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想留着做个……好,我还!”孙铭原本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看到刘瑾严厉的目光,最终便改变态度道。
“告辞了!”刘瑾将丹书铁券带走,似乎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孙铭知道自己是要退居幕后,而今这位太监对自己的观感并不重要,亦是冷冷地道:“刘公公。慢走不送!”
刘瑾的前脚刚走,这个事情当即在北京城传开了。
在会昌侯两难的案子上,当今圣上选择承认会昌侯府所持的丹书铁券的效力,从而免除会昌侯孙铭一死。
“终于结案了,只是这个结果真令人失望!”
“人家拿出英宗皇帝的丹书铁券,总不能不当回事吧?”
“要我说,朝廷就不该承认丹书铁券的效力,直接斩了便是!”
“我不跟你吵这个,有脑子的人都晓得这是一个两难的案子!”
……
经过会试的考题后,所有举子都不再热衷于会昌侯案子的争论,很多举子很理性地结束话题,甚至他们本就提倡尊重丹书铁券的特权。
无论是释放会昌侯,还是要治罪会昌侯,他们都知道这两个选择都存在着一定的问题。
现在皇帝选择免除会昌侯孙铭的罪行,这个做法只不过是承认了会昌侯府的丹书铁券,一切做法其实亦是合理。
丹书铁券终究是英宗皇帝派发,且英宗皇帝确实同意免他们祖孙三代一死,现在的皇帝不过是履行英宗皇帝的诺言。
事情真要责怪,那亦不该责怪当今圣上,而是该责怪英宗皇帝对郯国公孙继宗太好了。孙继宗不仅立下那一丁点功劳,竟然给会昌侯府授出丹书铁券。
现在一昧指责皇帝包庇会昌侯,只能说是罔顾事实为黑而黑。
谁都清楚,一旦当今圣上执意斩杀会昌侯,那么又是当今圣上不敬英宗皇帝,更是失信于皇帝所授的丹书铁券。
正是如此,消息传到举人和新科贡士耳中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进一步扩散开来,而是在这里消化于无形。
“灭门惨案罪不容恕,当斩无赦!”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孙铭之罪不可削爵了事!”
“如此包庇恶徒的行径,人神共愤,不斩会昌侯不足告慰十七条人命!”
……
虽然京城的舆论风波不及预期,但躲在幕后的马文升等人再度出手,借助四大书院的普通生员制造京城的舆论风波。
一时间,一种不满的情绪在京城迅速弥漫开来,一些人终究还是想要朝廷要背负过错,由皇帝承担包庇会昌侯的“恶果”。
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权力的斗争显得无休无止。
大时雍坊,一座神秘的宅子中。
马文升仍旧坐在首座之上,此次又多了一位老者。
新增的老者并不是别人,正是谏议学院的山长吴远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老头,显得颇有威严的模样。
由于头发已经秃了,固而常年戴着一顶帽子,狭长的眼睛透着一抹阴恨。
吴远征端起茶盏,亦是主动参与话题:“其实他如果聪明的话,应该选择斩杀会昌侯,而不是承受丹书铁券的效力!”
“两相其害取其轻,这个道理都不懂,看来咱们是高估咱们的皇帝了!”最年轻的老者手持一把纸扇,透着几分轻视道。
马文升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并没有吭声。
他原本亦小瞧那位年轻的皇帝,结果得知朱祐樘将案子放到会试的试题上,自作聪明地想要制造会试舞弊案,结果锦衣卫百户马恕直接被拿下了。
现在的京城舆论确实不利于那位帝王,但经过这么多次的暗自交锋后,心里涌起了一种隐隐的不安。
“马大人,你可是有心事?”吴远征突然注意到紧锁眉头的马文升,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
马文升知道吴长征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至今还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便淡淡地点头透露一则消息:“刚刚得到的消息,马恕已经被抓到都察院提审了!”
“都察院抓锦衣卫,这是唱哪一出?”吴远征当即一愣,显得有些混乱地询问道。
另外三位老者亦是颇为意外地望向马文升,一直都是锦衣卫抓官员,但现在竟然出现都察院抓锦衣卫的情况。
马文升轻叹一声,便是认真地回答道:“这是陛下的命令!从现在所得到的情报来看,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的意思是皇帝想要除掉朱骥?”吴远征发现事情比自己所想要严重,当即便试探性地询问道。
另外三位老者知道朱骥至关重要,不由得担忧地望向马文升。
马文升发现这些人的眼界还是过于狭窄,便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若是仅仅对付朱骥,紫禁城那位就不需要等到现在,此次恐怕是计划一网打尽!”
早前他已经猜到朱祐樘一直盯着锦衣卫,之所以没有撤换朱骥,恐怕是想要通过朱骥干一票大的。
只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就在自己不经意露出破绽的时候,朱祐樘竟然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马大人,你是不是危言耸听了?若真要对锦衣卫大清洗,那一位恐怕早就动了,为何等到现在才动手?”年纪最长的老者并不认可这个判断,便进行反驳。
马文升苦涩一笑,当即指出其中的关键之处:“此事只是一个推断!为何要等到现在,我猜是因为王越回来了,而且他觉得王相做好了接手的准备!”
“王越跟皇帝都没有交集,你是不是太高估王越了?”吴远征压根不将刚刚归来的王越放在眼里,当即便是怀疑道。
马文升亦是不明白朱祐樘为何如此眼光毒辣地重用王越,却是不愿意继续争辩地道:“此事亦是一种猜测!只是现在马恕落到王越手里,现在不论是解救马恕,还是要除掉马恕,此事需要现在拿出章程!”
“即便如此,马恕便交给我解决吧!”一直很少吭声红鼻子老头突然间表态,眼睛闪过一抹凶狠。
吴长征等人默默交换一个眼色,却是知晓这个“解决”代表着什么。
马文升知道这个红鼻子老头的能耐,却是突然开口:“若是可以的话,你让你的人一并除掉王越吧!”
一般提及除掉通常是让对方倒台,但马文升在说话的时候,却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京城仿佛被一层迷雾所笼罩,谁都无法预测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变故。
虽然举人群体不参与话题,但现在的舆论被士大夫所掌握,有关朝廷包庇会昌侯的舆论越演越烈。
咚咚咚……
当天下午,就在会昌侯府一片欢声笑语、孙铭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顺天府的鼓声突然响起,一个女子拿着鼓槌用力击打鸣冤鼓。
第二百六十八章 春雨知节,侯喝梦水
天空突然骤变,一团乌云从东边滚滚而来。
正在街道行走的百姓像预感到什么一般,纷纷住足抬头望向东边,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般,匆匆朝着家里而归。
顺天府尹宋澄在听到府衙鸣冤鼓响起的时候,当即选择在三堂召见苦主。
苦主是一位年轻的瘦小妇人,身旁还跟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正哭哭啼啼地向宋澄哭诉冤情。
轰隆!
一个春雪在天空炸响,一道闪电照亮了半边天空,亦是在预示着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现一般。
宋澄在了解事情的原委,当即便叫来了捕头赵大眼。
赵大眼得知命令后,便带领一帮身体健硕的捕快走出顺天府衙大门驾马离开,竟然不顾及天空的雷声和闪电。
哗啦啦……
没过多久,弘治二年的第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降临,雨水透着几分寒意。
只是郊外干枯已久的田地需要这么一场春雨,那些埋在泥土中的种子慢慢感受到了水分的滋养,亦是悄然开始复苏。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这一场春雨降临宣告冬季的彻底结束,原本角落残余的积雪已经慢慢消融,而湖中薄薄的冰块神奇般消失不见了。
会昌侯府的宴会十分热闹,满桌的佳肴伴随着酒香,但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搞得宾客纷纷逃窜。
孙铭醉了!
醉倒在酒桌之上!
他最初做了一个美梦!
在梦里,他有着花不完的钱,每日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更是将那位心心念念的花魁娶回了家中。
只是他喝的酒太多了,偏偏整个人像躺睡在波浪上一般,在一阵阵的晃动中,腹部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哇……
孙铭将吃下的酒肉通通呕吐了出来,只是大脑嗡嗡作响。
刚刚还是一幕幕缠绵的美梦,特别他回到家门便惦记着那位皮肤白如雪的宠妾,但眨眼变成了恶梦般。
一阵阴风迎面袭来,一种感觉的臭味钻进鼻腔中,自己的身子又落在又脏又臭还潮湿的地面之上。
“水……”
孙铭不知躺了多久,喉咙干涩难咽,却是急需生命之源补充。
由于久久没有人送来水,他的手胡乱朝四处摸索,梦中突然出现一个清澈的小湖,便翻身开始牛饮起来。
随着清澈的湖水进入喉咙,那份来自生理的饥渴得到了深深的满足,只是下一刻便忍不住将嘴里的水全吐出来。
这种水伴随着又臊又臭的气味,这简直像是尿,不,这就是尿。
呸!呸!呸!
孙铭感觉自己的满嘴有着吐不完的恶心东西般,当即吐个不停,只是看清楚四周的时候,整个人彻底是愣住了。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念欢……
孙铭的嘴里残留泥土,眼睛闪过一抹深深的茫然。
四面是结实的木条,东侧有着一个火把照亮着这里,地上是干草和来路不明的排泄物,而空气是熟悉的味道。
梦?
孙铭初时怀疑自己做了噩梦,毕竟自己分明已经回到会昌侯府,只是伸手掐着自己大腿,顿时感受到熟悉的疼痛感。
到了这一刻,他已经不确定此刻是梦还是现实,亦或者其实是自己做了一个被释放返回会昌侯府的美梦。
思维的凌乱,让他始终不想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孙铭突然注意到自己所穿的衣服,当即便反应过来并喊叫道:“来人,放本侯出去,快将本侯放出去,宋澄难道是疯了吗?”
明明他因手持丹书铁券而被皇帝下旨免罪,而今竟然又被顺天府的人抓回到这间牢房中,那只有宋澄发疯一个解释。
更让他感到恼怒的是,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安排皮肤白如雪的爱妾今晚好好服侍自己,结果竟然都还没有享受便被宋澄莫名其妙抓到了这里。
“吵什么吵,再吵老子睡觉,非要打歪你的嘴!”牢头像是刚刚被吵醒的模样,打着灯笼过来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