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确实没看,每次拿到钱后他便直接交给唐懿了,管钱的是唐懿,家里人都没意见;若是让他来管,一家人都得寝食难安了。
宋允知跟贺延庭不知道唐懿的心路历程,听到这话高兴得忘乎所以。他们如今住得地方是还行,但是毕竟是租旁人家的宅子,况且宋允知还没忘记上回东家意图将他们赶走一事,这东家到底不靠谱。若能在京中有一宅院,他们一家人便算彻底在京城落地生根了。
买房置产,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话题!
一场千秋宴,让不少人都对国子监的菜地打起了主意,隔日便差人去国子监打听菜地一事。物以稀为贵,这会儿跟着种还能赚钱,若是等到明年黄花菜都凉了。
但国子监的不少先生跟学子对此事一概不知,这菜地都是宋允知负责,除了他们几个基本无人在意。国子监的师生们还是等到外人问起时,方知他们国子监神童已经攻克了冬日种地的难题。
真不愧是神童!
一问三不知的学生们与有荣焉,反倒是想打听消息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都梗了起来,又不是他们种的,究竟在骄傲什么?
薄修德也被人问及此事,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更清楚这些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这是允哥儿他们自己想出来的点子,你们不去问他,反来问我们这些外人,是何道理?”
来人暗示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是借了国子监的地,此乃整个国子监的功劳,宋学子岂能独吞?”
总不能让宋允知一个小娃娃占尽功劳吧,那他们若是想学,宋允知不让,那岂不尴尬?若是从国子监这边旁敲侧击,便容易许多。
薄修德瞬间拉下脸,当他是什么?
“亏你们还在千秋宫宴上质问国子监与民争利,最喜与民争利、贪得无厌的分明是你们这些无耻之徒,国子监容不得龌龊之人,快滚!”
薄修德阴着脸将人给轰走,并三令五申,今后所有过来打听菜地的人,一律轰走,不必给他们留有余地。当初瞧不上国子监开设农学课,如今有了成绩便腆着脸皮上前讨要,乞丐见了都自愧不如!
薄修德脾气臭、说话不留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陈素脾气不好也只是年轻时候不好,而薄修德却是这么多年都未曾改过臭脾气。那些人被他骂了之后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真掀起骂战来,他们肯定不是薄修德的对手。
翌日,国子监便跟京兆府通了气,从京畿周边各县下达告示,鼓励百姓前往国子监学习种菜。
消息一经传出,京畿一带各县城乡里都轰动了起来。
冬天种菜,这不是豪奢之家才能种得起的么,他们也行?况且国子监那是什么地方?是读书的清贵之地,他们这些泥腿子也能踏足么?
县衙的差役见他们百般纠结,便扯着嗓门在上头喊:“人家国子监既然开了口,过去学一学也无妨。反正现在是农闲,家家门前的地都荒着,种点东西也挺好。”
“万一种不出来呢?”有人反问。
“万一这法子用起来不便宜呢?”后面的人追问。
差役无奈道:“种不出来或是用不了,砸的是国子监的招牌,国子监能自毁根基么?”
这倒也是,众人对国子监多少都存着一份敬畏之心。
差役继续:“咱们这儿去京城也不算太远,坐个车,一两日功夫也就到了,反正人家说了,五天后才正式开始教,咱们有的是时间赶路。明儿大家合力雇辆牛车,选派几个聪明能干的先去学到手,回来再跟大伙儿说。”
此话一出,顿时止住争议。
没多久,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让谁去了。国子监呐,乡下人一辈子都沾不了边的地方,自然得选最聪明的人去。众人一边心生期待,一边又有些惧怕,怕的是去了国子监后露怯,没得叫人看了笑话。
他们从未读过书,什么都不懂,见了大官也说不出几句吉利的话,那些读书人不会笑话他们吧?听说里面不少读书人都是大官家里的孩子,那些孩子愿意搭理他们吗?
如这般忐忑不安者大有人在。
宋允知这边也没闲着,将陈条写好经由先生润色后,便呈给陛下了。不过陛下同他们想到了一出,都打算先让百姓学会了这种菜的法子,再让司农司各处推广开。
三皇子同样忙得晕头转向,以至于他都忽略了自己二皇兄日渐阴冷的目光。本来他们俩也没什么大矛盾,不过是起了些口角之争而已,三皇子除了觉得皇兄有点不可理喻外,也没打算追究,甚至还在想着闲下来时要不要请皇兄吃顿便饭。
总有人要低头,那就他这个做弟弟的低头好了。
只是,三皇子实在是太忙了,他忙着给允哥儿赚钱。三皇子托了自家舅舅打听后,将允哥儿留下来的那些菜高价卖出去了,就连允哥儿先前种的那盆花也卖掉了,还是天价卖出去的。对方是个富商,家底殷实,直接花了一百贯购下,不过却要求宋允知继续养到年节。他打算过年时将这盆花期正好的牡丹花作为年礼送出去,好疏通疏通关系。
送礼贵精不贵多,冬日里的花,多稀罕呐?要的就是这份独一无二,才好求人办事。
三皇子的小舅舅韩忠从中也吃了不少利,一向不中用的皇子外甥这般厉害,韩忠同他说话都不自觉地哄起了人来:“大外甥,你那儿日后若再有什么好东西,只管跟舅舅说,舅舅人脉广,主意多,一定先给你牵线,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三皇子顿住,眯着眼扫过自己舅舅,意味深长地道:“舅舅赚钱的本事太过厉害,本殿倒是不太敢用了。”
韩忠摸了摸鼻子,他是抽钱抽得多了点儿,但也担了不少风险啊。
三皇子急于回去给宋允知清点,便没再追究此事。他自然明白,想让人办事多少得出点血,只是他这舅舅为人不老实,三皇子日后也不准备再用。左不过就是做点生意,想替他办事的人多了去了。
宋允知都没想到,三皇子能这么快!
才两天功夫,他竟然将大半个菜圃的菜全都卖干净了!
萧宝玄走到三皇兄身边,拍了拍他的大腿:“皇兄,厉害!”
三皇子若是身后有条尾巴,大概已经翘到天上去了,春风得意四个字在他脸上刻画得淋漓尽致,他哼了一声:“若不是你说只要卖到八百贯即可,我还可以拿回更多的钱!”
宋允知咋了咂嘴:“京城的人可真有钱。”
三皇子抬着下巴:“那是自然,京城富商云集,高官遍地,这些都是最不缺钱且最喜豪奢的主,吃穿用度都得与人争先。也是你这回叫我收着劲儿,否则我能将他们的荷包都掏空!”
宋允知暗想,这老三跟他也算是同道中人了,日后说不定还有空继续做生意。
赚钱这种事,宋允知不打算宣扬,准备悄悄完成任务,再悄悄散出去,这么多钱拿在手上有些烧得慌。反正家里也快要买宅子了,爹跟夫人每个月都能往家里拿钱,不需要再多这一笔。
他让二人先别声张,等他的吩咐行事。萧宝玄感觉允哥儿又要做一件大事,点了点头之后,心中不由得期待起来。
咋咋呼呼的三皇子这回也没有再反驳。自从他在父皇跟前长了脸之后,三皇子便认准了一件事——跟着宋允知办事儿,总不会出错。这阵子不仅父皇对他和善了许多,就连母妃也是一副面上有光的样子。
他是决意不说,但是架不住有心人早就默默看在眼里。这阵子二皇子虽然有意疏远老三,但暗中却盯得紧。
二皇子已经打听到了前因后果,回想当日千秋宫宴时宋允知那番冠冕堂皇的话,二皇子便忍不住发笑。说得可真好听,但眼下不还是借着这菜地挣钱了么?嘴里都是一心为民,心里都是算盘生意。
被人戏弄过一回的二皇子,这回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几个。
第51章 教学 周边百姓来国子监学种菜
初八这日,天气比前两日还要冷上几分。
天还未亮,国子监守门的小吏裹着厚衣裳刚到正门处,便看到门前多了好几个人在地上围坐取暖。他吓了一跳,如今才卯时,外头天还黑着呢。
再提起灯笼一瞧,后面贴着墙根坐了一排人,一路看过去大概有一百来号,乌泱泱的,再往后便看不清了。
小吏瞬间清醒,这会儿离得最近的一个老汉也醒过来了,连忙起身跟对方说明情况,他们这些人都是京畿周边一带的乡里人,今日是特意过来学种菜的。
小吏自听得愣住:“你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老汉憨笑道:“都不一样,家住得近点儿刚来不久,我们离得很远,前儿便动身了,昨儿晚上就到了京城。略歇息几个时辰便过来守着,生怕来晚了。”
更细的话他没说,实则他们几个村的人来了之后也不敢先到国子监,生怕来了没有地方给他们待,更怕国子监的人见到他们提前来觉得烦,怎么都得麻烦人,遂特意寻了个破庙凑合了一晚。他们这些人没一个去客栈住宿,客栈贵,住一晚得足够他们吃在乡下吃用好半个月了。
小吏见他们冷得直搓手,心里也着实不是滋味儿,叫他们在这儿先等一等,转身便跑去经师堂了。
没多久,他便带着两个助教跑回来了,还将这些人引到国子监的大殿中先休息休息。如今外头天寒地冻的,助教还真怕将这些人给冻出个好歹,若是真的病了,好事儿可就成坏事儿了。
膳房的大师傅也早早地就被人给吵醒了,动火的声音太大,等他睡眼惺忪地从屋子里出来发了一顿火后,方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方才膳房得了吩咐,说要熬几锅热粥,再送些热水过去给那些乡下人备着。
大师傅被人早早地弄起来,心里也有点闷气,一边看他们干活,一边嘟囔:“正经要做事的几个学生没见到人影,咱们这些做杂活的反而都被使唤上了,这叫什么事儿?一群乡下人罢了,给他们喝口水就不错了,还熬粥?”
一年轻的助教经过,恰好听到了这声抱怨,气得直接调头走人。怪不得国子监有先生要将这人给换掉,想请新来的几个师傅做主厨。看来,还是先生们慧眼识人,这大师傅眼高手低,毫无同理心,在国子监应当待不长久了。
尽管大师傅不乐意,但是膳房的其他人还是不敢耽误,连忙就将热水给送来了,粥也在熬煮,没多久也一道送到大殿中。
众人排着队领到了一碗热乎乎的米粥,被冻得僵硬许久的身子终于暖和了起来。他们不敢跟国子监的助教们多打听,甚至连开口问话都觉得不好意思,等三五成群地坐在一块儿后,才敢小声地讨论起来。
“方才天黑,只瞧见外头的路铺得好,别的都没瞧见。这样好的路,我在县城里都没怎么见过。”
“路算什么,这大殿才好呢。”
众人都记得自己先前被带进来的时候是如何诚惶诚恐。这地方,跟皇帝陛下住的宫殿差不多,虽然他们没见过皇宫,但感觉也就如此了。地方大不说,还格外有气势。怪不得这里的读书人日后能有出息呢,整天住在这样的好地方读书,耳濡目染的,哪里是他们乡下孩子能比的?
其实他们乡下孩子也是有能来国子监读书的,但都是非常聪明那一拨,生下来就得是人尖。他们村里没有,不过同县有一户人家的孩子考进去了。这样拔尖儿的孩子,一百个里面未必能有一个,但是到了这国子监中,也只是寻常。
等到宋允知照常起身后,才听三皇子急急忙忙领着萧宝玄跑过来,说那群人已经提前赶过来了,如今在讲学的大殿中候着。
宋允知这才想起自己的疏忽,他早该想到的,住得远的需得提前一两日动身才行。宋允知本来以为他们会下午来,或者是晚上来都来得及,反正种菜又不难学。但实际是,这些人生怕错过了好时候,也生怕自己来得晚了引得国子监不满,处处小心,以至于早早来这儿受冻。
他敲了敲脑袋,懊悔不已:“下回还是该准备妥当才是。”
刚敲完,便看到萧宝玄脚下的鞋子有点古怪,小家伙也感觉到不舒服了,两只脚一直在动来动去。
宋允知无语:“谁给他穿的鞋子?”
三皇子还有点得瑟:“我。”
他身边的太监过来传话后,三皇子便将萧宝玄的被子一掀,直接将弟弟给弄醒了。本来是赵公公在给萧宝玄穿衣裳,但是三皇子嫌他穿得太慢了,眼瞅着衣裳都穿好了还在那儿选靴子,磨磨蹭蹭、慢慢吞吞,三皇子实在是等不了,随便抄起一双靴子给萧宝玄套上。这还是他第一回 给人穿鞋呢,平日里都只有旁人伺候他的份儿,他哪里伺候过别人?这大概就是父皇口中的兄友弟恭了,三皇子都把自己给感动了。
宋允知无情戳破他的感动:“你穿反了。”
三皇子愣住:“有吗?”
宋允知翻了个白眼,刚好洗漱完的江亦行轻笑着将小孩儿抱起来放在床边,将穿反的靴子重新换正了。他之前照顾允哥儿经验丰富,这会儿照顾一个更小的,也全然不在话下。
萧宝玄被抱下去后,走了两步,重新扬起笑脸:“舒服啦。”
宋允知摸了摸他的头:“下次不舒服直接说就是了。”
萧宝玄没吭声,他跟两个皇兄关系都不算亲近,这还是三皇兄第一次主动抱他,萧宝玄本来想提醒他鞋子穿反了,但趴在皇兄并不宽广的肩膀上后,愣是忍住了。
换好靴子后,萧宝玄偷偷看了一眼皇兄,发现对方压根没有生气,只是一直在催促允哥儿弄快点儿,别叫人久等了。就连贺延庭跟随春生等人他也没放过,想着今日人多,担心人手不够,也让他们跟着一道。
三皇子喋喋不休,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宋允知被催急了:“知道了,催命啊!”
三皇子还不晓得自己有多烦,仍道:“知道急你还擦面脂?”
男子汉大丈夫,搞得这么秀气干什么?
宋允知都气糊涂了,冬天不擦面脂,生了冻疮被吹皲了就知道好歹了。
就擦,气死你!
江亦行顺手接过允哥儿的面脂,三两下功夫便给他擦好了,回头跟三皇子道:“小孩子脸嫩,是得好好照顾才行。”
萧宝玄认真地嗯了一声,他也擦,他跟允哥儿都是香香的,三皇兄身上则臭臭的。
宋允知都懒得解释了,他之前如何威逼利诱这小子也不肯动,直到被陛下夸了两句之后却比谁都要上心。该说不说,这小子还真是现实得很。
等到宋允知等人前去大殿后,才发现先生们已经到了。
陈素跟薄修德正在同这些老乡说话,老乡们得知二人身份后,本来不敢乱说,但是后来见两位大人待人客套,身上也没有那股子官腔,心里莫名安定不少。再听他们问话也只是寻常,不过是今年收成如何,家中可有子弟读书云云,都是他们能回答得上来的,因而后面说话也正常多了。
陈素从前也是乡野出身,家中条件比他们还不如,听到他们家中子弟大多务农,也不识得几个字,心中不免怅惘。
他们教书育人终究是有限的,能读得起书的孩子家中总有些积蓄,不至于一贫如洗,真正穷苦的人家是供不起孩子读书的,且穷苦人家的孩子,若非早慧也认识不到读书的好处。
陈素不能片面地鼓励他们读书,毕竟读书这条路开销太大,收益却不多。但愿有朝一日朝廷能多给些款项,能在各个乡里兴办学校,哪怕只是教孩子们认识几个字,算得懂账本,便已经很不错了。陈素心中有了主意,打算过些日子去探一探陛下的口风。
朝中不是没钱,只是舍不得在穷人身上花钱罢了。
说话间,宋允知几个人到了。陈素笑了笑,指着小弟子:“今日带你们学种菜的人到了。”
众人回头,却见是几个半大孩子走了过来,其中两个年纪实在是小,一个五六岁左右,一个瞧着似乎才三岁,只怕连话都说不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