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被踢得翻倒在地,吓得瑟瑟发抖。作揖道:“爷爷,是小的错了!再不敢了!”
张均冷声道:“既然是错了,那就死得不冤!到外面去,不要在这里污了房子!”
那汉子如何敢出去?只是跪在地上磕头。
张均扫了旁边的母亲一眼,只觉得脑袋要炸开来。这几年自己顺风顺水,在王宵猎手下做到了好大的官,前途无量。怎么就有这么个母亲?为了她偷男人,自己杀过人,做过许多事,还要做什么?
心一横,张均就从身上摸出解腕尖刀来。
看见尖刀,母亲吓得大叫。道:“大郎,你如何敢杀人?杀人要偿命的!”
张均冷声道:“杀人又怎么样?又不是没杀过!当年在蔡州,那个什么员外,便就杀了!今天再杀一个,又有什么区别?以后,你跟谁乱来,我就杀了谁!”
母亲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镇抚治下,杀人要偿命的!我就只有你一个儿子,没了你,我要怎么活?此事是我的不对,就这么算了。以我注意就是。”地上的汉子听了,急忙扣头,连道多谢。
张均回身看了母亲一眼,抬脚一脚把汉子踩在脚下。道:“妈妈,为了此事,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笑我吗?他们不敢在我面前说,背后议论纷纷,以为我不知道?直娘贼,我现在做到了统制,镇抚军中有几个人在我之上?却因为这种事情,被别人议论,我不要脸的吗!”
母亲道:“是我不好,一时忍不住,寻了个汉子回来,惹你被人笑。大郎,你不知道,我一个人的日子有多熬!你不在家里,我连个说活的人都没有——”
张均脚上用力,把那汉子惨叫连连。口中道:“妈妈,这个人样子粗俗,身子粗壮,你说是找来说话的?骗鬼啊!我不杀人,一样能叫他生不如死!还有,以后我找几个排兵在门前,看哪个敢来!”
地上的汉子被踩得狠了,不断惨叫。
母亲道:“我们正经人家里,如此胡闹,被邻居听见岂不闲话?你快快把人放了!”
“怕人闲话?”张均睁大了眼睛。“妈妈多少检点一些,闲话就少多少!这汉子白日公然出入,满城里都在说闲话!我在几百里外,都知道了!”
说完,张均猛地一拳击在旁边的柜子上。柜子“啪、啪、啪”地裂开口子。
地上的汉子见了,吓得魂飞开外。
母亲坐在床上,看着张均,突然哭了起来。道:“是我命蹇!嫁个丈夫,日子本来好好的,突然就来了金贼,把丈夫掳了去。多少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养个儿子,不知道我妇人的辛苦。大郎,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没了你阿爹,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一边说着,一边在那里嘤嘤地哭。
张均本想说你吃了什么苦?没有钱了,找个男人,一样地锦衣玉食。只是想起母子相依为命的那些日是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时之间,眼眶有些红了。
第425章 新的任务
过了许久,张均缓缓抬起脚。对地上的汉子道:“不要在襄阳城里被我再看到你。如若不然,我扒了你的皮!我这一双手,这些年不知沾了多少血,不多你一个!”
汉子从地上爬起来,拿衣服遮住身子。看面前张均的样子,不由心中发寒。一个字不敢多说,狼狈地窜出门去。外面李泰几个人,就当没有看见,任他去了。
张均顺着墙缓缓蹲下,头埋在腿里。过了好久,抬头对母亲道:“妈妈,你嫁个人吧。”
母亲吃惊地看着张均。道:“你说什么话?你阿爹被金贼掳了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怎么好去嫁人?若是嫁人,岂不是负了他?”
张均道:“你这个样子,又有什么负不负阿爹的?我这个儿子,脸上实在难看——”
说到这里,张均实在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妈妈,我再是不济,军中也是个中高级的将领。不到二十岁年纪,哪个不说我年少有为?我在外面带兵,可你在家里的事,哪个不知道?他们不敢在我的面前说,可看他们的神情,我总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笑话说!我这张脸,要放到哪里去!妈妈,你非要逼死我吗!”
看着儿子,母亲没有说话,脸上满是愧疚之色。是啊,谁能够想到,自己有这样福气,有张均这样的儿子。只是若说因此以后就清心寡欲,总觉得自己难以做到,一时在那里踌躇。
看着母亲的样子,张均只觉得身心俱疲。头靠在墙上,再也说不出话。
李泰几个人坐在茶馆里,见张均还没有出来,互看一眼,只好摇头。这种事情,张均在几百里外都听说了,还能有几个人不知道?只是大家看张均的面子,不说而已。
正在这时,就见路上崔青带了两个士卒,大步走了过来。
李泰急忙起身,上前行礼。
崔青看了看张均的家。问道:“张统制在家里吗?”
李泰称是。道:“进了城,到了这里,统制便命我们在外喝茶。他一个人进去了。”
崔青道:“胡闹!你们知道有这种事情,进城之前如何不禀报一声!以张统制的脾气,怕是要闹出人命来!现在不比以前,闹出人命,镇抚岂会轻易放过他!”
李泰道:“我们做下属的,如何敢多说?不过将军尽管放心,那个贼汉子已经走了。”
崔青听了,脸色才放松了一些。道:“随我进去。镇抚有事唤统制!”
李泰听命。带着几个士卒随在崔青身后,一起进了张均家里。
外面女使看见,急忙到张均母亲的房子外面。道:“小主人,有衙门里的人来了。”
张均从地上站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从房里走了出来。见是崔青,急忙上前见礼。道:“什么大事,要哥哥亲自赶来。”
崔青略自了看房内的情形,并没有撕打的痕迹。放下心来。道:“镇抚有令,命你立即到镇抚使司衙门。有要事交待,不可耽搁!”
张均称诺。略整一整自己的衣衫,吩咐母亲几句,随着崔青出了家门。
崔青是王宵猎贴身卫士首领,身份特殊。没一个人敢小看他。不要说张均,就是邵凌、牛皋,甚至汪若海等人,对崔青都是客客气气。
听说张均进城,王宵猎立即派了崔青来,当然是怕张均一时冲动,犯了杀戒。此时正是王宵猎整顿纪律的时候,张均犯了人命官司,事情可就麻烦了。
进了镇抚使司衙门,崔青带着张均直接到了后衙。就见王宵猎和汪若海坐一片牡丹花旁,正在商量事情。见到张均进来,示意上前。
张均上前,行礼唱诺。
王宵猎道:“过来坐下吧。有事与你商量。”
张均坐下。王宵猎看了崔青一眼,崔青轻轻点了点头。王宵猎放下心来。
士卒上了茶。
王宵猎道:“今日叫你来,有两件事情商议。一是最近画院里有人办一家织造社,需要人手。想你母亲一个人在襄阳城,没有人陪伴,甚多不便。若是你愿意,可以到那里做事。”
汪若海道:“你母亲在襄阳城里,平日没个人说话,难免烦闷。到了织造社里,事事有人一起,便方便了许多。如若不然,她一个人在家里,什么时候身体不适,也没有人知道。”
听了这话,张均自然知道,王宵猎和汪若海也知道母亲的事情了。想想也是,母亲性子如此,做事从不躲着人,有哪个不知道?作为儿子,自己只怕是最晚知道的。
张均拱手道:“多谢镇抚费心。只是我母亲自小娇生惯养,双手不沾阳春水,又能做什么?”
王宵猎道:“又不是要你母亲去做活。她识文断字,去记账就好。现在与以前不同,这些做生意的必须账目清楚,不然要受责罚。能够识文断字,是项大本事呢。”
张均重重点头。道:“多谢镇抚!唉——”
实在忍不住,张均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王宵猎看了看汪若海,两人心中都有些无奈。张均母亲的事情,以前他们并没有在意。哪个长官会闲得无聊,去注意属下家里人的琐碎事情?张均突然说要回襄阳城述职,汪若海奇怪,派人问了才知道有这事。这些日子还特别注意,有意让张均母亲收敛些。哪里想到,这妇人做事情根本不知回避,派人怎么提醒都没有用。平日里与她的奸夫双入双出,别人无可奈何。
王宵猎想来想去,觉得要治张均母亲这毛病,只能让人陪着她。最好是过集体生活,不让她有自己的时间。算是软禁起来也好,怎么都好,让她没一个人的时间。最近林夕不在画院里做事了。林升源到襄城县一趟,总是赚了些钱回来,开了一个织造社。林夕书画皆佳,织些上好锦缎。
向张均讲明白了。王宵猎才道:“还有一件事情。上次去救虢州,薛成出兵垣曲,多亏河东义军相助,把兀术堵在了渑池县。当时答应义军,我们会帮他钱粮。从虢州向河东运粮多有不便,我们想走从汝州到登封,到孟州这一条线。从孟州过了黄河,就是梁兴势力范围,方便许多。只是一点,现在盘踞登封一带的是丁进,手下有数千兵马。不知丁进意向如何,想派余欢前去,探一探他的意思。刘豫僭位之后定都大名府,并没有派官员去开封府,现在那一带大压力不大。想派你带人协助余欢,以免意外。”
汪若海道:“余欢在明,你在暗处,保其安全。”
张均叉手道:“在下奉命!”
王宵猎道:“当年我带着勤王军无处可去,曾随丁进去救洛阳。丁进这个人,好大喜功,而且好为大言,做事偏偏又不行。摸对了他的脾气,并不难相处。余欢在他手下多年,当有办法。”
张均称是。
王宵猎又道:“记住,丁进的势力虽不强,但占据要地,不可侮慢了他,也不可交恶。对于我们来说,他数千兵马,不是什么大势力。但其正处于伪齐和我们之间,有其特殊的价值。”
汪若海道:“丁进占据的几县,位于群山之中。对于我们正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最少现在这个时候,还是由丁进这样的势力占据得好。此次北去,你在暗处,注意不要与丁进交恶。”
第426章 好巧
醉香楼新建不足一年,周围码头、商铺不多,显得清静。酒楼烧鱼尤其一绝,酒水也好,建成之后生意就很多。三五好友聚会,人们经常到醉香楼来。环境又好,花钱不多。
第二天中午,张均备了一桌酒菜,专门请余欢饮酒。又请了姜敏做陪,三个人热门一点。
二楼的小阁子里,余欢看着外面的景色。感叹道:“不过是两年多一点的时间,襄阳城便像是换了一个样子。再没有以前的惊慌失措,一下繁荣起来。”
张均道:“可不是。如今两京荒废,两淮、荆湖处处战乱,多少人躲到了这里来。”
一边说着,小厮上了酒菜来。张均起身,给余欢和姜敏两人倒了酒。
姜敏拿着酒碗道:“我的酒量小,只能喝这一碗,再多就醉了。”
张均道:“怎么只喝一碗?我六岁第一次喝酒,就足足喝了三大碗!你也是条汉子,不要跟个孩子一样!今天没有外人,尽管放开了喝!”
姜敏道:“我年纪小。真地只能喝一碗。”
张均笑道:“小什么小!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人也杀过,仗也打过,可不觉得自己小!”
余欢道:“不要逼他了。姜敏现在镇抚司衙门,由镇抚使看着,自然处处小心。”
张均坐下,放下酒壶道:“有什么了不起!当年一样年纪,我也是天天由镇抚使看着。”
说着,举起酒来。道:“今日春光正好,我们且饮一杯!所谓桃花流水鳜鱼肥,有新打上来的肥美鳜鱼,我吩咐店里做几样菜来。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吃菜。”
姜敏天生记忆力好,不论学什么,很快就把教材背得滚瓜烂熟。这样本事,别人羡慕不来。不过大家都知道,只要不犯错误,姜敏前途可期。加上姜敏性格温和,人人都喜欢跟他交往。
跟姜敏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张均杀人参军,也算是个少年英杰。因为这一点,加上姜敏的家乡在蔡州附近,姜敏挺喜欢张均,两人关系不错。
参军近三年,张均不再似从前。少了些张狂,多了些谨慎,还有升官加薪的渴望。如果是从前的张均,昨天冲进家里,岂会放那个汉子离去?不一刀宰了,就不是张均了。特别是这一年来是在解立农手下,被管得严,做事谨慎太多。
酒过三巡,店家端上来新鲜的清蒸鳜鱼。三人一边饮酒,一边吃鱼,一边欣赏外面暮春的风景。
一条鱼吃掉半条,余欢道:“此次镇抚命我们去丁进那里,劝他合作。张统制怎么想?”
张均道:“听说镇抚曾经随着丁进去救洛阳,结果丁进半路跑了,是否确有此事?”
余欢点头:“千真万确!我本来是丁进的手下,替他断后。结果金军没来,丁进先跑了,就留我自己在后面。正因为如此,我才随了镇抚使。”
张均道:“听你所说,你与丁进不是有大仇?”
余欢听了就笑。“什么大仇!在丁进这种人的眼里,这根本不算什么。看见事情不好,先逃得自己性命天经地义,他根本不认为是错。统制,人和人不一样的!”
一边的姜敏道:“这样一个人,如何当得了首领?哪个会跟他?”
余欢道:“你年纪小,经的事情也少。从村里出来,你就进了军校,接着进了镇抚司,见的都是镇抚的军队。其实在外面,丁进这样的人才占多数。”
说到这里,余欢感慨道:“若不是随了镇抚,我哪里想到还有这样的军队?这三年,真的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当年几个一起带兵的人,邵凌做了都虞候,曹智严和解立农都做了都统,只有我现在还是一无是处。没有办法,与他们几个比起来,我确实带兵差了些。”
张均道:“说起此事,我与哥哥同病相怜。当时入军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条人物,并不比其他几个首领差在哪里。当时心比天高。三年下来,我自己都认为,论带兵比不上别人。现在做个统制,真正恰如其份。不是镇抚亏待自己,自己做不了怪得谁来?”
说完,与余欢一起碰了碗酒,一饮而尽。
随着军队整编,各人地位变化,有人欢喜有人愁。邵凌和牛皋早就在众人之上,现在做都虞候别人没有话说。曹智严和解立农两人做了都统,余欢和张均难免觉得失落。想当年在开封府的时候,张均觉得自己地位和他们相当,自我感觉良好。后来打的仗多了,才知道自己带兵确实不如他们。余欢也是一样的。最早跟曹智严和解立农一起带兵,后边慢慢就显出差距来。
饮了两碗酒。张均道:“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没有话说。这一年我不带兵,自己带人在外,感觉还更自在些。若不是这一年归解都统管着,日子过得也舒服。我感觉,我不适合带兵打仗。不眼馋两位都统官高了,还是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余欢叹了口气:“可惜我还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带兵打仗,总是自己的兵最散乱,战绩最差。到地方做知州,地方也管不好。以后如何,现在迷茫得很。”
张均道:“哥哥不如借这一次见丁进的机会,以后与我一起,到敌人的地盘做事。我说给你听,不要以为那是敌人的地盘,就特别危险。其实只要耳目灵敏,跟后方一样安全。而且在外面,凡事可以自己拿主意,不受许多腌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