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块牌子。
这个地方好奇怪。
爹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谢漼凝视着前方,久久沉默不语。
不知想了什么。
谢漼把谢璋放下,俯视着他,只吐出两个字:“跪下。”
谢璋不解地仰头看谢漼。
谢漼:“恒哥儿,你娘已辞世。”
“跪下,给你娘磕个头。”
谢璋呆立原地,看桌上的木牌,上面写着几字——
故柳寻真之灵位。
“辞世”,这个词谢璋曾在书中读到过,辞世长眠,魂归幽冥。
爹的意思是,娘死了吗?
谢璋有一瞬间是完全懵的,死亡是什么?
他才五岁,从未亲眼见过。
虽然从书中读到过,却一直懵懵懂懂,对死亡一事的认知极为模糊。
所以乍一听到谢漼的话,他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只是看看那灵位,又看看谢漼。
他那双大眼睛里满是茫然,还夹杂着几分不知所措,问道:“爹,真儿在哪里?”
谢漼俯视着他,眼眸死寂一片,道:“到如今,恒哥儿都还不愿认你娘?”
他没等谢璋回答,径直将他抱起,走到木匣旁,单手推开了盖子。
一股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谢漼语气平淡,道:“可看到了?”
给谢璋看了一眼,谢漼就将他放下,重新推上盖子。
谢璋像是被吓傻了,垂着眼,死死盯着地面,好一会儿,然后一声不吭跑了出去。承安在门口,亦是看傻了眼。
爷怎能给五岁小孩看这个?
那焦尸的可怖模样,纵是成年男子见了,都难免心底发怵,恒哥儿年纪这样小,若受了惊吓,定会生病的。
承安跟上谢璋的脚步,一路追到了清挽院。
小小的身影一瞧见那焦黑院子,便僵住了,背影写满了难以置信。
谢璋呆立一会,猛地加速,朝着院子冲了进去,承安跟着,看着他冲进了房门。
承安并未阻拦,不多时,谢璋出来了。
他神情呆滞,丢了魂似的。
承安轻声唤道:“恒哥儿,恒哥儿……”
谢璋没有回应,慢慢地走着,走回了灵堂。
谢璋仰头望向灵匣。
真儿被装在那里面。
她永远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眼来看他了……
谢璋望了望四周,搬来一个绣墩,放到木匣边,踩着绣墩,双手使劲推着盖子,企图将它推开,尽管使出了浑身力气,却始终未能成功。
谢漼往谢璋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帮他。
谢璋将桌上中央的木牌拿了下来。
小手擦了擦上面的灰,看着牌上的字,大眼睛里泛起了水光。
小
男孩抱着木牌,默默走到角落,坐下,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窝成了一团。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坠下,砸在牌面上。
娘。
他在心底唤了一声。
小男孩的脸埋进去,小小地啜泣,肩膀抽动着。
到后面,幅度越来越大,再也抑制不住。
嚎啕大哭。
他没娘了。
-
月兰今日回府,背个包袱往清挽院走去,迎面碰见瑞宝康顺二人。从二人口中得知寻真和引儿的死讯,连忙朝着祠堂奔去。
走到门口,脚步慢了下来,包袱“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谢漼靠墙坐在右边的地上,听到声响,却并未转头,只是无神地望着前方。
而左边的角落,窝着小小一团,正放声大哭。
月兰腿一软,摔在地上。
柳氏的尸首停在祠堂偏房守灵,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谢府各个主子的耳中。
谢漼拒绝任何人祭拜。
谢彦成特意前去祭拜,却被拒之门外,回去后跟孙宜说:“缮之这是怨上我了。”
孙宜:“缮之如此作为,应是想着柳氏生前爱静,不愿她身后受尘世叨扰。”
谢彦成恨铁不成钢:“竟为一妇人将自个弄成这副模样,真是……溺于儿女情长,如何能成大事?若早知道他这么没出息……当初就不该让柳氏进门!”
孙宜:“夫君莫气,侄儿毕竟年轻,又与柳氏正是情浓之时,突然遭此变故,一时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待时日一久,有了新人,自然而然便会淡忘了。”
“我看他是被那柳氏迷了心窍!你是没瞧见他那样子。”谢彦成道,“能挺过这关,都算烧了高香了!”
容楣被解禁后,就很少出门了,整日呆在院中,二十六那日,她得知清挽院失火,出门去看了,看到清挽院的惨状,心中哀痛万分,落泪不止。
容楣在谢府已将近二十年,当下便觉得寻真之“死”恐怕有蹊跷,可容楣在谢府势孤力弱,毫无依仗,更无人手,纵有心帮忙,也无能为力。
便日日夜夜为寻真诵经祈福。
只盼她来世能托生到一个好人家。
容楣得知谢漼为寻真在祠堂开设了灵堂,便想去祭拜,可还没走到,被人拦下,那人只说,谢漼不让任何外人祭拜。
容楣手上拎着果篮,说:“能否向五公子通禀一声?我是容楣,寻真是我挚友,我只是想见寻真最后一面,来送送她。”
承安见此女满脸哀戚,双眸红肿,便应下了。
心想,谢漼拒绝他人祭拜,只是不想让那些不相干的人坏了姨娘的清净。心中若没有对逝者的敬意,即便来祭拜了,也是表面功夫。
但楣姨娘看起来与旁人不同,承安进去请示。
谢漼听到容楣的名字,神色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之后便点头同意了。
容楣进来后,将果篮放到桌上,先上香,然后行祭拜之礼。
容楣拜完便起身准备离开,留意到小角落,有个小男孩捧着灵牌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心想,这想必就是寻真之子,恒哥儿了。
又看了一眼谢漼,他身穿麻衣,席地而坐,烛光在他眸中闪动,双眼好似完全失去了神采,神思涣散,浑浑噩噩。
一旁,还跪着一个丫鬟。
容楣收回了目光,悄无声息离开了。
回去路上,容楣仰头看着炽烈的太阳,眸中渐渐泛起泪光。
人生无常。
寻真救了她的命,自己却意外身亡。
若可以,她真想把自己这条命换给她。
容楣走后,又来了一名女子,自称是寻真的好友,说是在谢进生辰宴上与她结识的。
因有容楣在前,承安便又进去请示,这次,却被谢漼拒绝了。
念芙只好把花篮放在院子里,对着灵堂拜了几拜,然后便离开了。
承安见她眼中一片赤诚,便拎着花篮再次问谢漼,谢漼同意后,承安将花篮放到桌上。
承安看着,爷虽每日也照常吃饭、喝水,但整个人的状态,明显很不正常。但更让人发愁的是恒哥儿,他不吃不喝,还哭晕了过去,怎么劝都不听。
最后是谢漼走过去,抱他起来,双手缓缓地将谢璋的泪擦干净,平静地对他说:“你若饿晕过去,接下来两日,便无法为你娘守灵。”
听到这话,谢璋放下了怀中的木牌,双手抹着眼睛,乖乖地去吃饭了。
陪葬品,除了谢漼以前送的,谢漼又额外添了一些。
对于寻真院里的资产,月兰最为清楚,到府的那日,她拜过寻真和引儿后,便去清挽院清点财物。清挽院失火之后,其他丫鬟都被分到了别处,月兰便叫来瑞宝他们一起帮忙清点。
因谢漼送的首饰,俱是价值连城的珍品,即便遭受烈火焚烧,都没怎么变,只是稍有损伤,还能通过外形轮廓分辨出来。
月兰一清点,便发现少了许多。
再去库房仔细清点,同样也有缺失。
月兰整理出两张单子,一张记录现存的财物,另一张罗列丢失或烧毁的物品。
所失财物,估约为千两黄金。
但丢失的数量实在太多,,三人瞬间便明白了。
瑞宝气得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这两个天杀的,竟偷了这么多,若抓住了,定要将她们千刀万剐!”
月兰红着眼睛,心中悔恨万分,若她还在,是不是便有可能救下姨娘和引儿了……
傍晚,谢漼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