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忽地一顿,旋即眉梢轻挑。
夏云端泼水的手一僵,他的声音紧接着响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
……她是可以有自己的家的。
夏云端表情倏然轻滞,未干的泪珠还要坠不坠地悬在湿漉漉的眼睫。
她挺新鲜似得把它从落了灰的包装盒里拆开,却发现它已经不会亮了,换了电池也不亮。
他顿了顿,视线紧盯着她,缓慢道,“你不要太傲慢。”
但他还是没停。
她就这么骗着自己过了一年又一年。
苏女士明明已经把它买回家了,她当下就可以把它拆开,可她却担心拆开以后魔仙棒会变脏,玩久了会损坏。
“行了,不是说还要写声明吗?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还得跟公司商量一下后续的处理方案吧?”
“但我想,今天我应该再和你说一遍。”
——我最烦你了。
“我说过我只想陪在你身边,这件事带给你的阴影,只有你自己能走出来。”
夏云端躲到了卫生间洗脸。
“时候不早了。”
-
头刚转回一半,脑袋就被人拿指节轻叩了下。
“小白眼狼。”
——梁京云,你是不是有病。
这应该是她家吧。
她以为他会强硬地把她拽出。
他轻蹙了下眉,一点也没刚刚语气里的散漫,牵着她几步走回卫生间,抽出洗脸巾,特地开了热水泡了泡,单手拧干水,才垂着头细细擦过她的每一根手指。
冰冷的触感叫梁京云愣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修长的手指反握上她的手腕。
因为知道玩具迟早会坏,因为觉得感情迟早会消失,所以她宁可空虚着,放弃了,也不去接受。
还湿着的冷冰冰的手指就这样捂上他的唇,水滴顺着她纤细的手臂往下滑,有的则是直接被甩上了他脖颈,又往下没进了他的衣领。
——我用你强调我是外人?我就是你最不重要的前女友,我配指唤谁,你当然不用听我的。
——你以为我乐意管你?
正要出声,抬眼时又不经意地扫到镜子里自己哭红的眼,双眼皮都肿成了单眼皮——
下午一闪而过的念头再度冒回脑海。
——我讨厌你。
下一秒,柔软的细发又被那人伸手揉乱。
“我有病,我讨厌,我很烦,”
他换着鞋,偏身看她一眼,“有问题就找我,嗯?”
尽管意识还没完全回神,他此刻的分寸感本能让夏云端觉得不合理。
瞬间被他的嗓音拽回现实,说不上来是窘迫还是更复杂的什么情绪在胸腔掀起着波澜,她眨了下眼,在此刻后知后觉感到破口传来的一丝疼意。
他怎么会……
手指在热水的作用下渐渐回温,她垂睫盯着水杯里倒映出的自己茫然的脸。
“你总觉得自己才是压死她的最后的那根稻草,底层逻辑是,你觉得自己几通没接上的电话就能掌控一个人的性命。
被他湿热的唇游移过的每一处好像都开始发烫,她忙又用冷水泼了泼自己的脸试图降温。
夏云端:“……”
今天晚上哭了太久,她都没想过自己的泪腺能这么发达,好像把这几年没哭的眼泪全都释放了出来。
门外响起男人的催促声,一如既往嘴毒得拐弯抹角。
她听见身后响起人从离开沙发的声音,随后是细微的脚步声,她一边替他开门,一边偏过头道:
可他却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问她,能不能让他陪她一块。
泼了几瓢冷水在脸上,刚刚肆涌的情绪像是压下了些,她抽出张洗脸巾在脸上贴了贴,把水沾干,脑子里忽地又响起他刚刚说的话。
就算是现在看,每条消息后面都确确实实跟着的是没发出的红色感叹号。
异样的情绪在心里碰撞着,却魔幻地让她升腾出一丝久违的被操心感。
——我讨厌你。
“夏云端,你是想把自己的脸泡肿吗?”
他这个表情的标志性已经强到夏云端看见的瞬间就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推拒在胸膛的手像一瞬间被抽走了力气,视线倏然涌上雾气。
“她身边并不只有你一个人——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是她唯一的朋友,但这并不代表她身边只有你一个人。
“你忽视了她周围还有关系比跟你更密切的母亲和姐姐,还有比跟你相处时间更长的她的同学,哪怕是她在医院里,跟她接触的医生和护士,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改变她的行为和想法。
“可你却把那些人都忽视,只把自己看那么重,甚至笃定地认为自己才是造成她最后选择的最重要的因素——”
“这不是傲慢吗?”
他问。
第70章 嘴硬(一千五营养液加更)
70
梁京云走了。
走前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一时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滴答走动的声响。
她站在原地许久。
久到觉得四肢的温度都被夺走,久到她动作时骨骼都在轻响。
梁京云的话一遍遍回旋在脑海,仿若一道久久回荡的沉重钟声,将她一直以来的自我全部敲碎。
——你不要太傲慢。
——你觉得自己几通没接上的电话就能掌控一个人的性命。
——只把自己看那么重,甚至笃定地认为自己才是造成她最后选择的最重要的因素。
——这不是傲慢吗?
“……”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愧疚,其实是傲慢……吗?
一切观念像被全部捣碎重建,夏云端直到洗漱完后都仍沉浸在这些思绪中。
这似乎远比直接告诉她,和她无关的冲击力要大。
或许真的是因为当初她把自己困在了封闭的房间里,太青涩、太固执,任何话都没能被她听进去,想得出神时,她很努力地回想着梁京云当初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这些,却无果。
没有记起梁京云说了什么,却在挣扎间恍惚又想起,季采语跟她起争执时的那些话。
她不断质问着她自己是不是不配,问她自己是不是不自量力,话里分明将自己和她划作了两类人。
季采语在说那些话的时候。
是不是也觉得她特别傲慢?
在她自以为是委婉、是替她好地劝她放弃,叫她换个人喜欢的时候。
对她而言,是不是就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她躺在床上,沉默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直到困意席卷而来。
她本以为自己很难休息好的,可不知是不是哭了太久回忆太多真的太累了,她竟然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时,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晚睡得还不错,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恢复正常的眼睛时,夏云端莫名松了口气。
昨天晚上一直没再看手机,想也知道有多少消息要回,夏云端洗漱完后深吸了口气,才打开手机。
点开微信时,率先看到的就是学妹发来的消息。是一套完整的处理方案,还让她最近先别直播,安慰她网民过些天就忘了。
她看了眼学妹发消息的时间,凌晨两点,大约是连夜赶出来的。
夏云端抿着唇,非常诚恳地道了谢,又给她道歉自己给她添了这么多麻烦。
学妹的消息是在一个小时后回的,大约也是刚醒,给她回的是语音,开玩笑似得说谁让她卖身给自己了呢,又说要真想感谢,处理完这件事之后记得请她吃大餐。
她立马应下,这件事就算揭过,她又翻着列表,倒是没想到这回给她发消息的竟然大多都是安慰,只有极个别人,关注点在跟梁京云还有联系这件事上,问她他们是不是有要复合的打算。
她没回八卦的那些,只认认真真给关心她的那些人回复了安好的消息。
无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给她发来的这些消息,她愿意相信大家是真的关心她。
处理完消息后,在平台上挂了假条,她又特地给方绒回拨了电话。
昨天方绒也没少跟着她提心吊胆,也不知道电话挂断后她是什么情况。
她知道方绒也一直歉疚着当初替她挂掉了季采语的电话。
电话滴没两下就被接通,她正要出声,不想那头响起的,却是徐知清的声音。
男人声线压得很低,说她还在睡觉,晚点会让她回电。
夏云端都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会和方绒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