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琢磨好要怎么处理眼下的场景,结果谢广白和他爹妈已经跟着上车了,伊藤洋子动作也一点都不慢。
后者纯粹是因为听不懂中国话,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单纯看着自己相熟的中国朋友上去了,她自然要跟上。
上了拖拉机,伊藤洋子还有点小亢奋地看来看去。她一个生于东京长于东京的千金大小姐,这辈子也没坐过拖拉机啊,现在只觉得怪新鲜的。
至于谢广白和他爹妈,主要是谢母好奇:“你们队里怎么种的呀,八月份还有这么多茭瓜。”
本地吃茭瓜,基本都是端午节前后。
菜农乐呵呵的:“今年才开始种的,我们公社农科站教的,冬天种芹菜,夏天种茭瓜。”
叶菁菁和薛琴以及谢广白都惊讶不已:“原来过年的时候,芹菜是你们队里种的呀。过年的时候,我们还买过呢。”
菜农想回答,看到还有人继续往拖拉机上爬,赶紧开口拦着:“哎哎哎,坐不下了。”
拖拉机的车斗能有多大呀,还摆着箩筐等家伙什呢,现在连着他在内,能坐下七个大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丰要武柳眉倒竖,不肯放弃:“挤挤嘛。”
“挤个鬼,掉下去怎么办。”薛琴拦着她。
叶菁菁也给她派任务:“你留着帮忙递话吧,不然到时候伊藤先生找不到女儿,要着急的。”
丰要武心思一转,对,现在伊藤诚才是财神爷,她抱住财神爷的大腿最重要。
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前跑,别说伊藤洋子了,叶菁菁也新鲜的不得了。
搁在穿越前,打死她也不可能这样坐拖拉机呀。这可是妥妥的皮包铁。
但夏秋之交的晚风吹在人身上,送来了阳光沉淀下的温软,和桂花的清香,真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薛琴还在叽叽喳喳地打听:“你们村种了多少茭瓜啊?怎么想起来这个时候种啊。”
农民倒是不瞒着:“哎哟,我也讲不清楚到底多少。”
这话听着有点不可思议,但现在的普通社员,是真的不一定清楚自己生产队的农田产量。
因为他们只负责干活,那些统计数据都是会计的事。
“一大片都是的。”他生怕人家会说他们生产队不好好种粮食,又搞□□那一套,赶紧强调,“那都是烂泥地,原本就种不了稻子,我们开的荒。”
“那你们厉害唻。”叶菁菁真心实意地夸奖,“烂泥地都能把菜种出来。”
菜农难掩得意:“我们公社农科站的,专门去农学院学的,大学生呢,当然能种的出来。”
众人都好奇了:“他(她)是工农兵大学生啊?”
“对呀,学了两年回来的。”
大家啧啧称奇,都觉得很不容易。
因为理论角度上来讲,当年工农兵大学生都是从哪来回哪去。
但实际操作中,几乎所有的毕业生都招干,去政府机关都干部了。
这位农学院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回公社不说,还能学以致用,实在是不简单。
薛琴自己管一瘫子事了,对钱就特别敏感,直接打听:“那你们生产队今年又是卖水芹,又是卖茭瓜的,年底分钱肯定多咧。哎,你们一个全工分多少钱啊?”
“哎呦,我们哪能跟你们比呀。我们一天苦死累活,也就三毛钱。”
叶菁菁猜测:“那你们今年肯定起码能涨到六毛钱。”
“啊哟哟——”菜农直摆手,“这可不敢想,能涨一毛就不错了啊。”
伊藤洋子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好奇地看着叶菁菁。
当听说大学生毕业以后,回农村教其他农民种菜,她瞪大了眼睛:“原来你们是真的为人民服务啊。”
呃,这个误会好像有点大。
叶菁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能表示:“他们的目标是把论文写在祖国大地上。”
伊藤洋子倒吸一口气,脱口而出:“真有志气。”
拖拉机的速度肯定要比自行车快,但比不了公交车,但比不上小轿车。
它突突突地从城里开到城郊,一路突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停下来。
老天鹅啊老天奶,叶菁菁觉得自己浑身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妈呀,这拖拉机颠的。
“囔!这边都是茭瓜。”
叶菁菁等人大吃一惊:“这么多啊!”
真不怪他们没见识。
夏末秋初,本地水稻刚灌浆完毕,还是绿油油一片呢。
他们一打眼看过去,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看的并不是水稻。
好多啊,放眼过去一大片,像苇塘一样,在夕阳回光返照般的浓烈光芒下,当真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不是嘛,以前这一片都是烂泥塘。大干了半年,去年才开始栽水芹菜的。”
菜农伸手指着路边,“囔,这个就是你们要的茭瓜叶子,要拿多少自己拿吧。”
叶菁菁跑过去一看,茭瓜叶子的确好长,比她人都高了。
堆在路边的叶子估计砍了有一段时间了,已经晒得干巴巴。
叶菁菁拿了一根,示意伊藤洋子:“你闻闻看,这个味道怎么样?”
茭瓜叶子自带一股清香,伊藤洋子认为闻着还蛮舒服。
叶菁菁取了七根叶子,笼在一起,现场表演的一把手工活。
咳咳,这也是她唯一会做的茭瓜叶编织——葫芦。
只见她手指上下翻飞,纤长的茭瓜叶一点点地扭转在一起,变成了一只葫芦。
叶菁菁犹嫌不足,伸手一指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看热闹的农家小姑娘:“来,你把你的红头绳借我一下,姐姐请你吃糖。谢广白,有吃的吗?”
谢广白还真有随身带糖的习惯。因为这时代营养不良的人不在少数,碰上有人低血糖晕过去了,一颗糖就能救一条命。
叶菁菁拿着糖换回来的红头绳,扎在葫芦的腰间,示意大家看:“怎么样?”
嘿!不得不说,老话讲的好啊,红配绿,美如玉。
伊藤洋子看着,爱不释手,夸奖道:“真可爱。”
“送你了。”叶菁菁笑道,“不过我也不知道它能放多久,后面会不会返潮上霉。”
伊藤洋子不撒手:“我把它放在通风的地方。”
叶菁菁没二话,解了头发上的一条皮筋下来,把两个小辫子,变成了一个低马尾,将皮筋递给刚才给她红头绳的小姑娘:“你拿这个把头发扎起来吧。”
不然用自己的红头绳换糖吃,这姑娘回家估计会挨揍的。
薛琴眉飞色舞:“你们的茭瓜叶子,我们全要了。”
她想起来了,她在东京的店里头看过类似的编织品,就这么一个,三四十块钱呢。
嘿嘿嘿嘿,哪怕他们三块钱一个卖给伊藤家,那也赚疯了。
不,两块钱甚至一块钱,他们也好赚的。
菜农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过来看热闹的农民先拒绝了:“那可不行,这些我们要用来沤肥的。”
现在化肥是稀罕物,农民种田有机肥的依赖性很强。
而有机肥的来源,除了人畜粪肥之外,绿植沤的肥,也是重要组成部分。
薛琴挠头,她上哪儿找这么多草料,给他们去沤肥?
叶菁菁也没辙,在这时代,草根都会被挖出来当烧锅柴。乡间道路上,路边连杂草都看不到一根。
哪里有多余的草料来沤肥呢?
在场众人都开始冥思苦想。
“哎,叶菁菁、薛琴,哎,你们怎么来了?”
人群外面,挤进来一张熟悉的脸。
是他们纺织三厂出去的赵光明,最早一批跟着叶菁菁学习的临时工,77年高考考上了西津艺术学院的赵光明。
叶菁菁和薛琴更惊讶:“哎,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赵光明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家伙什,笑眯眯道:“给广大社员同志服务,画烙铁画啊。”
事实上,就是他趁着暑假不上课,出来挣个外块。
给人家家具上画一副烙铁画,收个一两块钱,那也是项不错的营生。
“哎,你们呢?”
听完他们的问题之后,赵光明满脸困惑:“非得弄绿肥吗?化肥不行吗?给他们多弄点化肥好了。”
“对对对。”周围的农民个个眉飞色舞,“拿化肥来换,就给我们弄化肥。”
现在各个生产队用化肥是有指标的,因为化肥厂的产量不够。
叶菁菁和薛琴这才恍然大悟。合着是他们思维局限了,压根没想到化肥更受农民欢迎这一点。
第222章 我们能接活做吗?(捉虫) 找美术顾问……
既然敲定了化肥换茭瓜叶子, 那就找他们生产队的队长商量出个具体的数目来呗。
领他们来的菜农,在前面带路,一路走一路喊:“大老爹, 城里的贵客上门咯。”
夏秋之交,晚上六点半钟, 正是黄昏与黑夜交替的点儿, 不少农家趁着最后一点天光,赶紧把桌椅摆到小院里, 好不费电的解决晚饭问题。
生产队长家的家庭条件在村里,应该算不错的, 三间青砖大瓦房,一字儿排开,瞧着可气派了。
连着瓦房圈的院子, 前半截是菜地, 种了辣椒茄子西红柿,正是长得钉钉挂挂的时候, 挂在墙上的扁豆也生长茂盛,结出了紫色的豆荚。
一架篱笆墙,隔开了菜地和院子夯实的硬土。
被他们称之为大老爹的生产队长,正站在篱笆边上,瞧刚移栽的莴笋秧苗,抽着烟。看到浩浩荡荡的一堆客人,他下意识地站起来。
菜农兴冲冲地喊:“大老爹,他们是西津纺织厂的, 愿意用化肥换我们的茭瓜叶子。”
他生怕生产队长过于实诚,拼命地挤眉弄眼,以农民特有的狡黠强调, “西津纺织厂好大好气派的,阔气的很,厉害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