略整理了一下仪容,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胡同。尽头有一棵老槐树,往里纵深看不见了, 入口和里面隐约都有巡逻警戒的, 瞥见他, 目光敏锐地射来。
因不喜欢劳师动众,谈远山很少回这种地方, 往日就算出门也是回大院。
这条胡同虽被列入重点文物保护对象,往日并不隔绝游客, 经常有路过的行人在高墙外拍照, 今日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谈稷接受了两轮盘问才抵达目的地, 一处四合院前。
这屋子往常只有他奶奶住,平日不接待外人。
谈稷是熟脸,还是停下被盘问了一番。领路的把他引到西院, 院周回廊环绕,往里摆着一块造型奇特的太湖石。
他没往里,循着隐约的说笑声进了回廊勾连中间的宴客厅。
老爷子没到, 只有他妈言笑晏晏地在招待客人。
谈稷略环视一圈, 也不见继母周韵容, 估计是暂避叶女士的锋芒。
他不动声色地笑着过去打了几个招呼, 得一片客套式的赞誉,也有几个老爷子的老战友、他爸从前的同僚问他一些工作上的事儿,谈稷面不改色地糊弄过去。
叶清辞目光扫过他, 鼻尖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很像是小女生用的那种香氛,略挑了下眉,但她没说什么。
过一会儿,一身便装的谈远山从跨院过来。
身侧跟着贴身秘书汤向南。
屋子里原本安坐的几人都站起来,包括几个蛮有身份的老爷子。
背景、祖上荫蔽这种东西终归是虚的,虽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如今站在什么位置上的才是实打实的,何况其中不少人早远离权力中心很久了,各家一半都在走下坡路,不过是人在情分在罢了。
谈远山很客气,请他们都坐下,让人再添茶。
“阿稷都这么大了?刚才远远看着我还没敢认,真是一表人才。”说话的是谈老爷子的老战友陈丹秋。
他是几人里看着精神最矍铄的,鹤发红颜,精气神儿很足。
据说雅擅丹青,是北京书法协会的泰山人物。
谈远山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别夸他,一夸就尾巴翘上天,成天在外面乱来。”
“过分的谦虚就是炫耀了,谁不知道阿稷最近多厉害。他做的那几项大刀斧阔的改革,哪一项不是成效颇丰?”
“刘老,您编外人员还管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