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芦放下锅勺,盖上陶锅的盖子道:“我都炖上了,等会儿把鱼肉蒸上就行。”
沈应往炉膛里添了根细柴,拍掉手上的灰,说道:“那你歇会儿,我们去写春貼。”
陆芦抿唇道:“我不会写。”
沈应道:“没事,我教你,我们一起写。”
陆芦应了声好。
写春貼要用红紙,前两日进城办年货,沈应全都买好了,陆芦行动不便,没有跟他同去,是他独自一人去的。
沈应把买来的红紙裁成两张大小相同的长条,又拿出毛笔和墨砚,笔墨都是之前进城买的,这两个月忙着冬储,一直没空教陆芦写字。
沈应幼时跟着沈文禄念过几年书,什么千字文三字经,自小便都全学会了。
那时他的阿娘尚在人世,沈文禄想着让他日后去考秀才,因此教他认了不少字。
沈文禄虽没考上秀才,念书也不算好,但一手字写得还不错。
从前每年年节,村里的人都会找沈文禄帮忙写春貼,沈应也跟着他写过。
陆芦提起毛笔,沈应在身后握着他的手,笔尖蘸上砚台里磨好的墨汁,落在铺好的红紙上。
一竖一折,一撇一捺,笔锋随着握在手腕的力道慢慢游走。
因是两人一起写,写得较慢,好一会儿,才写好一张春貼。
最后一笔落下,沈应鬆开陆芦的手,将手中的毛笔放回砚台上。
陆芦看着红纸上的墨字,扭头问他:“写的是什么?”
沈应一个个字念道:“岁岁平安日,年年如意春。”
这是他阿娘以前最喜欢的一副春贴。
光是听着便十分吉利。
陆芦听沈应说完,也跟着他念了一遍。
沈应提笔又写了张横贴,写完之后,等到红纸上的墨迹干透,他们才把写好的春贴贴在门口。
贴春贴之前,陆芦先去和了半碗浆糊。
沈应用刷子把浆糊刷在红纸背面,拿着春贴举过头顶,贴在堂屋木门两邊。
陆芦站在院子里,和他隔着几步距離,抬头看着他手里的春贴。
沈应举着春贴问他:“这样行吗?”
陆芦道:“再高一些。”
沈应于是又往上移了一下:“这样呢?”
陆芦道:“好了。”
沈应这才把手里的春贴贴上去,两张春贴高低对齐贴好,最后在门楣上方贴上横贴。
贴完春贴,陆芦进了灶屋去蒸鱼,沈应在院子门口挂灯笼。
陶锅里的鸡汤已经煨好了,陆芦盛了两碗,一碗敬灶神,一碗敬土地神,并分别插上香烛祭拜。
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是江家在放爆竹,听起来十分热闹。
由江家开了头,村里别的人家也陆续放了起来,震耳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混着欢声笑语,充满了年味。
水塘村的各家各户都很热闹,唯独村子东邊的沈家一派冷清。
沈家灶屋似是还未生火,屋子里冷锅冷灶,屋顶不见半缕炊烟。
沈丰自飘香楼回去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而冯香莲被毒打了一顿,更是因此一病不起。
为了抓药看病,家里的鸡鸭都给卖了,连收的稻谷也卖掉了大半,每日只能喝些苞米掺的米粥。
沈文禄为此去赵家村找了趟沈穗,想向她讨些银錢,却不想人没见着,反被赵母拿着棒槌撵了出来。
整个赵家村的人见着他,都在背后啐他一口,沈文禄只去了一次,便没敢再去了。
沈家那边冷冷清清,山腳下的草屋却是热闹起来。
沈应在院子里点着爆竹,陆芦站在堂屋门口,捂着耳朵離得远远的。
黑崽早在听见江家传来的爆竹声时,便躲进了屋里,在陆芦的腳后探出圆圆的脑袋看着。
引线燃尽,爆竹骤然炸响,火星子裹着红色的纸屑四处飞溅,一团白烟伴着炸开的爆竹升起,弥漫在小院里。
放完爆竹,开始吃年饭。
蒸好的鱼出锅,陆芦撒上葱花,淋上热油,沈应在旁边盛着鸡枞煨的鸡肉和酸白菜炖的排骨。
一碗豆豉蒸鱼,一碗鸡枞煨鸡,一碗酸白菜炖排骨,还有一盘切成片的腊肉腊肠。
两人吃了顿丰盛的年饭,辞去旧岁,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晌午过后,雪没再下,地上的积雪也逐渐融化。
陆芦和沈应这才出了门,给江家和梁家送去蜜饯果子。
榆哥儿即将临盆,这些日子都待在家里,梁家的年饭是梁平梁安兄弟二人做的。
看到他们送来的蜜饯果子,梁家兄弟也送了些从城里买的糕饼。
和梁家相比,江家人更多,也更热闹。
林春兰和江大山仍在灶屋里忙碌着。
院子里,江槐和江秋在泥炉前烤地薯,江松和杜青荷搬出桌子,一人拿着一张红纸,正准备写春贴。
见沈应来了,江松冲他招手道:“大应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叫你帮忙写呢。”
江槐则是起身拉着陆芦坐在泥炉边,“嫂夫郎快来,看我烤的地薯怎么样。”
剛坐下,林春兰这时在灶屋里喊了声:“糖霜花生做好咯。”
江槐说了句我去拿,随即进了屋,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碗糖霜花生出来。
沈应帮忙写着春贴,陆芦和江槐一起围坐在泥炉前,吃着刚炒好的糖霜花生。
花生外壳裹着一层雪白的糖霜,咬上去焦香酥脆,糖霜甜而不齁,入口后很快便在齿间化开。
江槐接着又从炭火里掏了个烤好的地薯,掰成两半,一半给了江秋,一半递给陆芦。
“这个一看就甜。”他递过去道:“嫂夫郎你吃这个。”
陆芦接到手里,吹了口热气,掰开金黄的薯肉送到嘴边。
见他吃了一口,江槐连忙问道:“甜吗?”
地薯烤得又软又糯,薯肉金黄诱人,吃起来更是香甜可口。
陆芦彎着眉眼:“甜。”
杜青荷看了眼他们,提醒道:“一会儿还要吃饺子,你们可别吃撑了。”
江槐听了,笑着道:“嫂子放心吧,我都吃得下!”
江松插了句话:“他就是个馋嘴,你尽管让他吃。”
江槐闻言轻哼了声。
陆芦跟着笑了笑。
他们留在江家吃了晚食,天黑之前才赶回去。
因着陆芦怀了身孕,夜里天冷,两人于是没有守岁,盥洗后便早早歇下了。
地上的雪尚未完全融化,外面仍是明晃晃的。
陆芦刚躺下,沈应忽然摸出一个布袋子给他。
他拿在手里,有些好奇道:“这是什么?”
沈应道:“压岁錢。”
陆芦打开袋子,里面果然装着铜钱,说道:“我又不是小娃娃。”
沈应温柔轻抚着他的肚子,彎着唇道:“这里有小娃娃,你就当是替他收下的。”
陆芦听了这话,这才收下了,抿起微弯的嘴角。
沈应搂着他的肩膀,看着他浅笑的模样,缓缓凑过去,没忍住亲了下在他眉间的孕痣。
陆芦闭着双眼,由他亲着,亲到嘴唇时,微微张开嫣红的唇瓣。
自从喝了陈皮水后,陆芦没再害喜,过年节前,沈应又带着他去看了趟老郎中,老郎中说肚里的娃娃很好。
两人许久没做那事,亲了一会儿,都不免有些情动。
见沈应似要离开,陆芦用脚轻轻勾了下他。
沈应看着他水润的眸子,青筋凸起的手臂撑在一侧,没碰着他的肚子,微滚了下喉结轻声道:“我会小心的。”
第72章
榆哥儿是大年初一臨盆的, 外面的天剛蒙蒙亮,床上的两人正熟睡着,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陸芦眯着惺忪的睡眼, 竖着耳朵听了下道:“好像是梁家那邊。”
沈應掀开被子下床, 披上衣裳道:“我去看看。”
他穿好衣裳,又把被子给陸芦盖好,捏了下被角, “你再睡会儿。”
昨晚两人很晚才睡, 陸芦挺着肚子不方便, 沈應怕不小心压着他,做那事从头到尾小心翼翼。
却不想陸芦竟嫌他太慢,催促他快些,等他快起来,陆芦却又受不了了。
他们本没打算守岁,最后仍是过了子时才歇下。
待沈應走到门口,想起地上的积雪还未融化,陆芦在被子里又出声说了一句, “路上滑,你走慢点。”
沈應点了点头,轻轻关上房门。
陆芦躺了一会儿睡不着, 见窗外的天色已然发亮, 最后还是穿上衣裳起了床。
村里过年节,新年的第一天早晨都会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