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猎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一会,才道:“原来他们的花活在枪头那里,倒是不一样。”
说完,让崔青上前,取了花枪来看。示意他试一试前头的枪头,看是不是铅锡做的银样蜡枪头。
崔青上前示意,让老者把花枪交给自己。拿了花枪,随手一瓣枪头,却不想瓣不动。再一看,手上出现一条很深的印子,几乎就要流出血来。
心中暗自吃惊。崔青讪讪的把枪交给老者,弯腰道歉。回到王宵猎身边,小声道:“枪头是钝了一些,但上铁枪无疑。这姑娘,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
王宵猎听了,不由大吃一惊。在后世,这把式几乎肯定是假的,有各种技巧和戏法。却不想在这个年代,还真有用铁枪玩的。自己想的,跟这个时代的现实有很大差距。
其实这很正常。最开始的时候,这些戏法肯定是有真功夫在的,不然也难吸引观众。一千年后,自然有许多人想出把戏来,而且代代相似。晚清民国,又是戏法最繁盛的时候,形成了固有印象。
那女子看了崔青和王宵猎一眼。抱拳道:“刚才的是一道开胃小菜,众位客官就当是看个热闹。下面,小女子要表演一个铁锤碎大石,希望客们看了喜欢,打赏一二。”
说完,吐气开声,抡开胳膊耍了几个架式。老儿搬出三口钢刀,放在地上,底下都加了底座。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吐气开声。“呀”一声暴喝,缓缓趴在钢刀上。
老儿伸手指着崔青道:“刚才这位少年郎好似不相信这功夫,不妨请他来。现在要加一块大石在我女儿身上,我拿铁锤把大石砸开。这是实打实的真功夫,希望诸位看过了不吝赏赐!”
说完,叫过崔青,搬起身边的一块大石头。压在女了身上,老头看了看崔青,笑了笑。扬起手中铁锤,猛地下子砸下去。吓得崔青眼睛一闭,竟然不敢看。
随着铁锤砸下,“呯”一声,石头碎成了几块。
老儿上前把石头搬开,女子一下就从钢刀上蹦了起来。耍几个架式,深吸一口气,才慢慢缓过来。
崔青回来,王宵猎急忙问道:“那是钢刀吗?碎的真是大石?”
崔青点了点头,心有余悸地道:“钢刀虽然磨得不利,但确实是钢刀。石头也真的是石头,并没有虚假。”
王宵猎默默点了点头,心里震惊不已。
如果那不是女子,而是一个壮年的汉子,还不让人如此吃惊。一个女子,虽然长得高大了些,怎么会去练这种功夫?如果他们是耍把戏也就罢了,没想到竟是真功夫。
表演完,老头拿个毡帽围着人群转一圈,讨要赏钱。到了王宵猎这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王宵猎刚才猜错,也觉得不好意思。身上摸了摸,竟然没带钱。而且王宵猎的习惯,身上也不带金啊玉啊那些佩饰。没有办法,只好示意崔青出钱。
崔青看老头的神情,好似在笑话自己。想了想,从身上摸出一个金钱,扔到毡帽里。
金钱是王宵猎得到的赏赐,随手给了赏给了崔青。这钱平时用不掉,没想到崔青还带在身上。
第806章 铜头铁臂周大娘
见到金钱,老头眼睛一亮,再次抬头看了王宵猎和崔青一眼。
正在这个时候,张均带人找了过来,对王宵猎道:“宣抚走得真快!我带人在后边一路紧追,现在才追上。石州城里鱼龙混杂,说起来很乱的,宣抚还是不要乱走。”
王宵猎点了点头。回头看了老头和女子一眼,对张均道:“走,我们回去!”
说完,当先向州衙走去。
看着王宵猎的背影,老头凑到女子的身边,低声道:“我们回客栈吧。今日的这个客人不简单,赏赐我们的竟然是金钱!而且看张钤辖的样子,莫不是宣抚到了石州?”
女子奇怪地看了一眼王宵猎一行的背影,对老头点了点头。
到了州衙,王宵猎对张均道:“叫姜敏和卫仁来,我有话问你们。”
张均点头称是,自去叫人。
司令部最重要的人是都统、钤辖,还有参谋长,其他三个是联系属下部队的,掌书记则是处理司令部杂事。如果要了解本师的事宜,有这三个人参加就行了。
不一会,张均带着姜敏、卫仁两人来到王宵猎住处,各自行礼。
王宵猎指着凳子道:“坐下吧。我们坐下说话。”
说完,让崔青上了茶来,给三人倒上。
喝了一口茶,王宵猎说道:“刚才出去的时候,真是开了眼,没想到江湖还有这种奇人!一个女子,还有一个老头在那里卖艺。那女子先表演了一个金枪锁喉,就是用花枪刺她的喉咙。人没事,倒把枪头弄折了。又表演了一个铁锤砸大石,就是女子趴在钢刀上,背上放一块大石,老头用铁锤一锤砸开。”
姜敏听了道:“这可是真本事了!似这等身手,就是军中也没多少人做到。”
王宵猎点了点头:“本来我想,他们可能使了什么手段,才如此轻松。便让崔青上去查看用的花,没想到竟真的钢枪!那老儿还让崔青一起,帮着抬石板。——当然,也是真的石板。”
说到这里,王宵猎喝了一口茶,想了一会。才道:“其实后边铁锤砸石板,只是看着吓人,并不十分厉害。人虽然是趴在钢刀上面,但铁锤的力量都在砸石板时被用掉了,人受力不大。前面的金枪锁喉,是真的用喉咙顶钢枪,那是真功夫。不经过长时间苦练,不可能成功。像这样的人,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你们来石州几个月了,应该有耳闻。”
三人听了,低头沉思。
过了好一会,卫仁猛一抬头:“难道是她?”
“是谁?”所有人都看着卫仁。
卫仁理了理思绪道:“代州崞县的西南面有一处山寨名叫楼板寨,被一伙强人占据,起兵反金。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女子,被称作铜头铁臂周大娘。听了功夫了得,铜头铁骨,刀枪不入。”
周大娘指的是周家的大女儿,并不是后世的意思。比如杜甫诗说的舞剑器的公孙大娘,也不是老人。
什么铜头铁骨,王宵猎是不信的。但是也由此可知道,这个女子不简单。
张均道:“可能就是她了。宣抚这些日子来石州,消息传了出去,各路英雄人物都来石州,希望见一面。这些日子石州可谓是龙蛇混杂,风云际会了。”
王宵猎道:“他们来见我又有什么用处?”
姜敏道:“宣抚是京西、河东路的最高长官,手握数百人生死,见一面当然有用。徒合寨的栾庆山,听闻就是早年见过宣抚,现在才能够风生水起。这些人听说了,怎能不心动!”
栾庆山的事王宵猎只是偶尔听汪若海说起,听说现在混得不错,具体情况并不知道。见姜敏说起,便问道:“现在栾庆山如何?当时让他到金人的后方去,只要不降金,以后必然不会亏待他。”
姜敏道:“现在金人占据的地方,百姓如果不聚集在山寨自保,就只能托庇在大户之下。寻常小农,几乎是活不下去的。所以在平原地区,都是投靠金人的豪门大姓,而在各地山区,就是结寨自保了。宣抚聚大军于晋州,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要北伐。那些山寨,自然要来找门路。”
张均道:“我们数万大军驻于石州,正是山区,所以纷纷到这里来了。”
王宵猎点了点头,问道:“如此说来,周围的各处山寨,都会派人到石州来?那么附近的府州,会不会派人来?”
姜敏道:“肯定已经派人来了。只是他们非常小心,我们拿不住证据,不敢乱说。”
王宵猎道:“我明白了。却没想到,我这一次来石州,竟然搅到了一方风云。”
让三人回去,王宵猎坐在屋里,想了一会心事。便展开地图,靠近炭火仔细研究周边局势。
府州是依靠族人统治,人心最齐,可谓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可一离开府州周边,如岢岚军、宁化军、宪州和岚州等地,就是堡寨林立了。金军所谓的统治,就是州城有一点驻军,其他地方全部委之于土豪。
在府州和太原府、忻州、代州的中间一片山地,可以说是群雄并起,现在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王宵猎派姜敏驻石州,在别人眼里,还以为要图谋这些地方呢。
把地图放下,王宵猎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
雪后的天气一直阴冷,背明的地方雪几天不化。落光了树叶的一株大槐树,靠在墙边,有的树枝上积雪未化,看着有些悲凉。旁边向阳处的几棵侧柏,透着几丝阴沉的绿。
要在这一带做点事情,府州折家是绕不过去的。就是从岚州过去,杀到北方,还要担心府州断了后路。必须解决了府州,才能放开手脚,石州这支军队才有用处。
府州,折可求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由于是家族统治,包括所有的店主都与折家有关系,王宵猎在那里没有眼线。更不要说打探折家情报,那简直是痴心妄想。在这个时候,王宵猎的心里也没有底。
所以这次来石州,王宵猎征辟了折彦质。只是不知道这个折家的弃子,在府州还有多大影响力。
第807章 你去府州
当天晚上姜敏设了接风酒筵,为王宵猎一行接风。只是王宵猎不好酒,没多久就散去了。
折彦质踩着薄薄的积雪,回到自己住处。卫兵伺候着洗漱了,便告辞离去。
折彦质在床上坐了一会,起身泡了一壶茶,到桌边坐下,一个人出神。
石州的煤矿丰富,房子烧得热乎乎的。坐了一会,折彦质便就起身除了外衣。重新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喝。端起茶来,看着外面的黑衣,折彦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自己南下,折可求降金,本来打算这一辈子不和折家发生关系了,没想到又被王宵猎带到石州。
当时的情况,陕西和河东沦陷,折可求除了降金也没有路了。如果要怪,只能怪宋军实在太过丢人。可问题是降金之后,折可求出兵攻陕州,这一行动把李彦仙得罪到死。
李彦仙作为王宵猎的副手,再没实权,这种事情也要考虑他的感受。即使是折可求现在反正,折家军也不可能是原先的地位了。折家的人最好结果是外调做官,折家军解散,折家从此灰飞烟灭。这样的结果折彦质就接受不了,更何况是折可求呢?但是除此之外,折彦质想不出折家的更好结局。
折彦质见识过王宵猎的军队,说打是打不过的,更何况很可能折家得不到金军的支持。现在的金军,倚靠后方的大同府的军队才能守住太原府,哪有余力来援助府州?
想到这里,折彦质又叹了一口气,怔怔地望着窗外。
第二天上午,卫兵过来,说王宵猎在官厅等候,请折彦质过去。
折彦质摇了摇头,起身向王宵猎住处走去。
王宵猎的住处堂屋是一个客厅,折彦质到的时候,汪若海、王彦正坐在一边与王宵猎说话。见到折彦质,王宵猎指着自己前方的椅子道:“折将军坐下说话。”
折彦质在金军南下时曾任河北、河东宣抚副使,守晋州一带,是前朝宿将。只是他任副使时,没有挡住金军的进攻,也没有守住晋州。但终究当过宣抚副使,在王宵猎的面前气势还在。
折彦质坐下。
王宵猎道:“今日找折将军来,是讨论一下府州的事情。折将军应该知道,之所以招你来,就是为了府州。”
折彦质点头:“不劳宣抚说,这一点在下心中明白。”
王宵猎道:“府州远离太原府和大同府,紧挨着党项。现在的局势,我们不进攻,西夏人也可能会进攻府州。如果没有强援,府州只怕抵抗不住。”
折彦质道:“府州防御西夏一二百年,从没出过意外。”
王宵猎听了大笑:“后方有强援,西夏当然奈何不了府州。可如果没有强援,怎么可能防得住?这种事情折将军也不用嘴硬,你我都知道的事情。现在我们要兴兵北伐,府州降了金,就不能置之不理。后方有这么一大坨敌方的军队怎么行?北上的军队,后路随时可能被断掉。”
折彦质不语。
王宵猎道:“现在我们必须处理府州的问题。一个师的兵力在石州,我们可以兴兵。虽然兵少了一点,但我估计还是可以攻下府州的,只是损失会大一点。另一个办法,就要靠将军了,让府州弃暗投明。”
折彦质道:“宣抚不妨把话说明了。如果府州能重投宋朝,给折知州什么好处,折家有什么好处。如果不投。又待如何。我是宋将,宣抚不必把我看作折家人,当个说客还是可以的。”
王宵猎沉默了一会。道:“也好,你就当个说客好了。建炎年间,折可求曾数次攻陕州,李都统恨他入骨。我这里不可能给他什么好处,只能保证保他一家性命。还有折家的人,如果我大军入府州,保证一个不杀。如果愿意,我可以送他们到朝廷。不愿意,那就在京西做一个寻常百姓。我想折家的资产,可以生活无虞。”
折彦质笑着摇头:“宣抚,折知州手下数万大军,百姓无论如何会听知州的。这样的情况下,你的条件实在一点吸引人的地方都没有。我到府州可以把宣抚的条件说一遍,只是可能不成。”
王宵猎道:“成与不成,在折可求,与你无关。折可求不答应,就只能大军北进,无法可想了。”
折彦质道:“实话说,宣抚的条件就是让府州投降,怎么可能呢?唉——”
王宵猎沉一会,才叹口气道:“我不想把折可求骗来,再用手段整治他。大丈夫当堂堂正正,要么就在战场上打败他,要么就和和气气。再者,折家在府州数百年,什么都够了。折可求若觉得当一个普通百姓委屈他,那生来就是百姓的人怎么办?折可求头上又没长角,凭什么做知州?”
折彦质笑着连连摇头,只当王宵猎胡言乱语。
王宵猎微眯起眼,看着折彦质。过了一会说道:“条件讲完,明天折将军就上路吧。”
折彦质起身叉手行礼,昂首阔步走出去。
看着折彦质的背影,汪若海道:“宣抚的条件确实苛刻了一些,折可求再难,也不会同意的。”
王宵猎道:“有什么办法?李都统恨不得生吃了折可求,得了府州再让折可求带兵,那是不可能的。而如果说让折可求当什么官他也不信。只能够这样了。”
汪若海道:“宣抚还是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