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猎道:“我想过了,一部分要以举债。洛阳城重建起来,相当于多少财富?为此事举的债,根本不算什么。还有一样,洛阳周围水系众多,而且多大河,从山间蜿蜒而来。我们可以统一规划,建些水坝,造些机器,在周围建几个工业区。工业最来钱,可不是种地可以比的。”
陈求道想了想,才道:“这终究是以后的事情,现在钱从哪里来?”
王宵猎道:“我们的银行里,能够贷出来的钱大约有一千八百万贯。重建洛阳,可以贷一千万贯。再就是现在地盘大了,人口多了,需要的会子也多了。大约预计,一年可以多印八百万贯会子。如果以两年计,两者相加,就是大约两千五六百万贯。这些钱,重建洛阳城应该是够了。”
陈求道低下头,想了好久。才道:“这些年我们能够用度不缺,印会子和建银行起了很大作用。节帅如果把这些钱用到洛阳城来,其他地方就只能收的税赋。显得拮据了。”
王宵猎道:“参议,花钱有两种。一种是钱花出去就花出去了,以后也没有收益。还有一种,是钱花出去了,实际是本钱。这些本钱以后会带来利息的。我们在洛阳,后一种的钱多花一点,前一种少花一点。”
陈求道道:“此事我要仔细考虑,现在还不能答应节帅。”
王宵猎道:“无妨,我们几个人都要考虑一下。这不是小事,总要万无一失才好。”
重建洛阳城,是王宵猎考虑好久的。把这座城池建得花团锦簇一般,不只是彰显天朝气象,也是对战后重建的探索。重建农工商业一起发展,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只是人口增加,土地开垦。
洛阳周围河流汇聚,而且多是从山中一路流过来,水力资源丰富。与襄阳比起来,这里更加适合建立水力工业设施。以伊河、洛河与谷水为基干,统一建水库,建工场。在洛阳周围,建起一个以水力为动力的工业基地起来。
此事王宵猎想了很久,决定不惜本钱,要把这件事做成。虽然前期会花很多全,但建起来后,带来的利益也不可估量。工业革命不只有蒸汽机,还有许多其他工业。没有蒸汽机的情况下,利用水力,很多工业也可以建起来。
进入初步工业化,周围的游牧民族就再是威胁了。
其实就是现在,经过陕州大捷,王宵猎确信金军不是自己初步组织起来的军队能打。等到这支军装备齐全,训练充分,金军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重建洛阳城是件大事,王宵猎虽然想了很多,但要落实下去,还需要大量人才。陈求道最重要的,就是建立起基础,并把培养人才的学校等建起来。
钱从哪里来?说到底,还是从银行来。一方面地盘扩大,市场扩大,需要再印会子。另一方面,前几年襄阳的建设不多,银行里面有不少余钱。可以作为贷款,供给建设洛阳所用。
第629章 请客
过不了几天,襄阳、南阳一带的麦子开收。今年风调雨顺,麦子获得丰收。襄阳、南阳、唐州、随州、郢州等地的麦子,普遍亩产两石以上。
王宵猎预先准备了大量资金,等到麦子干了,立即大规模收购。现在不需要卖往两浙了,北方新收复的土地需要大量粮食。财政靠印钱,就必须要有大量实物支撑。没有实际的货物,钱印了只会造成通货膨胀,没有用处。
通过这两三年,王宵猎深刻觉得,纸币和银行金融实在是政权获得资金的利器。做好了这两件事,经济发展的成果会显现出来,而且大部分掌握在官府手里。印合适数量的钱,利用银行,政权根本不怕没有钱。
宋朝是中国真正认识到这一点的第一个朝代。从交子到会子,纸钞的发行,帮宋朝渡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从王安石变法开始,青苗法的推行,让朝廷认识到了借贷的作用。只是一切初创,宋朝面临的情况又太复杂,虽然认识到了纸钞和官方借贷的作用,宋朝却一直没有处理好这两个问题。
王宵猎不同。既有前世的记忆,知道发行纸币和银行业的禁忌。自己又能克制,控制好度,让这两项手段一直稳步发展。纸币和银行极大推动了工商业发展,又避免了各种各样的社会弊端。
农业税全部改成粮食,不再从农民的手中收钱,极大地解放了农村的购买力。这几年,购销社深入各地,一方面把农民手中值钱的资源收集起来,另一方面又把工业品卖往农村,生意做得分外红火。农村的购买力,又促进了初生工业的发展。而工商业税,成了官府现金的主要收入来源。
有了稳定的钱粮,各地官府开始稳定下来。王宵猎最早占据的汝州、唐州、邓州和襄阳府等地,经济得到了长足发展,社会开始出现繁荣景象。
看过了陈求道带来的各种公文,王宵猎起身伸了个懒腰。
洛阳今年的天气也好。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很快就放了晴。这几天艳阳高照,麦子的长势很好。不出意外,今年夏天又是丰收。有了收获的麦子,王宵猎手中的粮食应付各种需要是足够的。
这几年水旱不起,大多地方风调雨顺,真是难得的好年景。如果没有战争,人民应该安乐业,国泰民安。然而实际上不只是北方被金军侵袭,南方也到处是盗贼,哪里有一处安稳之地?
出了官厅,王宵猎到了旁边的书房,吩咐一个亲兵去叫崔青来。
崔青进了书房,向王宵猎行礼。
王宵猎道:“今天晚上有两位客人,饭菜要丰盛些。你去吩咐于待诏,要有一个猪肘子,一个炖羊肉,一个凉拌酱牛肉,要有一只鸡。对了,还要有一条红烧鲤鱼。”
崔青笑道:“节帅难得请客,今天饭菜倒是难得丰盛。”
王宵猎道:“我这个人,不怎么懂得吃。丰盛的饭菜就知道要有鸡鸭鱼肉,许多花样就不知道了。人生在世,好菜好饭谁都想要吃。但凡事有度,过度讲究就没意思了。对了,你去想办法弄两瓶好酒来。”
崔青称诺,靠辞离去。
王宵猎靠在椅子上养了一会神,抽一本书出来,坐在窗边闲读。
傍晚时分,王宵猎合上书,出了书房。看看衙门里没有什么事情,转到后衙来。
崔青见到王宵猎,急忙上前行礼。道:“节帅,客人还没有来。时间不早,要不要我去请一请?”
王宵猎摆手:“不必了。都是些老熟人,你都认识的。他们与陈参议一起,从襄阳到洛阳来,我早到,理应请他们一餐饭。想起数年前救洛阳的时候,这些老人护着我,着实不容易。”
崔青称是。听了王宵猎的话,知道是最早跟在王宵猎身边的,只是不知是信。
太阳落下山去,崔青和几个亲兵在院子里摆下桌子。还没有收拾好,客人们来了。
崔青一看,原来是杨审、余欢和王忠三人,不由哑然失笑。这都是最早跟在王宵猎身边的老人,只是他们不适合带兵,慢慢淡出军队。现在除了王忠帮王宵猎料理家事,杨审和余欢各有事做。
三人上前与王宵猎见了礼。
王宵猎道:“今天晚上是家宴,你们不必拘谨。说实话,现在我钱财不缺,物资也尽有,只是一向不用心于吃喝方面。饭菜难免简陋了些,你们千万莫怪!”
余欢道:“节帅如此说,我们如何当得起?这一餐饭,无论吃什么,都是我们的福气!”
王宵猎摇摇头:“余统制,你这话说得可是过了!这几年时间,你不带兵了,倒是油滑了许多!”
杨审道:“难免的。节帅不知道,日常跟百姓打交道,不油滑怎么行?那些商人,一个个奸滑似鬼!见面了关系如同蜜里调油,等到转了身,怎么想只有天知道!”
王宵猎道:“面对这样的人,我们也要公事公办,不要学着跟他们一样。”
杨审看看余欢,闭嘴不再说话。
平时负责商业上的事情,跟商人打交道,哪怕公事公办,人也会油滑起来。王宵猎想得很美好,实际当中哪里行得通?不过这种事情,自己心知道就好,没有必要说给王宵猎听。
看崔青带着亲兵在那里忙碌,杨审道:“崔统制,你也是节帅身边老人,粗事交给他们就好。”
崔青笑一笑,不说话。
王宵猎道:“今天都不是外人。崔统制不要忙了,一起喝一杯酒。”
崔青躬身称是。
不多时,酒菜上来,各人落座。崔青倒了酒。
王宵猎举起酒碗道:“当年救洛阳,我们遇到了多少险情!你们一直在我身边,竭心尽力,才有今日!现在我们可以说,我们占住了洛阳城!回想起从前,真是做梦一样。来,我们共饮一杯!”
几个人举起碗来,与王宵猎一起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几人说些闲话。从去年末听说翟兴北伐,王宵猎大举北上说起,到最近的陕州大捷,几个人无不是兴奋非常。来洛阳之前,王宵猎终究是小势力。哪怕是实力再强大,别人的眼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现在占据了洛阳,就完全不样了。不只是占据多大地盘,而是占据洛阳这样重要的地方,金军竟然无可奈何,这才惊人。
余欢道:“当年洛阳城外,丁进抛下我只顾自己逃命,没奈何我只能投了节帅。哪里敢想,竟然会有今天!那时我们没有救下洛阳——其实现在想来,救下了又如何?终究守不住。四年之后,节帅就统大军重回洛阳!金军想把节帅赶出去,也做不到了!”
杨审道:“是啊,真是不敢想!当时为了几百人吃饭,我愁得睡不着觉。现在节帅十几万大军,再不缺粮!这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几年之前哪一个敢想!”
王忠道:“你们不敢想,小舍人是敢想的!从官人罹难,小舍人接手以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小舍人皱过眉头?从那时候到今天,变化虽然大,小舍人终究没有变!”
第630章 供销社和营田务
听了王忠的话,王宵猎不由苦笑。自己当然皱过眉头,人也变了很多,再不是当年了。但在这位老人眼里,自己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年,英姿勃发。
杨审道:“阿爹说的对。节帅目光深远,岂是我等能及?”
王忠点了点头,很认真地道:“我是看着小舍人长大,不是你们能比的!”
王宵猎道:“今夜请你们来,吃顿便饭,说些闲话,就不要聊这些国家大事了。我们说一说,每个人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困难。公事自然公办,但是私事,有什么我能帮的尽管开口。”
杨审道:“我现在俸钱优厚,家里面又没有什么大事,一切都好。”
余欢也忙道:“我也一样。节帅发的俸钱,可能是天下间最良心的。只要用心做事,能有什么难处?”
见王宵猎看着自己,王忠忙道:“大娘子宅心仁厚,自然不会亏待了我!”
王宵猎道:“若是如此,那就最好了。我是个念旧情的人,闲时总忘不了你们在我身边,随我拼杀的岁月。这个世界上人各有不同,每个人有自己适合做的事情。我不能因为你们的旧情,就犯了公事上的规矩。比如一回到汝州,我便让杨提举卖了自家酒楼。如果不卖,就只能离开军中。为什么?因为他做公事,管着这些事情。朝廷官员,有一项叫做回避法。做地方官,治下不能有自己的产业,也不能有亲友的产业。做朝廷官员,牵扯到亲友的事情,就必须要回避。我觉得回避法,是天下最好的法律。有了这项法律,官员不必因为亲友,在法律与私情上为难。百姓也不会因为官员的亲友,遭到打击迫害。”
杨审道:“节帅说的是。说实话,当时让我卖酒楼,当时还真舍不得。”
王宵猎道:“哪一个能够舍得?祖传的酒楼,全家的衣食,就这么卖了。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当时我以为你必然会舍不得酒楼,从此离开军中了。没想到你真把酒楼卖了,随着我到了襄阳。想起往事,真是令人感慨。”
杨审道:“我们随着王通判起义兵,救国家,命都豁出去了,又如何会舍不得一座酒楼呢!”
王宵猎道:“人就是这样。为了国家大义,命都可以不要。但要舍弃自己祖业,又有几个人狠得下心?当时你们赤心跟我,有条件了,我也会尽力报答你们。现在提举掌管供销社,虽然累了些,收入也还好。”
杨审笑道:“一年一千多贯,俸钱可不能说是还好了。天下间有几个人一年可赚这么多钱的?”
王宵猎有些感慨。道:“做一个首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最简单的,如何分配钱财?我们是官员、将领,大致可以按照朝廷规矩来。但许多地方,其实没有规矩,要自己建立规矩。有的人就舍不得钱财,发给手下的人,像割自己的肉一样,一文钱也不舍得。却不知道,赚不到钱财,手下的人如何养家?日子如何过得更好一点?不发给他们,他们自己就要想办法。怎么想办法?还不是要么从百姓身上来,要么是从公家的钱里来,或者是两者兼有。到了最后一算账,即使自己不是亏的,公家的钱一定是亏的。倒不如把该收的钱收上来,发的钱多一点。若不然,贪污舞弊的人吃香的喝辣的,过规的人只能萝卜白菜。有的人就特别大方,除了俸禄,其余的钱全部分给手下。以为手下的人多赚了钱就会死心卖命了?哪那么容易!你能给一千贯,你的对手就能给两千贯,反正比钱多呗!”
王忠道:“世上的事千难万难,也只有小舍人如有天助,什么事情都能想出办法来!”
王宵猎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能够想出来什么别人想不出的办法,而是我能够克制自己,尽量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尽量不做自己想做但不应该做的事。克制自己,是一个官员应该有的品德。”
杨审和余欢视一眼,默默点头。两个人心里明白,今天晚上王宵猎不只是请他们吃饭而已。
王宵猎道:“万事有度,只要心中时常想着度在哪里,就能够经常做正确的事,少做错误的事。为什么有度?因为我们认识这个世界,所有认为正确的观念,都只是在一时一地正确,而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万世不易。当时移事易的时候,就要经常修正自己的观念。什么时候修正?怎么修正?就是这个度!”
余欢道:“我们是粗人,如何明白得了这种大道理?”
王宵猎道:“不管明白还是不明白,你们只要记得万事有度,记得要克制自己,也足够了。”
余欢和杨审一起拱手:“我等一定牢记在心!”
王宵猎道:“到了洛阳之后,供销社的事情会更多,权力会更大。——当然,俸钱也会更多。我打算还是让杨审提举供销社,多做些事,也多赚些俸钱。因为权力太大了,我也怕杨审会迷失自己啊。不知不觉地想多占一点,想多拿一点。时间长了,做出不应该做的事情来。那个时候,让我为难。”
杨审听了,急忙起身拱手:“节帅尽管放心,我必然会谨守规矩,为令你为难!”
王宵猎让杨审坐。道:“只要你能够谨守本分,我还有什么担心的呢?这几年来,你掌管供销社,一切都好。哪怕是规模扩大几倍,我相信你依然能干好。”
说完,端起酒杯来,与三人一起喝了一杯。
对余欢道:“余欢提举营田务,事情也处理得井井有条。我想着,占了洛阳后,你依然提举营田务。与在襄阳的时候不同,以后的营田务,应该扩大规模。这个规模远不是以前可以比的,将会非常重要。”
余欢拱手:“一切但凭节帅安排!”
王宵猎道:“营田务有几项基本的要求,你要记清楚了。第一,不在于你一年赚多少钱,收多少粮食,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农民的生活。在营田务里,百姓要普遍达到一户人家三十亩耕地,二十亩其他地,一头牛,有足够农具的自耕农的生活水平。大致如此,不能相差太远。营田务之外,如果主户剥削客户太甚,营田务要有能力吸收这些客户。总而言之,营田务是一个农业的调节器,让种田的百姓日子过得不会太差。”
余欢听了,不由怔在那里。自己在营田务干了不少日子来,第一次听说还有这项功能。
王宵猎接着道:“保证了这一点,其余的才是成绩。第一点,要能够组织出人力,开垦荒地。金贼南犯,天下间的闲田何其多!等到人口增加再去开垦,要到何年何月?营田务要按照官府布置,多开垦些荒地出来。”
余欢拱手:“节帅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
王宵猎点了点头。接着道:“还有,营田务要多产粮食,按照要求产各种粮食。你们的粮食,要进入国库,调节天下粮价。你们的粮食足够多,百姓的饭碗就足够稳。还有一点,要给天下百姓做榜样,怎么种地。你们要配合其他衙门选育良种,改进农具,提高产量。”
余欢道:“一切谨遵节帅吩咐,必不会让你失望!”
王宵猎点了点头:“你们让我放心,我可就真放心了,千万不要让我为难。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不会让随着自己的人吃苦。但是,我再强调一遍,你们的钱,就是你们的俸钱,千万不要动公家的钱!哪一个敢犯了这规矩,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你们的俸钱,一定不会少!如果贪得无厌,谁能救得了你呢?”
听了这话,杨审和余欢一起称是,不敢丝毫怠慢。他们看得出来,王宵猎不是随便说说。自己真犯了,很可能就会被严办,没有情面可讲。
让两人坐下。王宵猎道:“你们随着我的日子不少了,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好,所以一直自己克制,尽量不发火,做事要冷静。讲起交情,该给的我会给,该有的交情当然有交情。但是,我再三强调过的事,哪一个犯了,就是不给我面子!哪一个不给我面子,我当然也没有面子给他!”
余欢和杨审急忙道:“卑职明白!”
这是王宵猎再三强调过的。听王宵猎的话,当然有交情,有面子。如果不听,也就没什么好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