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货郎,大多都是供销社预支本钱,从供销社会赊货物来卖。营利虽然不多,但胜在稳定。由于从供销社赊来的货物既多且杂,要赶紧盘点。
送走了贾三郎,张三郎回到家里,对母亲道:“妈妈,大嫂刚才托隔壁村的贾三郎带话,她大约傍晚到家。”
“大嫂今日到家?”母亲一下子从凳子上起来。“那可要好好准备一下,为她接风。对了,你到村口告诉你阿爹一声,大嫂今日到家,他不用在村口等了。”
第1022章 回家
听说大嫂傍晚到家,整个张家都开始忙碌起来。村里的几个庄客,全部叫来帮忙。
梁三郞和吕小乙、伍思三个人杀猪,雷耀祖杀鸡,颜三郎则去杀鸭,马秉中去逮鱼,其他人各有忙活的事情。村里的几个小孩子则嘻嘻哈哈去挖野菜,成群结队,煞是壮观。
张家的村子实际上只有他们一家,其他人家都是张家的庄客。不过王宵猎的政策是割断地主和佃户的人身依附关系,又限制蓄养奴仆,庄客实际上独立性很强。张家役使庄客,要另外给钱的。更不要庄客的婚丧嫁娶等事宜,是完全独立的,官府完全禁止主家干预。
政策不能一制定下来,就推行天下。但只要官府坚持,就一步一步推行得越来越广。张驰又是个军官,要求家里主动配合官府,张家执行得还不错。
张炎并不回家里去,坚持在村口等大嫂。张三郎无奈,只好到学堂去,找张五郎回来见大嫂。
学堂在三里外的镇上,张三郎到的时候,张五郎正与同学们一起在学堂外的几株桑树上摘桑葚。张五郎坐在一个大枝桠上,把摘到桑葚一大把一大把喂到嘴里,吃得手和嘴巴嫣红一片。
张三郎走上前,叫道:“五郎,快快回家去!今天大嫂要回来!”
张五郎听见,看了三郎一眼,从树上跳下来。道:“嫂嫂回来了吗?回家去,回家去!”
张三郎看了五郎的嘴巴和手,让他到下面小河里洗干净了。五郎飞快地跑到小河边,捧起水胡乱洗了洗,便就跑上岸来。桑葚的汁水,认真洗都洗不干净,更何况五郎这样胡乱洗?张三郎直摇头。
走到学堂里,向老师请了假,便带着他回家。
现在还没有普及教育,也没有几岁上学的概念,六七岁的玩童跟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一起上课。不过分年级了,使用的教材也不是普通的蒙学教材,而是学者们编的常用字教材。一共三年,也没有毕业,学得好的去考各种各样的专门学校,学的不好的回家种田。
有的重视教育的家庭,让孩子在学堂里一年一年学下去,也是可以的,不过要交学费而已。由于交的学费归老师自由支配,老师也比较欢迎。
像张三郎,已经到了二十岁年纪,愿意进学堂学习,老师还欢迎。因为张三郎要交学费,老师还比喜欢。
张五郎因为住学校,要跟老师请假。请过了假,蹦蹦跳跳跟三哥回家去。
张炎在村口直等到太阳西斜,才见到定娘的车子到了村口。急急忙忙迎上去,正看见定娘与儿子从车上下来。
张炎向定娘道:“嫂嫂回来了。我在村口闲坐,刚刚好望见。”
定娘道:“阿舅安好。”
张炎连忙道:“好,好。我拿着行礼,快快回家里去。”
定娘道:“让车夫行礼驮回去就好。天色晚了,说不得车夫还要住一宿。”
两人说着话,一边回家去。车夫赶着牛车,跟在后面。
到了家门,张炎忙着搬行礼。几个庄客从里面出来,急忙接过,道:“哪里劳动庄主干这些粗活?”
母亲得到消息,从屋里急急忙忙出来,对定娘道:“大嫂快快回屋里去!这些粗活,让庄客做就好了。”
定娘道:“我从洛阳给舅姑带了些礼物,要拿出来。你们先到屋里等着吧,我拿了礼物就来。”
母亲笑着道:“来家就来家吗,还带什么礼物?”
话虽然是这样讲,脸上却乐开了花。媳妇回家记得给自己带礼物,足见其孝顺。而且这可是从洛阳带回来的稀罕物,本地买的怎么比?
正在大家在门口乱成一团的时候,张三郎和张五郎从学堂里回来。见到定娘,急忙上前见礼。
定娘道:“听说今天学堂放假,五郎并不打算回来,是也不是?”
五郎道:“大嫂回家,我岂能不回来?三哥一去学堂,我就跟着回来了。”
定娘就笑。道:“瞧你这脸花的,快进屋洗洗。”
母亲带着五郎进屋洗脸去了,剩下的几个人看着庄客搬行礼。不大一会行礼搬完了,定娘留下车夫住宿,然后带着儿子到屋里收拾行礼。
不大一会,定娘从屋里出来,分给众人礼物。
张炎是一个怀表,设计非常精美,喜得张炎装进兜里,轻易不给别人看。母亲是一个老花镜,戴上之后,老花多年的眼睛重新看清楚东西了。张三郎是一套《左传》,张五郎是一套笔砚,鼓励他们好好学习。
除了三郎和五郎,父母两人对礼物都喜爱非常,爱不释手。三郎和五郎见到礼物,俱都暗暗摇头。
分完了礼物,三郎和五郎带着小侄子玩,定娘和父母到了客厅里。
各自落座,母亲问道:“听说大郎升了都统,在外面带兵,一时半会回不了家吧?”
定娘叹了口气:“现在蔚州带兵,短时间只怕回不来了。唉,打金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
父亲道:“金国岂是那么容易好打的?这十年间,金国把中年祸乱成什么样子?依我看,怎么也要花上十年八年的时间,才能把金国灭掉。”
定娘道:“去年打河东,也不过打了半年,就把金国的那个都元帅灭掉了。听说都元帅是金国第一大权臣,手下名将如云,占了一半金国的力量。年前在洛阳斩首,我还去看了呢。”
父亲道:“都元帅再怎么力量强盛,强得过金国皇帝?接下来的仗,必然是不好打的。”
定娘道:“大郎想是也知道打金国不容易,让我回家住一段时间。有舅姑照顾,强似一个人在洛阳。”
父亲摇了摇头:“将军出兵不能带家眷,宣抚这一点不好。夫妻分离久了,那怎么行?”
定娘道:“将军带家眷成什么样子?我倒没有意见。只是分开久了,怎能不思念?”
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抑郁。
定娘已经从几年前诸事不懂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军官之妻,难免偶尔会起思夫之情。
第1023章 三郎的婚事
这一天,定娘早早起来,梳洗罢了,到父母房里问安。一进父母的房门,就见父母都坐在客厅里,旁边坐着姐夫花承业。不由一怔,上前问安罢了。
父亲道:“今天有件事情,我们专等大嫂过来,一起商量。”
母亲道:“大嫂坐,快坐,给你留的有凳子。”
定娘在凳子上坐下来,看了看众人,道:“什么重要事情?这样郑重其事的。”
花承业道:“是这样,穰县附近有个员个,听说了我们家的情况,欲要结一门亲事。这员外有个女儿,今年一十七岁,正是待嫁的年纪。员外听闻我们家三郎今年二十,尚未嫁娶,欲要让他们凑一对儿。”
定娘见三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道:“这是好事啊。不过我们要先问一问三郎的意见,如果三郎同意,这事八成就成了。——对了,那员外是什么样的人家?”
父亲道:“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郞同不同意不需要考虑。”
定娘笑道:“当时我嫁进家里时,阿舅不是还带了我去新野,见了大郎一面吗?当时大郎若不同意,这门亲事只怕也成不了。怎么到了三郎,就不管他的意见了呢?”
“那不一样。”父亲说的理直气壮。“当时大郎已经是军官了,非同一般的人物,当然要看他愿不愿意。三郎还在家里,我们时时看见,知道他的脾性。”
定娘叹了口气。当时到新野相亲,原来是让张驰看看自己,自己满不满意张驰,根本没人在意。
花承业见越说越僵,急忙道:“这个员外也是好人家。自己在穰县朝河边有六七百亩地,只是这些年雇人种地无利可图,便让儿子到襄阳的豆腐铺子学了一年多,自己家在邓州城里开了一家豆腐铺,生意还过得去。这种有手艺的经纪人家这些年吃香,结这一门亲是极好的。”
定娘不说话,冷眼旁观。
母亲道:“大嫂,怪你阿舅不会说话,不要往心里去。前几天你回家,你阿舅等在村口,等了一天,可见他对你也没意见。我们就是拿不定主意,所以请你来商量。”
张驰不在家,定娘就代表着张驰。而现在家里,张驰的意见至关重要,一定要定娘答应才可以。所以三个大人等在这里,想听定娘的意见。
见母亲这么说,定娘道:“若问我,我的意见是去问三郎,问他愿意不愿意。只要三郎答应了,那就一切都好。三郎看不上,别人说的再好也没用。”
父亲好一会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道:“等三郎学堂回来,问三郎吧。”
又聊了几句闲话,定娘告辞出来。
二月天气,阳光明媚,各种花啊草啊都从地底冒出来,一片生机盎然。
定娘看儿子跟着几个庄客的家里人跑来跑去,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便没有打扰,信步走出屋来。
田野里麦苗青青,油菜花刚刚抽薹,各种蝴蝶在野花间飞来飞去,处处透着勃然生机。定娘走在田野间,呼吸着春天的气息,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这些年住在新野,从去年开始又住在洛阳,天天跟一群官太太住在一起,定娘养出了独特的气质。有的时候会思念故乡,想到故乡的田野走一走。可是回来了才知道,哪有那么清闲?
父亲的态度并没有让定娘感到生气,毕竟那是早已经知道的事情。定娘有些心烦的是,自己被当作了张驰的代替品,所以一家三口才巴巴地在客厅里等自己的意见。而自己再不喜欢,也不得不替张驰发表意见。夫妻本为一体,这个时候怎么能分开呢?
不远处布谷鸟一声一声地叫,催促着人们赶紧播种,诉说着春天的气息。远处的农田里,有农人在劳作。拔草的拔划,播种的播种,忙忙碌碌。
这一个村庄的土地都归张家所有,有一千多亩,还有近一千亩荒地、湖汊、山林。村庄有十几户人家,都是张家近一年招募来的,是他家的庄客。
能够置下这么大的产业,主要是靠张驰寄回家的钱。
但是这几年王宵猎大力发展工商业,农产品和土地价格被压了下去,拥有广大土地的地主不受重视。张家虽然在乡村拥有大量土地,身价还不如城中的中等工商业主。
宋朝的土地还没有发展出地骨、地皮、永佃权等名头,没有金融属性,价钱比较低,与明清时没法比。与此相对应,佃客对地主的人身依附关系也没有那么强,主要是通过经济吸引。尤其是在这个人多地少的时候,各方对佃客的人力需求较大。再加上王宵猎的硬性规定,地主对佃客的剥削不重,一般是三分之一,甚至是弱于三分之一。
众所周知,在社会稳定的条件下,地主一般收取土地产出的一半。超过一半则剥削过重,少于一半则剥削较轻。
不要说是在古代社会,现代社会也是一样的。你如果出去租土地种粮,土地所有者一般会收取产出的一半。在一季麦子一季玉米的地区,这个数额大约是一千块钱左右。只有交通不便或者土地贫瘠的地区,才会少于这个数额。所以租土地一般用于其他种植,利润会高一些。
王宵猎硬性规定地主收三分之一,实际上就是减轻了地主剥削,比较受佃户的欢迎。山河破碎的情况下,地主的势力受到很大限制,所反以受到的反对并不强烈。
张家之所以这种情况下大量占有土地,甚至直接买下一个村庄,是因为其家庭收入并不靠土地,而是靠张驰的俸钱。张炎的打算是,这是他们两夫妻养老的土地,三郎、五郎长大后要出去讨生活的。
定娘对这些一清二楚,虽然难免嘀咕,但总体上并不反对。张驰不在家的时候,她也要回老家,看一看自己家的村子。毕竟这个村子,从根本上来说,还是要靠张驰的。
第1024章 豆腐铺
在田野里吹了一会风,观看了一会风景,定娘走回村里。刚刚进村,碰见放学归来的三郎。
定娘叫住三郎,道:“三郎,你在学堂里还要学多少日子?许多年纪,还学得进吗?”
三郎道:“不瞒嫂嫂,年纪大的学生,只要学得进去,学那些蒙学教材还是很容易的。”
定娘听了就笑,道:“那么你还打算在堂里学几年?”
三郎道:“今年夏天就差不多了。听说学堂接下来的几年要考试,合格了就算毕业。我还是提前出来的好。”
小学、中学、大学、研究生,毕业、结业、肄业,这一系列的制度都是与普及教育相关的,与普及教育配套。随着王宵猎治下工商业的发展,急需大量的产业工人,进行一定的普及教育事在必行。
初期的普及教育,并不需要教太多的内容,仅需要具备认字和一定的数学知识。我们现在的普及教育,牵涉到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方面的内容,很多内容并不是必须的。初期的普及教育,并不需要加入过多的意识形态。一是意识形态的斗争并没有出现,二是与社会并不相符。
定娘听了,试着问三郎道:“三郎,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想没想过什么时候娶亲?”
三郎听了一怔,道:“嫂嫂,我还年轻,事业未成,哪里敢想那些?”
定娘叹了口气,道:“纵然你不想,爹妈也是想的。我给你讲,今天上午,我到爹妈房里问安,他们就想着为你结一门亲事。我说先要问你的意见,爹爹还不高兴呢。”
三郎听了,静静地出神。过了一会才道:“结亲的是什么人家?我认识不认识?”
定娘道:“是邓州附近的一个员外,家里有六七百亩地,在城里开了一间豆腐铺,定境很殷实。他家的女儿一十七岁,正是婚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