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员外道:“不瞒好汉,一共值五千两白银。”
栾庆山摇了摇头:“你家煎矾几十年,只存五千两白银,哪个肯信?看来在你眼里,孙子只值五千两。便是这价钱了!这里你的儿女加上孙子孙女,一共有十人。加上你们夫妻两个,一共十二人。老老实实拿六万两金银出来,就饶了你全家性命。若是钱少了,一人五千两,都砍在这里!”
贺员外直叫苦。道:“好汉明鉴,什么样的家值得六万两银子?我这庄子,全卖了也没有六万两。”
栾庆山不理,对罗苍道:“我数到三,拿不出钱来,把这个也砍了!”
说完,把手中的二孙子向前一推。
罗苍称声诺。手中的钢刀高高发扬了起来。
贺员外吓得心都要从嗓眼飞出来。急忙道:“好汉饶命!实不相瞒,我家里上上下下,把金银首饰全算上,最多只有四万多两银子。再多,就直地没有了!”
栾庆山沉声道:“先拿出来!”
贺员外叹了一口气,喊了几个庄客跟着,进了房间。不多时,庄客抬了几个箱子出来。
把箱子放到地上,贺员外道:“好汉且看,这里加上金银首饰,各种珠宝,应该值四万多两了。再多,就真地没有了。我家虽然煎了几十年矾,攒下些家底,可这几年花销实在太大,没有剩下多少了。”
栾庆山走上前,见里面虽然大多都是金锭、银锭,但还有不少金器、银器,还有些玉石珠宝的首饰之类。从箱子里的宝物看,贺家应该真拿不出什么了。纵然还有些压箱底的宝物,想弄出来并不容易。
用脚踢了踢箱子,栾庆山道:“员外如此痛快,我也不好不近人情。这些金银宝物我带走了,以后绝不来你家就是了。今夜惊扰,千万恕罪!”
说完,吩咐手下上来把箱子里的金银宝物分成堆,一人一个包袱背了。
罗苍心中老大不愿意。一抬头,看见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人群里面。以手掩面,满脸不忍之色。道:“刚才哥哥说要六万两,他家里只有四万两拿出来,岂能罢休?没有钱,便就拿人来抵好了!”
说完,大步上前,一把拉过那个女子抱在怀里。道:“贺员外的这个女儿,便回去给我做个压寨夫人!”
栾庆山觉得这样太过胡闹,而且山寨里面怎么容得下外人?想要劝阻,又想了想,没有说什么。这些都是杀人放火胡作非为惯了的人,太多规矩只怕不好。
带了钱,一声唿哨,栾庆山带了人出了贺家庄。
马唐见罗苍抢了个如花似玉的压寨夫人,看了不由眼馋。问明白了怎么回事,道:“既然只有四万两,抢他一个女儿如何够?你们稍等,我也去抢一个来,才算不吃亏!”
说完,不等别人说什么,飞快地跑回庄子。贺家人正围在被杀的孙子边哭泣,见到又有人回来,不由吓了一跳。
马唐见一个妇人生得俊俏,也不管是什么身份,上前抢了就走。口中道:“你们少了两万两,一个小娘子如何抵得了账?加上这一个,今夜就算清账了!”
说完,扛着那妇人,健步如飞出了庄子。
贺员外一家人在后边看着,都被惊得呆了,说不出话来。直到不见了马唐影子,贺员外的三儿子才道:“唉呀,这贼抢的是我浑家!如何是好?”
贺员外一家人看着三儿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第576章 我自有妙计
晋州城南边,靠近汾河的地方,是一大片陂塘治泽,是渔民打鱼的地方。“七九河开,八九燕来。”正月十九就是七九,农人开始忙碌起来。附近的渔民整理渔具,不明跑到河边看一看,冰化了没有。
陂塘的边上,有一个凉亭,供渔人休息。二十这一天,彭员外带了两个家人,换了装束,来到这亭子里。
栾庆山早早在亭子里等候,见到彭员外到来,急忙起身问讯。
两人落座。彭员外道:“你们好大手笔,抢了城外贺员外家。现在晋州城里到处在传,说是来了一伙穷凶极恶的强盗,专一条家劫舍。有钱的人家,纷纷弃了城外田园,搬到了城里来。”
栾庆山道:“来的时候,汪官人给的钱不多,我们只好抢一点。现在钱有了,自然不会抢了。”
彭员外埋怨道:“如此大事,你们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贺员外的儿子做都监,现在带着兵城外转来转去,说是找你们的巢穴。他也还罢了,贺员外的四女儿嫁了本城金军守将为妾,被你们抢了去。现在那金将回来,如何肯与你们善罢干休?过不了多久,就会带兵去找你们!”
栾庆山笑道:“那就来找吗!我们把行李打成几个包袱,跑到山里去,他能奈我何?”
彭员外道:“你们早有对策就好。我得到的消息,过不了几日,太原会来大军。不过不是对付你们,而是要去神山县。姜招抚在神山县建堡寨,百姓全躲进堡寨里,好似是要大闹的样子。金军如何容得下他?据说是由完颜银术可的儿子完颜彀英带兵,来晋州后从这里出兵,直攻神山县。”
栾庆山道:“我该怎么做?”
彭员外道:“京西、河东一带的禁军,有志气地投到了神山县,那些不成器的因为你抢了一次大的,都商量着要来投奔你。禁军里面什么人物都有,你要有准备。”
栾庆山道:“不成器的来投奔我?我这里如此不受待见吗?”
彭员外叹了口气:“真正要打仗的军队,哪个会去抢平民百姓?只有乱军才如此没有顾忌。金军如果来,由姜招抚正面作战,你带人在后骚扰。姜招抚来河东不足一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金军。”
栾庆山点头,心里却也嘀咕。自己当过兵,也与金军打过仗,知道金军的厉害。姜敏跃进千里去敌后来,兵马也不多,凭什么与金军作对?最好的办法,还是在金军到来前便就把军队打散,逃到深山里去。金军退去后,再从山里出来,金军拿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商量了最近局势,栾庆山拿出一个包袱道:“这是从贺家抢来的珠宝,我们不好脱手,便给员外。若是方便,替我们换些金银来,山寨里用得着。”
彭员外打开包袱,看了看道:“你们抢的可真是不少!先放在我这里,想办法给你们卖掉。不过先说好,要几个月的时间,此事可急不得。贺员外家被抢了这么多钱,最近盯得紧呢!”
栾庆山笑道:“如何敢催员外?贺员外被我们抢四五万两银子,还有钱吗?盯得紧又有什么用?”
彭员外道:“他们家煎矾几十年,哪里只有几万两银子积蓄?那一个庄子就值许多银子,不说城里还有铺子呢。就是家里藏起来的宝物,被你们找到一半就不错了。”
栾庆山啧舌:“这老儿这么有钱!”
彭员外道:“晋州有炼矾务,不是其他地方可比。那几家煎矾的员外,哪一家也有数十万贯。金军来犯,有的逃去南方,有的人家财四散,比不得从前了。”
两人聊了会闲话,彭员外提了栾庆山的包袱,绕了路从城门南回城去。
栾庆山抢来的宝物,这个年月彭员外卖给谁去?无非是托人带回后方,再给栾庆山等人金银罢了。说到底栾庆山等人不是正规军,手下鱼龙混杂,才用这种手段。如果是姜敏的军队,彭员外就不用给金银了。
晋州守将撒里土从太原回来,便就开始军事准备。第一件事,就是准备粮草。完颜彀英带人从太原出发,并不会带补给,而是由沿途州县提供。晋州正在神山县的附近,是此次战事的大后方。
一时间晋州鸡飞狗跳,人人心慌,哪里还有人关注贺家庄的劫案。
洛阳城,年已经过去,结的彩灯慢慢拆除,又恢复了平常时的样子。留守司衙门虽然还是破败,孟邦雄一家住的地方却收拾了出来,显得富丽堂皇。
后衙里,孟邦雄和孟邦杰兄弟分座,向坐在主位的廉公谨不断劝酒。
酒过三巡,廉公谨道:“我到西京有些日子了,不瞒你们,终于做成了一件大事。”
孟邦雄道:“相公韬略过人,非人所能及。不知做成了什么大事?可否告知我们一二?”
廉公谨微笑:“当年丁进在登封的时候,皇子派了蒋颐去,劝其为朝廷效力。不想王宵猎从中做醒,蒋颐身死,此事不了了之。不过蒋颐虽死,当年与他联络的翟兴军中的人还在。”
说完,面露自得之色,看着孟邦雄兄弟二人。
孟邦雄忙道:“不知是哪位大将?”
廉公谨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只管点齐兵马,准备大战。时机到了,自然有人取翟兴性命。只要翟兴一死,翟家军还不是作鸟兽散?那时你们击退了翟家军,再西进攻散董先军队,河南府就再无叛贼!”
孟邦雄愣了一下。道:“击败翟兴和董先,还有王宵猎的大军呢!”
廉公谨道:“皇子认为不足为虑!据说王宵猎数万大军翻山到了汝州,到现在没有作为。有翟兴相助,王宵猎都在汝州按兵不动。如果翟兴没了,他还能做什么?只能是带着人重新翻山回邓州去!”
孟邦雄看了兄弟孟邦杰一眼,心中大不以为然。
洛阳离得近,对于王宵猎军队的情况孟邦雄虽然不是十分清楚,大致还是了解的。王宵猎数万大军,在汝州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根本不是翟家军可比。之所以在汝州不动,应该还是顾虑洛阳是翟兴地盘。
此次翟兴北伐,不是宋朝朝廷的行动,没有设帅臣,互不统属。翟兴调动不董先,王宵猎旁观,各部力量不能拧成一股绳,形成不了合力。一旦翟兴出了意外,事情就不好说了。
廉公谨本是小官,女儿长得漂亮,送给刘麟,还让自己的儿媳妇陪伴。刘麟把这两个女人送给刘豫,因此成了皇子府的准备差委。这种身份,真正的小人得志。只听得近恭维的话,难听的话可听不进去。
想了想,孟邦雄道:“洛阳残破,我虽然是西京留守,却养不了大军。现在几路大军围在洛阳周围,实在凶险。最好皇子派来援军,与我合力,保得洛阳周全。”
廉公谨道:“皇子府新立未久,派大军实在不容易。你们不必担心,有我来,必取翟兴性命!没了翟兴,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这些年来,只有翟兴不断做乱,其他人没有什么!”
孟邦杰忍不住,插嘴道:“相公,南边王宵猎十万大军,现在已经北来,才是最大的威胁!我们兄弟这几个月来一直盼望援军,又岂止是翟兴一人!”
第577章 总有仗打
王宵猎弯腰看着池子里面,两只红鱼游来游去,十分逍遥。道:“奇怪,前些日子这水里什么都没有。不知怎么多了几条红鱼,一下有了许多生气。”
汪若海道:“前两日我听说附近有一个卖鱼的人,特地去买来的。池子里的水是从温泉流出来,冬天不结冰,鱼儿也不怕冻死。不过当时买回来十条,现在只剩下两条了。”
王宵猎道:“原来如此。若是有闲时,再去卖鱼的人那里买几条来。”
汪若海称是。走到王宵猎身边,一起看着池子里的鱼。
过了一会,汪若海道:“眼看就到二月了,翟兴还是攻不破龙门。节帅,这样下去如何得了?难道翟兴破不了洛阳城,我们就只能在汝州待着?”
王宵猎道:“还能如何?翟兴不打胜仗,我们就只好在这里。”
汪若海道:“十万大军北出,花的钱可是不少。特别是我们中军数万大军,聚集梁县、宝丰两县之地,实在有些吃不消。现在汝州境内,猪羊几乎被我们吃光了,外面肉价几乎翻倍。没有办法,只能从邓州赶羊群来。有些军队,已经开始自己养羊了。接下来几个青黄不接,日子只会更难。”
王宵猎道:“再难也要支撑下去。粮食不够,就从襄阳一路运来。牛羊不够,一样赶过来。除了我们数万大军,还有十几万民夫呢。让他们赶在春忙之前,尽量把物资运过来。”
汪若海听了不由皱眉:“物资全部运到汝州来,一旦最后没有仗打,如何交待?”
王宵猎直起身,看了看汪若海。道:“怎么会没有仗打呢?翟兴攻洛阳,无非是两个结果。要么取胜,我们就穿过洛阳去取陕州、解州、河中府,与陕西金军作战,甚至谋取关中。要么落败,就换我们上,攻取洛阳。”
汪若海道:“若是不胜不败呢?打几个月,翟兴撤回去,我们又该如何?他的军队占据伊阙,我们想攻洛阳也不容易。伊阙我们给翟兴不过几个月,总不能再要回来。”
王宵猎道:“攻不下龙门,翟兴要伊阙还有什么用处?要回来就要回来。”
汪若海无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宵猎道:“参议,我们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但不是没有条件的。数万大军驻于汝州,不越边界一步,已经给足了翟兴面子。如果翟兴作战不力,我们没有再退让的理由,只能自己作战。”
汪若海摇摇头:“若是如此,不如当初不来。最后得罪翟兴。”
王宵猎听了不由大笑:“参议啊,我是怕得罪翟兴吗?我为什么怕得罪他?之所以汝州,给足翟兴面子,是为了告诉其他人,我们是这样做事的。想合作,我们自然会不遗余力。如果不想合作,我们也不勉强。说实话,女真人才有多少人?有多强的国力?可以灭大辽,再南来破开封府,为什么呢?不要说什么女真人悍不畏死,汉人怕死这种鬼才相信的话!这一切的灾难,都是自己作出来的!有了地盘,就想守着地盘,不管大局。有了兵,就想守着兵,想着一生的荣华富贵,浑然不管国家民族!我不能说服别人,但能管住自己。其他的势力如果不能认同我的思想,我根本就不想跟他们合作。给足面子,但他们自己接不住,又怪得谁来!”
汪若海听了不由怔住。一直以来,他都摸不透王宵猎的想法。就是由王宵猎自己说出来,也是半信半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自古以来,从来没人这样做事情。但王宵猎的一举一动,又无不说明,这些话不只是说说而已,王宵猎是认真的,而且是从自己做起。
想了很久,汪若海才道:“节帅雄才大略,在下不及。只是大军驻于汝州,时间长了,只怕军心不稳。”
王宵猎道:“哪支军队的军心不稳,就处理其主官!在汝州没吃半分苦头,军心不稳,要了何用!”
见王宵猎态度认真,汪若海不好再说,拱手称是。
王宵猎为什么要怕得罪翟兴?这有什么好怕的!说起来,应该是翟兴怕得罪王宵猎才对。之所以到了汝州之后以翟兴为主,是因为这是翟兴的地盘,王宵猎此时并不会蔑视朝廷的诏旨。这样做最主要的原因,是告诉其他带兵的将领,王宵猎愿意合作。为了合作,宁愿做出让步。
真实历史上,洛阳一带各势力的斗争残酷得多。为了争夺地位,除了翟琮外,翟兴一家几乎被董先杀光。做了岳飞部将后,董先依然升官到高位,只剩一人的翟琮默默无闻。
由于王宵猎兵力强大,又愿意与各方合作,现在各方的关系和缓多了。翟琮到董先处求援,董先不愿,也只不过是不见而已,并没有因此刀兵相见。
由于做事稳重,脾气温和,手下很多人经常忘了王宵猎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回到官厅,王宵猎问汪若海:“河东那里,现在如何?”
汪若海道:“神山县姜敏的堡寨基本已经建成,正在准备开垦周围的土地。我们从后方调了约一千人去,他们从本地招募了约六百户乡民。除此之外,河东路散落各地的禁军,也有不少投奔姜敏。现在全部算起来,姜敏手下共有约一千五百余军队,还有不少民壮。”
王宵猎点了点头:“金军在河东路的兵力不多。姜敏有两千军队,基本可保无虞。只要用一年的时间,能够把堡寨周围的土地都开垦出来,姜敏在神山县就算是站稳脚跟了。——对了,前些日子不是派栾庆山到河东,怎么样?”
汪若海道:“这个栾庆山,怪不得不想入军,着实是胆大包天。走的时候,我没有给太多金银,想着建立山寨后慢慢支援。哪里想得到,栾庆山到了河东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抢了晋州城的一个大员外。”
“哦,抢的是什么?”
汪若海道:“是一个煎矾的员外。家里煎矾几十年,颇有家产。金军来了之后,那员外把一个女儿送给当地守将为妾,又花了不少钱,算是保得一家平安。一个儿子还做了晋州城的都监,在当地有些势力。”
王宵猎点了点头:“这个栾庆山的胆子着实大,这种人家也敢抢。他们抢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