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跟学校其他日常也喜欢穿衬衫、西装裤、腰间挂一把莫名其妙的钥匙的理科老师不一样,他是文科老师,所以他身着牛仔裤和卫衣,骑共享单车那个造型不算诡异。
以红铁中学为圆心,吴且骑车单车顺着海岸线一路往下找,找到第四个野球场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充满了铁锈的铁丝网内,那个篮网丢腐朽的篮筐下,赵恕站在一群高矮参差不齐、性别也不怎么统一的社会闲散人员中间。
少年Alpha此时已经脱了红铁的制服,换了一套运动装,下巴上还贴着新换的创可贴。
吴且锁了共享单车,在惊天动地的“哈罗单车,伴您出行,本次消费六元”的背景BGM中,他走进球场,然后远远就听见赵恕的声音——
“一对一。我输一分给你们一千,你们输我的话,一分算二百,来不来?”
吴且站住了脚步。
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小吴老师被气笑了。
……
赵恕开的条件太诱人,根据他丰富的经验,在这种明摆着送钱的赌约下,不可能有人忍得住拒绝他——
哪怕明摆着他是个高等级的Alpha,而且显然会打球。
但赵恕也有他的阴谋诡计。
进入篮球场时,他放下包的动作很重,以确保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跨在肩上、刚被放下的那个双肩包。
——包上,红铁中学的校徽被他刻意别在最显眼的位置。
所以此时此刻在这些社会闲散混子眼里,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生,富二代,来送钱的大傻逼。
“真的假的?”
“你他妈有钱吗——哦对你应该只有钱。”
“哎,水鱼(*傻乎乎给人送钱被人宰)……”
“小弟,怎么了,在学校被孤立啊,没人陪你打球,只能放学出来花钱找朋友……嘶,我这人就是心软捏,看不得别人没朋友!”
黄毛们嘻嘻哈哈围着赵恕乐,干净利落的答应了他的赌约,正准备按打球水平顺序挨个血洗面前高中生的钱包,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站在最外围的人,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身后冒出来一个声音,说:“让让。”
那个黄毛没怎么反应过来,回过头时,余光看见他们的水鱼高中生脸色突然变得微妙。
众人循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黑发年轻人揣着手站在他们身后,年纪不大,应该跟这个水鱼高中生差不多,这会儿正面瘫着脸望着他们。
“带我一个呗,打3V3斗牛。”黑发年轻人说,“我和他一组,我们2打3。”
他指了指站在人群中央陷入沉默的Alpha。
黄毛一眼低头就看到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身上卫衣领口帽绳上,非常低调的奢侈品logo,随后又看到他光洁白皙的颈脖后,不见踪影的腺体。
甚至只是个Beta。
——也不知道今天送菜的为什么一个接一个。
事出反常必有妖,领头的那人挑眉,问:“你他妈又谁啊?”
吴且张了张嘴,正欲回答。
这时候,从人群中伸出来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一把勾过他的肩膀,将他揽过去。
“我老公。”
少年Alpha懒洋洋道。
吴且重重拍掉他的手,“啪”的一声,好响。
赵恕脸上的表情不变,补充:“……刚进入离婚冷静期那种。”
周围众人不知道这两人在搞什么东西,但是他们之间那种眼神都懒得对视、明显气场不合、完全不知道真的开始打球两个人怎么打配合的气氛,浓郁到像一场畅汗淋漓又美味的杀猪盘。
真的很难不动心。
为首的黄毛叫雀哥,雀哥在马仔里点了两个平日里经常跟他征战野球场的好手,弯腰捡起地上那颗都有点儿破皮的老旧篮球。
很拽的在指尖转着篮球,他挑了挑下巴,问面前两个从见面开始连一句正经对话都没有的水鱼二人组:“钱带够没?”
……
二十分钟后。
等黄毛们反应过来自己可能真的遇见了杀猪盘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高端杀猪盘。
就好像是猪哥说带你赚钱,让你下的软件是从Apple store里下的招商证券,等你正儿八经把内裤都丢进了A股里,血本无归,才发现他是某家准备退市的公司派来猎杀散户的托。
这两个人在有实力的爆杀他们。
事实上,球开打了,他们俩也没商讨过战术,基本没有任何交流……
但这不妨碍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
有时候他们只是一个对视。
有时候甚至不用对视。
最离谱的那一次,是那个黑头发的Beta拿到球后,与他同队的Alpha还在与对手缠斗卡位,黑发Beta就持球,运了运,然后他吹了个口哨。
就他妈跟狗玩抛接球游戏似的,Alpha回头的一瞬,黑发Beta手中的球已经挥手传出去了,下一秒,Alpha稳稳接住那个球,过人,起跳,在雀哥的头上完成了一记爆扣。
从黑发Beta手中传出去的球,就没有这个少年Alpha接不住的,接住了,又没有投不进去的——
等天色渐晚,不远处的海面上翻滚的波涛变成了橘子汽水的颜色,篮球场上的黄毛们面如菜色,被溜得觉得打5V5正经全场全程都没那么累。
在吴且的一个罚球线标准姿势的后仰跳投后,黄毛忍无可忍的叫了赛终。
“唰”地一声,球进了。
“这个可以算送你们的。”
站在篮下,双手叉腰的Alpha懒洋洋地说。
“二十分,四千块,给钱。”
……
黄毛若是肯老老实实给钱,他们就不是黄毛了。
哪怕赵恕诚恳地告诉他们,他们只是比较倒霉,如果最开始早点答应他1V1,可能最多输个一千五。
非要拖拖拉拉,拖到BOSS登场了就舒服了。
赵恕别的不行,还是蛮会撩火的。
至少等他语落时,原本只是“我就不给你能怎么地”的黄毛们脸色就变了,没想过一个高中生敢骑他们头上……
也不知道哪位先扑上来,反正最终流程还是走上了,众人轰轰烈烈地动了手。
角落里破了皮的橘色篮球不知道被谁一脚踢飞,“哒”“哒”跳着滚落在角落。
吴且抬脚一脚把一个黄毛Beta踹飞,这一脚给他蹬得至少退了三米远。
在这人从地上爬起来前,他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块搬砖,转身,顺手拍在一个举着棍子准备偷袭赵恕的人的背上。
没敢拍头。
以这人嚎叫着倒下去的架势,这一砖头拍头上,他得喜提国家饭八年起步。
这边赵恕把雀哥摁在地上锤了两拳,鼻血飞溅里,压在上方的Alpha颧骨上又填了两道新伤。
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他抬起头,就正好看见吴且伸手抓住一个黄毛的头发,反手扔沙袋似的给人结结实实摁在地上——
这个动作干净利落,他身上的卫衣下摆因为他的大动作掀起来一些,露出一截细白的腰。
……………打着架呢,眼睛不是用来耍流氓的。
所以赵恕只是眼花了下,就立刻回过头,认真看了眼被他揍得乱七八糟的雀哥那张丑脸冷静了下,定了定神,毫不犹豫又给了雀哥一拳。
就像是二打三的斗牛赢得轻轻松松,蛮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赵恕回过神来时,发现对方八个人,不算被他坐在腰上的雀哥,剩下的七个人有六个躺在地上。
他们在翻滚,呻吟,痛呼。
不远处,黑发Beta正抬脚,淡定踢开握住他脚踝、也不知道是要求饶还是要干嘛的一只手。
回过头,与赵恕有了一个除了打球时外,今儿下午正经八本头一回四目相对。
赵恕动了动唇,不知道该不该夸吴且一句人不可貌相,但在他开口前,吴且已经走了过来,没再看他,而是弯腰,蹲下来拍了拍雀哥的脸:“钱包呢?”
赵恕:“……”
真的很像抢劫犯。
雀哥这会儿鼻青脸肿到看不清楚原本的长相,哆哆嗦嗦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吴且伸手去掏,掏出来一把零钱数了数一共才一千二百块。
他黑着脸,将钱一把扔赵恕脸上,转身又去掏下一位。
最后一共掏出来二千三百五十二块,这钱全部进了赵恕的口袋,他盘算了下,省着点花差不多够他一个月伙食费。
……
雀哥几个人搀扶着哼哼唧唧离开了。
走的时候,吴且骑来的车还斜靠着放在篮球场铁丝网边。
是下车的时候他太着急,只来得及锁车,脚撑都没有时间放下来。
夕阳的余晖滚过海浪,波光粼粼折射在这破旧的野球场上。
野球场一半已经陷入了临近夜晚的黑暗,另一半仍在苟延残喘……太阳最后的光照在金属篮筐上,居然也会刺眼。
旁边的看台石头上,吴且抬起手挡了挡那刺入他眼睛里的光。
旁边被随意的扔下一个听上去还挺沉的双肩包,随后,夹杂着血腥味、汗味和淡淡的龙舌兰酒信息素的味道,少年Alpha挨着他,肩并肩的坐下来。
吴且转过头,心不在焉的扣了扣他别在书包上用来钓鱼的校徽——
被红铁中学知道神圣的、要求学生每天佩戴的校徽就用被顺手用来干这种事,他可能会被气得发际线倒退两毫米。
“这事不要往外说。”
吴且目光平静地盯着前方的海平面。
“你会被开除,我会被辞退。”
这种无比平常的话,从身旁的黑发年轻人嘴巴里说出来,赵恕觉得无比违和——
他转过头去看他,近在咫尺的距离,只看到他被夕阳照得近乎透明的挺翘鼻尖,还有脸上染成金色的绒毛。
脸还是那张脸,跟过去一样,眉眼放松时平易近人,看上去很好糊弄也很好欺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