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习惯谢漼的触碰,身体没有一点排斥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寻真完全没有印象。
走到次间门口,寻真看了眼紧扣的双手,慢慢地,将手抽了出来。
谢漼脚步停住,回过头。
四目相对。
谢漼的神情分明没有变,眼中却隐隐流动着什么。
寻真迫切地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像是身体里的自我保护机制被触发了。
在谢漼的注视下,寻真忽然想起,那个夜晚。
谢漼冰凉的拥抱。
寻真率先移开目光。
往后退了一步。
眼神垂在地上,声音也垂了下来。
“你去找别人吧。”
门半掩着,午后的光斜着打入,将地面染成金黄色。
寻真望着那片光亮,胸口的某处地方似乎有点难受。
隐隐的,不明显。
她能感觉到谢漼的目光落在头顶。
寻真静静地,等他回答。
“……真儿这是何意?”他问。
声音清冽冷涩,仿佛挟着冬日的寒霜。
寻真动了动唇,喉中干涩,没有发出声音。
谢漼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了起来。
寻真对上了谢漼的眼睛。
谢漼缓缓地,语速极慢地对她说:“真儿方才说了什么。”
“可否再与我说一遍?”
他眸中,那平日里被收敛得极好的强势,此刻如困兽一般,在眼底翻涌。
看,这才是谢漼。
这些天的温柔不过是精心伪装的假象。
他演给她看的。
寻真面对这样的谢漼,反倒有了一丝安全感,也多了几分勇气。
她眼神再不避让,重复了一遍:“你去找别人吧。”
谢漼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自觉用力。寻真吃痛,蹙了蹙眉。
谢漼松开了手。
须臾,又问:“真儿想让我去找谁?”
寻真:“随便谁。”
“你想要的,别人可以给你。”
“我给不了。”
谢漼的胸膛明显起伏着,脸色却异常冷静。
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被她这番话所牵动。
谢漼:“我想要什么?”
寻真没有回答。
谢漼又问:“你又想要什么?”
寻真看着他道:“方才我不都跟你说了吗?”
谢漼盯了她片刻,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寻真浑身的力气瞬间卸去,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释重负。
寻真脑袋放空了一下午,晚上用过饭后,早早上床了。
正当她快要入睡时,听到月兰通报。
谢漼来了。
寻真懵懵的,从床上爬起来,拥着被子。
谢漼大步走到她面前,转头对月兰吩咐道:“拿纸笔来。”
月兰应了一声,磨好墨,将纸笔放在案上,出去了。
卧房内,只剩寻真与谢漼两人。
凝星珠摆在一旁的架子上,散出柔和而明亮的光线。
谢漼却一身冷肃,携着室外的冷气。
谢漼:“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你白日与我说的那番话,可是发自内心?”
寻真攥紧了被子,垂着眼,点了点头。
谢漼注视她许久,心口像是被狠狠挤压着。
早该明白的。
此时此刻,谢漼不得不承认,他已在不知不觉间,被面前这女子深深左右。
纵倾己所能,对她千般呵护、万般宠爱,她若不喜,不过徒劳。
何苦自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谢漼,岂会为区区失去之苦所困?
不过一女子罢了。
想至此,谢漼心一横,眼神便冷硬下来。
看着寻真,一字一句道:“好,我如你所愿。”
谢漼大步走到案前,提笔挥毫,笔速极快,转瞬间便写完。
而后又高声唤了一声,让月兰去取来印章。
月兰走进房内,房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心中一惊。
她领了命,正要退下时,不经意间瞥见案上那纸,那纸上三个大字——“放妾书”。
月兰双腿一软,险些坠地。
月兰出门,心脏怦怦怦直跳。
白日还好好的,爷还送两大箱子珍宝来,两人还牵着手进屋了,怎么晚上就写起了放妾书?
引儿见她神色惶惶,疑惑问道:“月兰,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见了鬼似的?”
月兰摇摇头,自我安慰,许是自己误会了呢,应该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
月兰道:“没事,爷叫我去取印章,我这就过去……”
房内。
谢漼走到寻真面前,语气公事公办,面色冷硬,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眼神前所未有的陌生。
“你伴我身侧,已四载有余,且为我诞育子嗣,延续谢氏血脉。平日里,你言行端正,无可指摘之处。”
“如今放你离府,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记在你名下的田产、铺子,是你应得,皆可一同带走,此外,我再给你添一份金银财货,以作贴补。”
“瑞宝与康顺,为人忠谨可信,我会把这二人的身契交与你。”
“这几日,我即吩咐承安,先把你的事办好,该有的文契、财物,都会给你补齐,你不必担忧日后生计。”
寻真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谢漼一顿,看向她:“……你有何异议?”
寻真:“不用给我那么多的,还有瑞宝和康顺不都是你的人么……”
谢漼:“你如今失忆,府外状况一概不知。”
“当下世道,人心难测,你未涉尘世,若出了府,无人庇护,却身负巨财。若无亲信在侧,恐遭奸人觊觎。”
“我既已将人给了你,断无收回的道理,往后他们就归你管束。”
“还有,你院中这些丫鬟,你若是想带走,都随你心意。”
寻真看了谢漼一眼,又迅速垂下眼。
谢漼继续说:“你名下还没有宅子,不用急着走。”
“这几日,我让承安加急为你采买,等宅子买好了,再走也不迟。”
“我既已允了你,断不会食言,你大可放心。”
寻真其实想说,若真要离开谢府,她不一定留在京都。
但想了想,还是说:“……好。”
谢漼立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