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也得学政治呀,这是公共课。”
薛琴又开始叹气:“还是上大学好啊。”
“哎,别跑题呀。”叶菁菁提醒她,“你还没说为什么要问我去不去日本。”
说来说去,这事儿都跟她扯不上关系,因为她都不是纺织厂的人了。
“因为我们工人夜校啊!”薛琴眉飞色舞,“我们夜校教日语呀。”
上面领导决定去日本考察学习,那肯定要优先考虑会日语的人。
可1978年,全国会日语的人,可比会英语会俄语的人少得多。
毫不夸张地说一句,除了专业人士以外,估计全国会说日语的人,加在一起,都不超过五位数。
再放到纺织行业,那更是少得可怜。
于是纺织三厂的工人夜校,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被凸显出来了。
上面领导听说这帮年轻人,已经学了半年的日语,立刻拍板,就从他们当中挑出合适的人,充实考察团。
叶菁菁当真狠狠吃了一惊。
她最初建议夜校开日语班,根本没想到会有这茬啊。
其实她当时的想法挺简单的,就是给纺织厂的临时工,给厂里的回城知青多条出路。
八十年代,日企开始在大陆投资办厂,去日本打工也是件非常时髦的来钱活。据说当时在日本工作一礼拜,就相当于在国内挣一年的工资了。
结果没想到,八十年代还没来,现在夜校的学员们,就因为提前学日语,得了一次别人没有的机会。
只是叶菁菁仍然困惑:“那跟咱俩有什么关系?是你会说日语还是我会说日语呀?”
两人都不会。
薛琴挺高胸膛:“我是团支部书记,我当然得去,不然思想工作怎么抓?”
叶菁菁勉为其难接受了这条解释,党指挥枪,应该的。
“可还是没我的事儿啊。”
“我说有就有。”薛琴拿出了霸总的气势,“没你,能有咱们工人夜校吗?没你,夜校会教日语吗?你是肱股之臣,这种事情怎么能少了你。”
叶菁菁心虚。
出国考察这种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它的意义跟出国旅游大差不差。
但问题在于现在是1978年啊,国家外汇储备少得可怜的1978年。
连她这种思想境界不咋样的人,也不是很好意思薅国家的羊毛。
“我还是算了吧,名不正言不顺。”叶菁菁真诚地表达感谢,“我知道你是啥好事都忘不了我,我心里有数。”
薛琴清了清嗓子,又摸了下鼻子,压低嗓音道:“你放心吧,你的名字是厂长报的。你给咱们工人夜校做多大的贡献,咱们厂里有数。”
1977年的高考,纺织三厂是正儿八经放了大卫星。
截止目前为止,包括扩招生在内,三厂总共考上了176名大中专学生,震惊了整个西津的生产单位。
谁也没它家考得好。
尤其纺织厂女同志多,这时代也普遍认为女同志在考大学方面,是比不上男同志的。因为她们学习后劲不足。
结果纺织姑娘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充分证明了妇女也顶半边天,不是空口号。
女同志从来都不比男同志差!
反正纺织三厂是受到了大大的表扬的。
尤其三月份全国科学大会开完之后,几乎每一次厂长出去开会,后来都会被拿出来当典型,夸奖他们厂的文化教育抓得好。
领导有良心,吃了肉还记得养猪的人。
“之前你不是政审被刷了嘛,厂里也不好给你开个庆功会之类的。现在你好歹也是大学生了,领导讲,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戴大红花了。”
薛琴郑重其事地拍她的肩膀,“不管你走到哪儿,我们纺织三厂都认你是工人夜校的人。”
叶菁菁得承认,她真的被感动到了。
这个时代,有人在一个单位出生,在一个单位死亡,单位就是自己的一生。
同事之间的情感,可以比亲友更深厚。
职工对单位的感情,能够比家庭还真诚。
她用力抱住了薛琴:“谢谢。”
薛琴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感谢,这难道不是她应得的吗?
“走走走,跟我回去填表。表交上去,还要审核呢。八月份咱们就得走了,赶在九月前回来。放心,绝对不耽误你上研究生。”
叶菁菁提要求:“那你等我一下,我跟谢广白说一声,他在里头面试吗。”
薛琴又开始叹气:“真好啊,以后你俩都是研究生了,比大学生还厉害。”
叶菁菁给她灌迷魂汤:“以后你就是研究生的领导。”
薛琴这才高兴起来。
谢广白的面试也没花多长时间,就常规地问了几个专业题目。
他在临床开了两年刀了,回答起来不为难。
唯一可以算是拖时间的点,是其中一位面试老师知道他有中医的底子,跟他讨论的几句关于中医药的经典方。
他出来以后,看见女朋友跟小姐妹站一起,还主动大方邀请:“薛琴也来啦,我请你们吃冰糕吧。”
所谓的冰糕是冰淇淋,属于这时代的时髦玩意儿。
夏天喝汽水不稀奇,基本大点儿的国营厂都会发。
但吃冰糕,那就是高级享受了。一份冰糕的价格,相当于一斤大米了。
平常没个事儿,你吃个冰糕的话,人家看你那绝对就是大馋丫头。
叶菁菁跟谢广白打招呼:“我马上跟薛琴去一趟纺织厂。”
薛琴赶紧强调:“具体事情,现在属于机密,不能告诉你。”
这可是1978年,出国是妥妥的大事儿,很复杂的。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这事儿就黄了。
谢广白也不打听,只笑着点点头:“那行,你们冰糕带路上吃吧,别骑车了。”
现在天黑得晚,太阳工作热情高涨,在外面骑车能晒塌了皮。
叶菁菁虽然不怎么追求美白,但也不想蛇蜕皮。
她和薛琴跟着谢广白一道去了学校门口的冷饮店,花了三张雪糕票,外加三毛钱,拿了三份冰糕。
两人一人一份,坐上了公交车,美滋滋地回了纺织三厂。
下公交车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动作麻利地干掉了剩下的冰糕。
省得到厂里头,叫其他工友看到了,感觉不太好。
俩姑娘互相检查了嘴巴,确定没留下痕迹,立刻往厂办跑。
这个点儿,上早班的下了班,上夜班的还没接班,厂里头挺热闹的。
看到叶菁菁的工人都在跟她大声打招呼:“小叶,大学生唻!”
纺织厂就是一个大集体,全厂考了176名大中专学生,意味着不是自家考上的,就是亲戚朋友家考的,再不济也是一栋楼里的邻居家的小孩考上了。
更让厂里职工喜出望外的是,那些没考上的临时工,厂里也给转正了。
多好的事情啊,全是工人夜校的功劳。
叶菁菁笑着点头跟人打招呼,脚步不停,兴冲冲地跑厂办了。
两人到了厂办,薛琴招呼着:“哎,报名表呢?拿过来给菁菁填了。”
结果这埋头干活的厂办秘书,抬头看了她俩一眼,摇摇头:“别急着填了,去不去日本,还悬呢?”
“怎么了?”薛琴惊诧莫名。
前脚领导跟她说了这事,后者她就噔噔跑去找叶菁菁了。
前后不到两个小时的事儿,怎么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连日本都去不成了?
第190章 不如办个暑期班(捉虫) 大学果然好厉……
为什么情况突然有变?
厂办秘书跟薛琴熟, 提供了一手消息。
上面有领导不喜欢这事儿。
出国考察学习不是不行,文·革都结束了,方方面面都在变。
纺织厂想要变, 也算不得出格。
但你要学习,学啥不好, 非得跑去日本学?
日本鬼子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不行不行, 换个国家。
厂办秘书到底年轻,又跟薛琴她们是玩惯了的, 忍不住私底下蛐蛐:“我看啊,他们就是觉得去日本学习, 是我们三厂占便宜了。谁让我们三厂会日本话的多呢。”
薛琴深以为然地点头:“就是。这些人自己吃不上就得打人家的碗。不行,我要去跟领导讲,去日本学习是最合适的。”
她拖着叶菁菁走的时候, 还叮嘱对方, “你那一二三可别忘了啊。”
“放心吧,四五六我都有呢。”
摸着良心讲, 叶菁菁本人对去不去日本其实没那么执着,甚至有点无所谓。
在她穿越前,除了疫情期间,其他时候她也没少出去浪。
可问题在于她想不想去,和别人让不让她去是两回事。
再说了,即便她不想去,薛琴他们可是非常想去的,凭什么一下子到嘴的鸭子就飞了?
不行!必须得据理力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