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里其实还挺甜蜜。
他不再碰那些成分不明的假酒调出来的酒,就弄了些啤酒陪着喝。
酒过三巡,场子彻底热了,他喝得手脚也暖和,白皙的面部也浮出一丝丝红晕,理英他们要玩酒桌游戏,难得的是总是对这种不太感兴趣的小吴老师没有拒绝。
这时,挂在他胳膊上的Omega下巴凑了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
吴且转过头,就被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得头疼,他放下酒杯。
“什么?”
“阿且,你心情是太好了还是太不好了?”
兰因盯着黑发年轻人因为酒液亮泽的唇瓣——
张庚辛是还可以没错啦。
但是并不妨碍看见好吃的东西也想凑上去吃一口。
“我为什么突然看不出来?”
兰因说这个话说的理直气壮。
他自认为还是有点了解吴且的,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在驻场酒吧那莫名其妙一卡车窥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Beta的大军中过关斩将,一举夺魁。
这其中除了他很能吹号冲锋,先高调占据高地再慢慢磨人这个优点(。)之外,小吴老师之所以能批准他占据高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兰因很会看他的脸色——
吴且心情好还是不好,他通常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今天他发现他的信号雷达有些失效。
在捕捉到Omega眼中一瞬间的探究和好奇,以及对雷达失效的不安,吴且笑了笑,没有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因为我心情没有很好,也没有很坏。”
得到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兰因倒也不恼,反正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吴且就一直是这样,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和每个人好像都不会起冲突的温吞,又和每个人似乎都不会很亲近。
——这点距离感熟悉到兰因反而觉得安心。
他舔舔下唇,挪了挪屁股,面颊几乎要贴到吴且的脸上:“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
“是赵恕吗?”
“都说了没有。”
兰因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眼睛还是舍不得从黑发年轻人的唇瓣上挪开……想起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怎么好好亲过他。
“阿且,赵恕如果让你不高兴的话,你踹了他跟我们过吧。”Omega语出惊人,“我觉得是你的话,张庚辛那个王八蛋可能不会拒绝……”
吴且的性取向从来都无所谓男女或者Omega还是Alpha或者是Beta。
但是兰因这话让他觉得他还是有所谓的,至少他的性取向不能是傻逼。
默默推开了兰因凑过来的脸,他说:“谢邀,免了。”
兰因噘噘嘴:“到底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嘛……那我能亲你一下安慰你吗?奇了怪了,你今天看上去很好亲。”
Omega口出狂言,吴且神色不变,只是坚决的把他的脸推的更远了些,把胳膊从他死死抱紧的怀里强行抽出来:“不要。不行。”
兰因还想说什么,大概是实在太好奇究竟谁能惹得小吴老师高兴又不怎么高兴的奇怪模样,他很确定绝对有这么一个人。
然而并未等他开口磨叽……
这时候理英替天行道,从天而降,踢走了兰因,把吴且拎起来,放到自己和徐慈心中间。
吴且终于得到清静。
隔着徐慈心,兰因伸脑袋冲理英气急败坏地喊:“干什么,阿且心情好又不好的!很奇怪啊!我还没问出结果呢!”
“他心情好不好关你屁事。”
理英叼着细长的雪茄,都懒得理他,抓着吴且陪他们开始玩酒桌的弱智游戏。
正好吴且完全不想聊什么心情好不好而谁又是罪魁祸首这种无聊话题,欣然加入游戏。
兰因气鼓鼓的踢了几下桌子,奈何固定在地面的桌子纹丝不动,他只好碎碎念着作罢。
没了兰因的骚扰,吴且专心玩了几把游戏,伴随着又几轮酒水下肚他神色逐渐放松,而就在这时,突然夜店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群人涌了进来,从他们手中拿着的家伙事儿来看,至少用脚指头都猜到这群人不是来消费的。
坐在人群中间,放下酒杯,吴且扫了眼大门口。
然后心中默默地“哦豁”了声。
有些新奇也有点惊讶。
确实是没想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也能看到那个让他心情好也不太好的人从天而降的神迹。
……
大约十几天前,赵归璞于深夜凌晨,裹着一身冬夜寒气推开特护病房的门的那一瞬间,他就没准备这事能就这么算了。
嘴巴上教育着赵恕离了哥哥你他妈啥也不是都给我老实点儿,然而赵先生这私底下的挽尊却没少做。
他几乎是立刻开始着手查什么人能狗胆包天到试图把巴掌伸到赵家人的脸上来。
但正如哥斯拉登录东京湾下一秒全世界都能知道,澄心码头棚户区的李阿德家里进了只蟑螂这种事,得从李阿德是谁开始查起——
找雀哥这种小人物真正的需要掘地三尺,在这个事儿上赵先生多耽误了许多天,也是昨天才知道雀哥头顶上的人姓肖,叫肖栋梁。
这位肖栋梁在赵归璞看来也不过是不用记名字的马仔,身份上顶多算一条街地头蛇,再往上数,他的主家姓孙,也就是孙弥海。
这家新开的夜店就在孙弥海的地盘上,肖栋梁管着,雀哥则是场子里看护马仔头子。
这一层层关系捋下来,赵先生荤素不忌,从来没觉得这种事需要讲究“冤有头债有主”,他只信上梁不正下梁歪。
而且同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矜贵的男主人公不一样,赵先生没有坐镇后方运筹帷幄的觉悟,他打得粗,甚至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好屈尊降贵的——
他想来,就亲自来了。
此时此刻,跟在乌泱泱一群人身后进来的男人身着黑色羊绒大衣,里头是笔挺正装,气质优雅绝佳,连头发丝儿都收拾得一丝不苟,看似转身去参加酒会都没什么问题。
进了夜店,像是没注意到原本热闹的场子因为他的出现一下安静许多,赵归璞环视四周,欣赏了下崭新开业的夜店装横,仿佛要将其与一会儿变成废墟的样子精心记录对比。
看着看着,视线却定格在了角落里。
角落里有张他熟悉的脸。
黑发Beta穿着黑色卫衣,衣袖捞至手肘,一截黑一截白的鲜明对比刺的人眼珠子发疼。
大概是已经有些喝高了,与白日里那副乖巧又温和的脸蛋相去甚远,他头发有些凌乱,一只手举着一杯巨大的啤酒杯,脸上贴着一张卫生纸……
正在和一个女Alpha贴贴。
两人挨得很近,女Alpha踩着恨天高比吴且都高了大半个头,这会儿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身凑近Beta。
两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女Alpha也不知道是嫌弃Beta笨拙还是不配合,涂黑的长指甲掰着他的脸,固定在某个角度——
两人贴在一起,Alpha那红唇近在咫尺,十分暧昧。
赵归璞都想问吴且是不是故意的。
要么只能解释为到处和Alpha留情是他吴且的日常——
否则没道理被他天天遇上。
……
赵归璞的猜想对吴且来说就有点冤枉。
本来就是酒过三巡玩点烂游戏,只是喝上头了谁也玩不了带脑子的,发现喊码都喊不利索后,众人紧急换了点更弱智的游戏玩——
用一张纸巾沾了酒贴在脸上,然后就是纸巾版击鼓传花。
赵归璞进来的时候,正好纸巾传到他和理英中间,徐慈心在旁边尖叫得比谁都起劲。
理英的Omega都没觉得这算什么。
偏偏有人觉得碍眼。
夜店内仿佛空气都悬停,吴且的脸还在理英的手里,长指甲像老妖婆似的在他面颊一侧掐了个印。
转过头,隔着层层人海与男人四目相对一瞬,吴且默了下,抬手揉揉脸,把黏在脸上的纸巾拽下来。
旁边兰因已经在跟张庚辛打电话了,那边一接电话,Omega劈头盖脸一阵乱骂,问他是不是脑残,借人给赵归璞带来砸场子也不问问砸的哪家,就他妈差这一天吗,演出费尾款没结呢——
虽然还没来得及演出。
吴且垂下眼,把手中的纸巾团了团扔进垃圾箱。
徐慈心在旁边“噢”了声,用手肘怼了怼吴且,压低嗓音道:“你大伯哥。”
吴且无语的瞥了小徐老师一眼,心想要你讲,我又没瞎。
此时,赵归璞带来的人已经开始清场。
很有节目效果的,原本青天白日的好天气,突然从敞开的大门外劈下一道惊雷,暴雨很有气势的便下了起来,大雨滂沱。
风雨卷着冬日寒风入夜店,门前的男人身后形成雨幕,模糊了一切,他站在台阶上不动,便有睥睨众生的气势在。
夜店里的客人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都以为是派系斗争么,便被赵归璞的人很客气的请离座位,三五成群的绕着道从正门走。
放了外地的人可能不是很清楚眼下站在门口的人是哪位……
但这张脸在江城还是过分权威。
但凡关注本地新闻或者报纸的都把这张俊脸看得生厌,是以每个人在与赵先生擦肩时,都下意识地保持了最大距离。
吴且看男人横在门口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那架势,若他此时也离开,势必与男人擦肩而过……
到时候那招呼打还是不打都挺尴尬。
身旁,理英拽着徐慈心往外走时,小吴老师顺势站起来,却没有混在人群往外走,而是跟好友们说,去个洗手间再离开——
具体这个洗手间上到什么时候,就看赵归璞什么时候挪一挪步,别堵在门口。
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吴且和赵归璞那点儿破事,听他这么说也见怪不怪,人有三急,而且就算等下这些人闹起来,也不至于闹到位于二楼的厕所里。
理英护着徐慈心也没觉得一个Beta在这种场合能吃什么亏,含糊的应了声,让他上车给自己发信息。
吴且应了。
此时夜店的看场也出来了,两边人对上,吴且余光瞥见了个熟悉的黄毛,头上也缠着绷带呢,好像是他的杰作。
是雀哥无误。
一下子心知肚明赵归璞出现的原因,吴且内心相当平静,转身上楼,进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