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丫鬟对视一眼,犹豫片刻,退到了走廊那边。
谢璋佯装在院门口的花畦处赏花,不时挪动步子,弯腰捏着花看。
两丫鬟眼睛盯着,身体慢慢松驰下来。
大约过了一刻,谢璋瞅准时机,撒开腿,跑了出去。
碧珠、翠玉二人脑中神经一瞬便绷断了,心中只道,完了。
碧珠:“快、快追!”
碧珠翠玉二人朝着谢璋追去,谢璋跑得极快,身形灵活,在仆人间左冲右突。那些不是二夫人院中之人,便不好叫他们帮忙一道拦住谢璋。
二人被谢璋甩开了一大段距离,追着追着,发现这方向是往清挽院去的。
二人心中叫苦不迭,恒哥儿怎这般聪慧!
不仅猜出她们瞒骗了他,还猜出瞒他之事与柳氏有关。
谢璋跑到一半,脚步忽地顿住。
仰头望向前方之人。
“……爹。”
谢璋低低地唤了一声。
爹是何时来的,他怎半点都不知情?
谢璋正要跑向谢漼,高声唤,目光却凝在谢漼右手手掌上,那手正不断地往下淌着血。
再看谢漼神色,陌生得都不像是他爹了。
而谢漼却好似完全没看到谢璋,疾步朝另一方向走去。
谢璋看了一眼谢漼来的方向,迟疑了下,跟上了谢漼。
此时,翠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谢璋:“恒哥儿、恒哥儿外面危险,还是快快随奴婢回去吧!”
两位丫鬟虽也看到了谢漼,震惊不已,但仍牢记自己的任务,企图将谢璋抱回去。
谢璋冷冷地,看向两丫鬟:“别碰我。”
那眼神,让两丫鬟晃了晃神,还以为看到了谢漼。
两丫鬟被吓住了,没再阻止谢璋。
而是跟在谢璋后面。
等到了,两丫鬟对视一眼,交换目光。
这是……惠宁院。
谢漼回来那日,闹出的阵仗实在太大,整个府中都传遍了。说是五公子得知柳姨娘死讯,伤心过度,竟差点心阻而亡,还好二爷及时从宫中请来了张国手,这才将谢漼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此事自然也传到了惠宁院。
“嬷嬷,你去打听打听,夫君现在情况如何了?”
“是。”
宋嬷嬷刚出正房的门,便见谢漼神色冷峻,直直地朝这边疾步而来,右手淌血,眸中寒芒迸射,似利剑一般,周身散发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气息。
宋嬷嬷何曾见过谢漼这般模样,呆立原地,连礼都未行。
谢漼越过宋嬷嬷进了屋。
吕令萱看见谢漼,心震了震,接着便看到谢漼染血的右手:“……夫君,你怎——”
谢漼:“是你做的?”
吕令萱自然知道谢漼问的是什么。看见他这般容态,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恨意。
为何夫君对她如此冷漠,让她独守六年空闺。
毕竟,她才是他谢漼名正言顺的妻子不是吗?
他将所有宠爱都给了柳氏。
却从不愿多看她一眼。
若他能对自己有一丝怜爱,吕令萱也不是不能做一个大度的正室。
可从成婚至今,谢漼竟连碰都不愿碰她一下。
厌弃她至此。
如何不让她嫉妒成狂?
现在,全府上下皆知,夫君为那柳氏悲痛欲绝,差点随她而去。
她吕令萱,彻彻底底成了个笑话。
吕令萱看向谢漼,眼中竟透出几分癫狂之色,唇角勾起弧度:“夫君聪慧过人,想来——”
话还未说完,吕令萱的喉咙便被扼住了,正是谢漼那只带血的手。
血沿着吕令萱的脖颈淌下,晕染出一片刺目的红,看上去尤为骇人。
那手越收越紧,吕令萱因窒息感,脸涨红了,她仰头看着谢漼,眼神却痴迷起来。
她的双手抓住了谢漼的手腕。
这是夫君第一次碰她。
谢璋跑进了房内,碧珠、翠玉二人看到屋内的景象,惊愕地睁大眼。
就在吕令萱快要因缺氧晕厥之时,谢漼松开了她。吕令萱软倒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谢漼转身,朝门口走去,谢璋唤了一声:“爹。”
谢漼却好似完全没听见,没看见,直接绕过了几人,朝外走去。
承安鼓起勇气,拦在谢漼面前:“爷,您的手……还是先包扎一下吧?”
谢漼的神志恢复了些许清明,只道:“那日,都发生了什么,你都事无巨细讲来。”
谢漼往静远居走去,承安跟在一旁,将目前为止的调查情况都告诉谢漼。
谢漼静静地听着,进了院之后,吩咐小厮拿伤药和绷带。
书房内。
承安已为谢漼裹好了右手。谢漼年幼时练字,急于求成,曾负重吊着手腕练字,伤了右手,那时便用左手代替,因此,左手虽没右手写的好,也算端正。
谢漼一边问他,一边一心二用在纸上写字。
“还未找到那二人?”
承安:“是。已都翻遍了,二爷也派了不少人,就连城中乞丐常栖的破庙、桥洞等地都仔细搜过了……那二人极有可能已逃出京都了。”
谢漼写完一页,递给承安,吩咐道:“半个时辰内安排好。”
承安目光一扫,纸上罗列着灵堂布置用品,诸如灵帐、灵牌、香烛,还有祭祀贡品,以及丧葬用品。
承安应下,退出前,又看了眼谢漼。
爷此刻,情绪看似稳定下来,那眸子深处却隐隐涌动着什么,被他强行压制住了。
承安看着手中这份事无巨细、毫无错漏的安排,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双眼泛红,闪出了泪光。
爷心疾未愈,几乎是拖着病体在强撑着操办。
太医特意叮嘱过,未痊愈前,切不可劳心伤神,务必静心调养。
可谢漼这副模样,承安亦说不出半句劝阻的话。
爷这是,提着一口气,要为姨娘办好身后事。
承安拿着那张纸退下,将任务分发到各个仆人手中。
物品备齐了,便立刻去祠堂偏房布置灵堂,又去告诉二夫人,柳姨娘的身后事,谢漼亲自安排,便不劳烦夫人了。
孙宜亦是一惊:“缮之已知晓了?”
承安点头:“爷都知晓了。”
孙宜:“他现在情况如何,身子可还好?”
承安暂且替谢漼隐瞒他异常之处,只说谢漼已接受了事实,瞧着也很冷静,便不好再劳烦孙宜操持此事。
孙宜:“这怎算劳烦?你回去告诉缮之,若是身子吃不消了,莫要硬撑,尽管来找我便是。”
承安应下。
不多时,丫鬟来禀,说是谢漼来了,直接去了谢璋房里。
孙宜愣了愣,以往侄儿最是注重礼节,若是来看谢璋,定会先前来向长辈请安问好,何曾这般一声不吭就直接过去了?
孙宜出了门,远远便瞧见谢漼进了谢璋房中。
谢璋心烦意乱,方才谢漼对他视若无睹,他一下子就呆住了,便由丫鬟将自己抱了回来。
此刻,他拿着毛笔在纸上乱涂乱画。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见谢漼。
“……爹。”
第101章 “跪下”
谢漼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回应他,只是上前将他抱起。
谢璋仰起头,望向谢漼,见他下颌线条紧绷,神色冷峻如霜,一路走得很快,谢璋朝后看去,瞧见孙宜立在廊中,脸上布着忧虑,追随着他们。
一路上,迎着仆人们异样的目光。
谢漼抱着他,来到一处房间。
门口高挑着白色灯笼,屋里很暗,点了白烛,烛火幽幽的,谢璋心底无端蹿起一股寒意,进屋,四周悬挂着的白色幔帐,正缓缓飘动着。
中央摆着一个大匣子,前面的桌上,放了许多瓜果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