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福出身于名门世家,自称是吴越国太祖武肃王钱鏐之后,据说七岁即能作文,诗文更是名动江南。
跟大家一心钻研四书五经有所不同,钱福其实是一个玩主。好诗文则罢,平时还喜欢蹴鞠,为此还作了一首《蹴踘诗》,其中一句颇有味道:“几回蹴罢娇无力,恨杀长安美少年!”
只是天赋再高,再过于贪玩亦不是好事,而钱福是二十五岁才中的举,次年的会试落榜,而今才在恩科金榜题名。
钱福提起足足五条鱼,一把丢到刘瑾面前得意地道:“这里数我钓得最多,是不是算我胜出了?”
“你怕是误会了!陛下让你们十人在此钓鱼,只是让你们感受一下这种运动的乐趣!堂堂的小传胪,岂可如此儿戏,接下来杂家要说的才是真正的考题!”刘瑾淡淡地瞥了一眼这个嚣张的青年男子,便淡淡地说明道。
徐鸿虽然成绩已经算比较靠前,但得知小传胪并不是以钓鱼排名,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看到钱福便秘般的表情,顿时心情显得无比的舒畅。
此时此刻,只能说皇帝干得真漂亮。
不过转念一想,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岂会如此儿戏,这钓鱼确确实实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好戏是在后头。
在其他九人中,最兴奋的当数刘存业,原本他已经注定排名第十,却是再度看到了争夺状元的希望。
听潮阁上,朱祐樘正在喝茶赏景,自然将下面十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只是从目前的反馈来看,殿试的考题答得出彩,还真未必就是自己想要寻找的人才,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
“陛下,你这考题为何如此古怪,奴婢完全参透不了其中的意图!”韩幼英越来越有女人味,却是困惑地询问。
朱祐樘打量眼前这个大长腿的气质美人,却是微微一笑:“你的胆子果真肥了,妄自揣摩圣意,老规矩领罚吧!”
韩幼英轻轻咬着下唇,那双漂亮的眼睛充满着幽怨之色,而后默默地跪到了朱祐樘的面前。
朱祐樘仰头望向天空,发现这天是真的好蓝,而双手忍不住握紧椅把,似乎是想要将时光定格在这一刻。
太液池边上,刘瑾正式公布考题道:“这里一共有十条草鱼!现在要求你们在一天之内为草鱼觅得一个好去处,只是明年还得再将这条草鱼还回来,而草鱼养得越肥越好!”
啊?
在场的十人听到这个考题,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如果仅仅让他们将草鱼寻一个好去处,这旁边的太液池便是绝佳去处,但难点却是明年还得真鱼还回来。
果然是天下最聪明的皇帝,刚刚才过去的那道殿试题目就已经让人薅头发了,而今更是暗暗叫苦。
靳贵想到最关心的问题,便认真地询问:“这位公公,我们这场比试不会是要持续到明年才有结果吧?”
众人一听,亦纷纷疑惑地望向刘瑾。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现在最渴望的是那状元宝座,再不济榜眼和探花亦可矣。
“自然不会!我们会派人盯着你们十人,只要你们将如何安顿这条草鱼汇报回来,陛下便会给出最终结果,但明年仍得将鱼还回来!”刘瑾不知朱祐樘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想必是有深意。
这……
徐鸿顿时是喜忧参半,喜的自然是他们只需要给出一个处理方法即可,但忧的则是明年要将鱼还回来。
隐隐间,他们感觉皇帝如此考核,恐怕是别有深意。
待他们离开之后,一个想要揣摩帝意的女人正在遭受惩罚,在一声声的哭泣中,最终落下了幸福的泪水。
往事如烟,而今状元的结果即将出炉。
徐鸿的思绪从小传胪的记忆中归来,却是望向即将公布最终结果的礼部尚书徐琼。
“徐兄,听说你跟钱小姐要喜结良缘,我还没正式恭喜你呢!”高魁跪在徐鸿的旁边,突然挤眉弄眼地道。
徐鸿看着高魁竟然还有心思扯到自己的婚事,不由得古怪地道:“现在都要公布状元了,你难道不紧张吗?”
跟会试的报喜不同,殿试的成绩是从状元开始宣读,越往后名次越低。而想要成为今天最耀眼那一位,那就需要第一个名字便是自己。
“我现在有什么好紧张的,状元必定是你们十人中选出,我只要能呆在二甲进士便心满意足了!”高魁的心态很好,显得不以为然地表态道。
徐鸿扭头认真地望向同伴高魁,却是轻轻地摇头:“我不会是状元,亦不会是一甲进士,不过我很可能会被安排到兵部!”
“你哪怕不是一甲进士,那亦必定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怎么会被分配到兵部?”高魁的眼睛一瞪,当即发出质疑。
状元、榜眼和榜花之所以被人津津乐道,不仅是他们考出了最好的成绩,而且能够以翰林修撰和翰林编修的官职进入翰林院。
若不能直接进入翰林院,最好的结果是以庶吉士的身份先入翰林院,在一年后便有机会正式转为翰林官。
如果参加小传胪的徐鸿最终被分配到六部,而且还是油水并不厚的兵部,却是已经落后一甲三进士一大截,亦不是参加小传胪考生的正常待遇。
徐鸿没有解释,而是望向上面手持黄册的礼部尚书徐琼:“开始了,咱们准备叩头啊!”
“殿试一甲第一名——刘存业!”
“殿试一甲第二名——钱福!”
“殿试一甲第三名——靳贵!”
……
徐鸿的话音刚落,礼部尚书徐琼已经大声地将一甲三进士念了出来。
“一甲第一名刘存业,贡生觐见!”
“一甲第二名钱福,贡生觐见!”
“一甲第三名靳贵,贡生觐见!”
……
站在上面的一名老太监像复读机般,当即便大声宣召道。
按正常的流程,仅仅只有一甲三进士才有资格进入奉天殿谢恩,其余的新科进士仍没有资格进殿。
其实绝大多数的新科进士注定一辈子都进不了奉天殿,毕竟想要走到正四品京官这一步,却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中了?
我中了?
我是状元?
……
刘存业听到自己高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显得十分激动地望向奉天殿,此时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状元郎,请跟本官进殿谢恩吧!”鸿胪寺官员上前,显得十分温和地提醒道。
刘存业整个人已经晕头转向,但还是保持着一种恭敬的态度,故而宛如牵线木偶般跟随鸿胪寺的官员走进殿中。
除了刘存业外,榜眼钱福和探花靳贵亦是跟随进殿,终于见到了万民之主——弘治。
哪怕是同一样东西,不同人看到便有不同的感受,而皇帝其实亦是同一个道理。
朱祐樘在大臣眼里是个有权术的皇帝,在太监眼里不是容侵犯的陛下,而在刘存业眼里则是要全心全意效忠的帝王。
朱祐樘看着走进殿中的三个人,这三个人都是自己选择放到翰林院的,显得十分平淡地道:“平身!”
“谢陛下!”刘存业等三人规规矩矩地施礼。
朱祐樘仅是按着流程问了几句话,便连连地抬了抬手,而鸿胪寺官员将这三人领到官员队伍最后面站好。
传胪大典继续进行,徐琼按金册上面的名字逐个念出来,敲定了新科进士的名次,同时亦在宣告着这帮官场新丁的命运。
由于殿试的题目比较刁钻,甚至有一些考生直接交了白卷,致使最终的排名跟会试的名次有比较大的出入。
徐鸿拿了二甲第二名,张遂拿到二甲第六名,而高魁位居二甲,海宽等三人拿到的是三甲同进士。
待到金册宣传完毕,大家便是恭送弘治帝退朝,接下来便是最风光状元郎刘存业的御马夸街仪式。
徐鸿看到换上状元服出来的刘存业等三人,结合他们三人选择将鱼养在澡盆里,隐隐觉得他们可能文章和答卷都很好,但难堪大用。
至于为何他们是一甲进士,这个答案恐怕只有当今圣上才能知晓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有宴荣恩,武将乱文?
今日的风光属于状元郎刘存业、榜眼钱福和探花靳贵三人,三人沿着御道中走出紫禁城,又在无数百姓的欢呼声中骑马行走在西长安街道上。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
这种风光的背后自然不是他们三人多么优秀,亦不是他们三人给这个王朝带来了什么功绩,而是帝王需要通过优待他们三位士子来换取天下读书人的向往之心。
只是到了后世,在各地仍旧迷信各省状元的时候,政府果断出手遏制这一种不良现象。毕竟给国家带来贡献的是科学家,而不是这些只能在考试上交出高分答案的学霸。
其实随着华夏的发展,读书早已经不再是世家士族的专利,而今王朝的供需关系易位,官位早已经是僧多粥少的状况。
即便王朝不如此厚待状元,即便王朝对读书人减少优待,天下读书人又能有几个人愿意做碌碌无为的隐士高人呢?
都说朝廷官员的俸禄低,但哪怕这种低俸禄,无数的读书人同样争得头破血流,一生都醉心于功名。
当然,现在终究还是文人主控的朝廷,这种厚侍状元和读书人的传统做法将一直延续下去。
有关优侍新科进士的游戏还在继续,除了一甲三进士的御马夸街外,其实最隆重的还是接下来由皇帝牵头举办的荣恩宴。
宋太祖规定:在殿试后由皇帝宣布登科进士的名次,并赐宴庆贺。因赐宴都是在琼林苑举行,故称作“琼林宴”。
只是到了元明时期,官方的叫法已经改为荣恩宴。
自宣德八年起,朝廷规定:赐宴于行在礼部,以后进士恩荣宴均设在礼部举行,并命大臣一员待宴。
时间悄然来到下午时分,位于东江米巷的礼部衙门热闹非常。
“状元郎来了!”
“呵呵……恭喜斩兄摘得探花!”
“钱兄,你诗比李太白,文能治国安邦,吾辈楷模也!”
……
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在看到一甲三进士出现的时候,亦是纷纷上前进行祝贺。
面对周围人的恭维,状元刘存业显得有些“社恐”,榜眼钱福则是呈现“社牛”,至于探花郎靳贵则是始终保持一脸谦和。
靳贵出身于江南望族,其父为温州府经历,曾师从杨一清。虽然只有二十五岁,但整个人已经显得很是稳重,面对周围的人祝贺显得彬彬有礼。
一甲三进士,却是恰好反映出了三类读书人的性情。
“刘阁老和李尚书过来了!”
先前闹哄哄的宴厅,突然间安静下来,却是纷纷扭头望向到场的大人物们。
除了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外,出席这场宴会的人员还有一众读卷官,如此多的重臣出现可以说是排面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