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猎道：“自古以来，陕西就有从军的传统。我们陕州大胜，许多人千里迢迢，到潼关参军呢。中牟、陕州和湖城还抓获了许多俘虏，不下十万人。这一个多月仔细甄别，想回家的回家，还剩下六七万人。其中适合当兵的，有约四万人。我计划在巩县、颖阳设两个新兵营，对他们进行训练。这些新兵加到一起，就近十万人了。”
　　汪若海道：“这些俘虏多是被金人和刘豫强征而来，只要妥善训练，就是不错的军队。原来以为扩编一个军，兵源不容易。却没有想到，竟如此轻松！”
　　王宵猎叹了口气：“参议，这一带与襄阳周围不一样。金人肆虐，百姓受苦，多少人颠沛流离！在襄阳征兵，独丁户不征，家里有老弱需要壮丁养家的不征，也不让兄弟一起参军。这一带呢？哪里那么多讲究！许多人，就只是孤身一个，家都不知道在哪里。当然，当兵的也就多了。”
　　汪若海点点头：“节帅说的也有道理。”
　　王宵猎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阳光灿烂。花大多已经谢了，树上长出青涩的果实。
　　过了一会，王宵猎转过身，对汪若海道：“从靖康元年，到现在大约六年了。六年来，中原没有一天太平。不但战乱频仍，还要被各种势力盘剥，百姓活得不容易。我们占领这些地方，两三年收不到什么钱粮。不但收不到钱粮，还要从襄阳、邓州运粮食过来，以做军粮。这两三年时间，不好过啊。”
　　汪若海点头：“节帅说的是。中原残破太甚，需要时间才能休养生息。”
　　收不上来钱粮，不是说就没有收入了。只是对于百姓，要暂免几年赋税。不但田税要免，商税也要减免。让百姓手中有钱，能够重新开始。但是虽然不收赋税，其他的还是免不了。比如农民的徭役，商家的科配，以及一些官办的产业，都可以算是官府的收入。
　　只是与襄阳一带相比，新收复的这些州县，暂时提供不了充足的钱粮。
　　当然，有了地盘和人口，有了新增加的经济活动，王宵猎就可以印制会子。百废待兴，银行可以发放贷款。官府产业可以北上，扩大市场。这些收入，足以支撑这几年的官府支出。
　　王宵猎道：“这些事情，就交给陈求道和陈与义道。参议的心思还是要放在战事上。五月下旬，我准备与你一起走一趟河东。今年如果金军发起战事，很可能就从太原府出发，河东事关重大。”
　　汪若海道：“说起此事，我正好有一件事向节帅禀报。陕西来的消息，陕州战事后不久，兀术就从蜀口撤军。看金军的动向，有可能北撤，从绥德军渡河，到太原去。有兀术三万大军，如果粘罕再派兵南下，今年秋天金军有可能在太原集中十万以上的军队，向南进攻晋州，直取陕州。”
　　王宵猎道：“金军很难在一个方向集中十万军队。在太原府待着还可以，要南下，晋州、绛州就难支撑了。更可能的，是从太原兵分两路。一路攻隆德府，一路攻晋州。不过，这十万人全是女真人不太可能。”
　　汪若海一惊：“节帅以为，会有其他军队？陕西的折可求等人，组织不起多少人。”
　　王宵猎摇了摇头：“陕州一战，湖城的郑建充几乎没有起任何作用，金军很难再信任他们了。除了汉人，金朝还有许多契丹、渤海人。耶律余睹的数万契丹军队，一直在大同府。以现在的局势，粘罕很难亲自南来了。如果他以兀室为帅，率金军和耶律余睹的军队，再加上兀术的三万人，也能凑出十几万大军来。”
　　汪若海沉吟一会。道：“若是如此，想攻破我们重兵布防的晋州和隆德府，也不容易。”
　　王宵猎点了点头：“是不容易，但需要我们认真对待。这样一支军队，不客气地说，可以打灭国之战了。我们的十几万大军，也要全力应付。所以大同府金军的情报，一定要掌握。金军一动，我们也必须动！”
　　汪若海道：“节帅请放宽心！先前我就在大同府安排得有人。占领晋州之后，又向大同府增加了人手。对了，原先在豹尾寨的栾庆山等人，也已经北上。在大同府附近，占了一处山寨，倒也逍遥自在。”
　　王宵猎笑道：“这些人，天生不服管束，难以遵守纪律，对我们来说是难题。他们到金人的地盘，不管做什么，总是给金人增加麻烦。只要投降金人，必要时可以庇佑一下我们的人，也就足够了。具体干什么，不必管他们。”
　　汪若海点头：“我明白。”
　　王宵猎道：“只是陕州一战，金人必定心中不服，总要再作过一场。立了刘豫之后，金军不大会再从东路大举南下了，要来，也是从西路来。这几年在河东路，必定要打上几场。”
　　说完，转身看着墙上挂的地图。
　　看了一会，王宵猎道：“河东路的地形复杂。不过只要小心谨慎，金人南下的道路就那么几条。要么走太原府，要么走平定军、辽州。而且不走太原府，军队就不能多，对我们没有太大威胁。过了太原，要么取晋州，要么就东去取上党。只要守死这两个地方，金军就无可奈何。”
　　汪若海道：“节帅早已安置妥当，其实不必过分担心。”
　　王宵猎笑道：“十几万金军，灭国之战了，怎么能不小心？小心是小心，信心还是有的！”
　　汪若海道：“建立新军，训练军队，我们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只要守住一两年，就再也不怕金军了！只要节帅手中有二十余万兵马，金军全部南下又能如何！”
　　王宵猎点了点头：“不错。我们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扩军。”
　　汪若海点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突然问道：“节帅以为，兀术撤走之后，撒离喝守得住陕西吗？”
　　“天知道哦——”王宵猎无奈地摇了摇头。“撒离喝只有不足万人，守陕西五路，太过勉强了。听说最近他以张中孚知京兆府，自己军队集中在凤翔府和泾州。张枢密据有秦州、凤州，治下有数万人之众，按说是有优势。”
　　数万宋军对近万金军，结果会如何？王宵猎摇头。双方可以说是势均力敌，打成什么样子都有可能。现在真正左右陕西局势的，反而成了张中孚兄弟和赵彬、李彦琪等人。他们率宋朝陕西精兵降金，有兵数万。若是降金，则金军势强。若是投宋，则宋朝兵强。
　　王宵猎在陕州大胜，现在陕西的局势成了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楚。
　　当然，王宵猎也不想理清楚。甚至大胜之后，王宵猎没有向陕西派人，去劝降这些陕宋朝降将。他们之中，或许有人已经后悔，想重回宋朝，只是没有门路。
　　为什么要理清楚呢？最少短期内，王宵猎还需要这些人挡住张浚，让他不能染指自己的军队。


第652章 亲事
　　五月初一，夏至这一天，王青秀到了洛阳。
　　王宵猎自己掏钱，在离河南府衙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处宅子，作为自己的家。王青秀到来，给这家添了生气。
　　把王青秀接到家里。王宵猎道：“这些年来，我一直不主张家里雇佣仆，当然自己更不能例外。这处宅子，买了来后只是崔青带几个人来收拾过，还简陋得很。姐姐来了，好好收拾一番。”
　　王青秀不说话。抬步进了宅子，从前到后，从左到右转了一圈。最后站到花园里的一株石榴树下，对跟来王宵猎道：“弟弟做了官后，律己极严。我是你姐姐，不好让你难堪，一直严守你定的规矩。这处宅子，我刚才看了，怕不是有三亩多。建筑极好，又有亭台楼阁，不是一般人家。我若住在这里，会不会惹人闲话？”
　　王宵猎笑道：“姐姐，我是京西一路官职最高、职俸最厚的人。光凭俸禄，也买得起这宅子。怕人说什么？”
　　王青秀叹了口气：“这几年，我实在怕了你。生怕你在前面打生打死，我在后面做了什么事坏你名声。既然你说不妨事，我便在这里住下来。这样大宅子，若只住我一个人，如何打理得过来？”
　　王宵猎道：“所以不住的房子，就封起来，或者开辟成花园。对了，我的亲兵可以帮着打理。”
　　王青秀摇了摇头：“不许雇佣人，以后哪个会住大宅子？也不知道你想的什么。”
　　王宵猎道：“只是不许像从前那样雇佣人而已。真是有大宅子的有钱人家，还是有办法。”
　　王宵猎禁止的，只是佣人不再与主人同居共财，而是别成人家。当然，主人与佣人的关系就单纯的是花钱购买劳动，没有其他的权力了。这是宋朝趋势，虽然富人许多不便，但并没有激烈反对。
　　只是王宵猎出于安全考虑，不是身家清白的人，不许王青秀雇佣。这几年在襄阳，王青秀慢慢习惯了。现在初到洛阳，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人家，只能先自己辛苦一点。
　　到了中午，王宵猎道：“姐姐新来，我备席酒筵为你接风洗尘。我们做官的，可以从府衙买现成的饭菜，一会崔青送来。姐姐莫嫌弃，一会我们饮两杯酒，说些闲话。”
　　王青秀道：“如此最好。许多日子不见，我也有许多话对你说。”
　　王宵猎有专门的厨师。不过他一直住在府衙里，家里面倒是没有人做饭。王青秀现在身份不同，偶尔下厨做个小菜做是调剂生活，天天做饭怎么行？
　　不多时，崔青带了两个亲兵，把府衙厨师做的饭菜送来。在桌上摆好，带着亲兵退了出去。
　　给王青秀倒了酒，王宵猎道：“前些日子听王阿爹说，姐姐在襄阳相中了一户人家。此事可是真的？怎么一直没有告诉我？不是说干预姐姐婚事，我可以查一查，这户人家怎么样。”
　　王青秀道：“大郎，我们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这些年你带着兵打仗，怕连累了人家，一直不敢找人家。今年你占了洛阳，看看都安定下来了，该想想自己的事。”
　　王宵猎道：“姐姐说的是。姐姐定的，是一户什么人家？”
　　王青秀道：“也是个官宦人家。这个人叫张杞，爹爹以前是在朝里做官的。靖康之后，辗转了几个地方，最后定居到襄阳。因为他妈妈有病，没有出去找事做，在襄阳城里开个字画铺。我因为买字画，偶然认识了他。听说他以前也定过亲事，只是还没有成亲，新娘子便就故去了。看他人不错，一来二去，便就慢慢熟悉起来。想着年纪不小了，便就商量着与他结门亲事。”
　　王宵猎记下名字。道：“前几年兵荒马乱，许多人说的消息都不十分真切。我知道了名字，托个人去查查。”
　　王青秀道：“陈参议与他爹爹熟识，我问过了的。襄阳城里，又不是没有他们的故人。”
　　“原来如此。”王宵猎点点头。“姐姐准备什么时候办亲事？”
　　王青秀道：“等不得了。就今年秋天吧。”
　　王宵猎想了想。道：“过几天，我要到河东一趟，估计七月之前回来。若是等不得，就在七月或者八月挑一个好日子，热热闹闹把婚事办了。姐姐成了亲，我的心事就去了大半。”
　　王青秀笑道：“说的是啊。我没有嫁人，你也不好娶亲。说起来你也二十三岁了，虽然靖康之后许多人都年纪大了娶亲，二十三岁也太大了些。我问你，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家？”
　　王宵猎笑道：“这几年我一直在打仗，哪里有空闲时候？”
　　王青秀道：“这种事情，又不是非要空闲的时候。——你若是没有中意的人家，那就最好。在襄阳时，我看中了一户人家的女儿。那小娘子十九岁，也是随着他爹流落到襄阳。长得千娇百媚，我再没有见过长得似她这般好看。而且心灵手巧，脾气又好，没一个人不夸她。若得她为妻，不亏了你！”
　　王宵猎听了，一时没有说话。
　　来到这个世界，王宵猎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好像在另一个世界，又好像是自己的前世，又好像是不知哪一世的情缘，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
　　在这个世界，王宵猎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有漂亮的，有普通的，还有丑的。但看过就看过了，并没有一个人让王宵猎想与她过一生。
　　或许，自己的情缘在另一个世界呢？在这个世界，自己总要找一个女人，与她成亲，与她生孩子，与她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只要不是特别难看，特别难以相处的女人，王宵猎都不拒绝。
　　听姐姐讲给自己找的人家，王宵猎微笑着，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王青秀讲完，对王宵猎道：“你觉得，这个小娘子如何？”
　　王宵猎道：“姐姐说好，那便定然是极好的。”
　　王青秀愣了一下。道：“与她过一生的人是你，可不是我。好不好，要你说了算！”
　　王宵猎道：“我这些年不是打仗，就是忙于政事，哪里有一点空闲时间呢。年纪大了，总要找个女人成亲。姐姐替我找，定然是用了心思的，不是比我自己打的好？”
　　王青秀想了想，不由点头：“说的也是。这些年在襄阳城里，我也见过不少女子，再没有强过这一个的。不过，终身大事，不能有半点马虎。过几日，想办法让你见上一见。”
　　王宵猎道：“这女子到了洛阳了吗？”
　　王青秀道：“到了。小娘子未置可否，没有说什么。她阿爹是万般愿意，巴巴地赶了过来。”
　　王宵猎道：“好，姐姐安排好了。定好了时间，知会我一声就好。”
　　宋朝人相亲，与后世并没有太大差别，有好多方法。有的是约好时间，男女双方或者在茶馆里，或者在什方便的地方，直接见上一面。成与不成，当面一句话。有的是只告诉一方，到时把另一方约到什么地方，见上一见。同定了便就定下亲事，不同意便就当没有见过。
　　如果是后一种方法，媒人便就有了许多花招，生出无穷故事。
　　以王宵猎的地位，当然是后一种方法。把那女子约到茶馆里来，王宵猎看上一看。若是看上了，婚事就成了。


第653章 想吃鲤鱼
　　客栈里，林升源吸说王忠来找自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见到王忠，上前握住手道：“官人可算来了！这几天我朝思暮想，只盼着你来。”
　　王忠道：“我可不是官人，员外不要乱叫人。为着这一门亲事，我这几天也是茶不思饭不想。”
　　林升源笑道：“官人现在可是做官的人，该称一声官人！快，快请里面坐！”
　　一边说着，一边牵着王忠的手，拉到了客栈里。
　　在桌边坐下，林升源对一边的林夕道：“我儿，快去冲一壶好茶给王官人喝。——上个月我买的，特意带到洛阳的那包茶叶，是信阳军极品。不要错了。”
　　林夕起身，到一边去冲茶。
　　王忠对林升源道：“哥哥不要心急，今天我来有正经事情与你谈。”
　　林升源道：“什么事情？难道节帅答允亲事了？”
　　王忠笑着摆手：“节帅没有见过林小娘子，怎么能答应？总要见上一面，觉得中意了才行。”
　　林升源道：“我家女儿，再没见过一个容貌强似她的，有什么不满意！”
　　王忠道：“节帅没有见过，只说漂亮怎么行？明日节帅与大娘子到洛河上吃鱼，你带林小娘子到会通桥边的茶馆里坐了，在洛河船里能看见。到了会通桥，大娘子自会指给节帅看。”
　　林升源道：“只听过天津桥，会通桥就是另一座桥么？”
　　王忠道：“由这里向北，那座桥就是会通桥了。——随便找人问一问，洛阳城里谁不知道会通桥！”
　　林升源点头，把这些仔细记下了。
　　王忠道：“节帅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脾性最是清楚。自小时候，节帅就做事稳重，不喜玩闹，尤其是没有见过他对女色特别看重。明日你们父去茶馆，叫林小娘子平常装束就好。不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节帅反而不喜欢。”
　　“明白，明白！”林升源连连点头。
　　女人的样子，只是化妆风格，而不是说平常样子就不打扮。就像后世，女人化妆有学院风、淑女风、性感风，各种各样的风。只是说她们化什么风格的妆，看起来是那个样子而已，可不是说妆化得少。
　　这些门道，王忠不清楚，林升源却明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