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有假!”孙志学一脸正气,涨红着脸粗声道,“林家湾一位姑娘前段时间落水了,这家伙把人家救上来,各,各种动手动脚,把人家姑娘名声都给毁了。现在他倒躲起来了!”
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片嗡嗡地议论声。
陆赞简直被他颠倒是非的逻辑给震惊了,“那天林盼娣落水了,我是见义勇为!她呛水昏迷,我才给她进行了胸部按压和人口呼吸,这都是正常的溺水急救流程!”
“陆赞,你说的不对!那天我就在林家湾水库,我亲眼瞧见林盼娣醒来后,你还搂着她不撒手……”人群中有个老乡扯着嗓门说道。
供销社门口顿时炸开了锅。
李主任正在仓库盘点库存,外面闹哄哄的声音不时闯入耳朵。他赶忙跑出来,满脸堆笑地冲围观的乡亲们解释道:“各位乡亲们,这是一场误会!那天林盼娣同志还来我们供销社送了锦旗,赞扬陆赞同志的见义勇为。不信你们可以进店来看一看,锦旗还挂在墙上!”
林家湾的老乡也很不服气:“他确实是救人了,不过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也是真的啊!现在外面人都在传他和林盼娣的闲话!”
“对着人家黄花大闺女的胸口又按又摸,还嘴对嘴,这能不说闲话嘛!”
“可怜那位被救的女同志,这辈子名声被毁了!”
扯布的小两口听到这,女方不由代入进去了,瞪着自己的夫婚夫:“那位姑娘也太可怜了!接下来怎么嫁人啊!你说这事要是发生在我身上,你还会娶我吗?
男方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半晌老老实实道:“即便我想娶你,我妈估计也不会同意。”
“谁说不是呢!换我我也不会同意!”围观人群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李主任不知道那面锦旗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他望向孙志学:“这位同志,你和林盼娣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跑过来替她打抱不平?”
孙志学黧黑的脸膛泛上一丝红晕,梗着脖子道:“有人介绍我跟林盼娣同志相亲,我在相亲时听说了她的遭遇,对她非常同情。林盼娣的名誉因为陆赞受到了损害,她不仅没有一丝怨气,反而因为陆赞救了她,而爱上了他。这么好的姑娘,陆赞身为男人竟然不想负责!实在是让人气愤!”
“……”
啊……这。
林盼娣站在人群中看到陆赞和孙志学两人打起来了,一开始是一脸懵逼,听到后面是一脸震惊,再听到孙志学这番话,她吓得脚下一个踉跄。
这位孙同志的脑补能力实在让人佩服!他是怎么得出自己爱上陆赞这个结论的?!
林盼娣突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这种是非之地,还是早溜为妙。她转身正准备走,突然有林家湾的老乡认出她来了。
“盼娣!”
“林盼娣在这!”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落在她身上,陆赞和孙志学两人几乎同时将视线投向她。
林盼娣头皮一麻,整个人都僵住了。
陆赞脸色铁青,腥红的眼睛直瞪着她。
孙志学则涨红着脸看着她:“林同志,你别怕!今天这么多人在场,我们都会为你做个见证。陆赞必须对你负责!”
林盼娣:“……”
众人之前只是觉得陆赞长得不错,没想到绯闻女主角也是个俊俏的姑娘。男俊女靓,年龄又相当,一时间吃瓜群众的话风突变。
“不如你们结婚吧!那样就没人说闲话了!”
“是啊!林同志因为小陆同志见义勇为而对他产生感情,小陆同志也有欠亏林同志的地方,不如结为夫妻……”
林盼娣:“……”
陆赞:“……”
“盼娣!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盼娣回头,整个人快吓出了鸡叫,“妈!”
她心中一片哀嚎,这都穿书了,怎么还是同一款妈啊!
穿书之前她相亲,家里太后偷摸摸地在后头跟踪。穿书后,相个亲还是被母亲大人尾随跟踪!
……
早上盼娣出门,林母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便也跟着出门了。早知道该让吴志学到家里来见面了,那样的话她也能跟着看一眼。在公社里人多眼杂,搞不好盼娣又要被人说闲话了。
越想林母越不放心,一路跟着女儿到了公社。看到孙志学本人,她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小伙子长得很周正啊,看上去是个踏实过日子的。
刚才盼娣和孙志学在食堂吃饭,她便在外面等着。一顿饭的功夫,便瞧见孙志学怒容满面地从食堂出来,拐到旁边的供销社,跟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打了起来。
供销社……年轻后生……莫不是陆赞?!
林母当即升起不好的预感。
听到孙志学说女儿早已经爱上了陆赞,林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原来传闻是真的!她稳了稳心神,迟疑地看着女儿:“盼娣,孙同志说的是真的吗?你喜欢陆赞?”
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母亲大人面前走到了社死这一步。
“……”
林盼娣一时说不出话来。
倒是陆赞在旁边突然开口说道:“你们不要被林盼娣给骗了,她现在急着找人入赘……”
“畜牲!你给我闭嘴!”一对中年夫妇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刚才还暴跳如雷的陆赞看位这对中年夫妇,瞬间安静如同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
半晌,林盼娣听到他弱弱地说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20
第20章
◎威胁◎
林家,那张黄杨木的大方桌此刻齐整整坐着四个人。堂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李主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请”到林盼娣家,还被架到了上首的位置。下首坐着陆赞的母亲,左右两边分别坐着陆赞的父亲和林盼娣的母亲。
至于林盼娣和陆赞两个人则挨着墙根坐着,一个低着头,一个阴着脸,都很识趣地闭了嘴。
陆赞在供销社干了三四年了,李主任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父母。看着平时滑得像泥鳅似的陆赞此刻乖得像小鸡崽似的,他不由暗自服气。果然像传闻中所说,陆赞见到他爹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
陆赞的父亲陆德运是解放后供销合作社成立后的第一批大师傅,一辈子踏踏实实在供销社服务顾客,在售货员岗位上干到退休。虽然没有担任过任何领导职务,但在供销社系统资格非常老。
陆赞刚进供销社当学徒那会,白天在店里跟师傅学手艺,晚上回家还要被家里的老头子考。陆德运三个儿子,都在安丰县供销系统工作,老大、老二一路都是业务标兵、先进工作者,到了小儿子这里,那手艺平简直没法看,太丢人了。
副食品包扎,人家包的边是边,角是角,到他那别说包得好看了,紧实牢靠他都做不到,白砂糖能被他包得漏一手。捆酒瓶子,麻绳拎在手上,瓶子直接掉地上。打算盘就更不用说了。
陆德运木尺不知道打断多少根,陆赞就是学不精。
后来老大老二也出来劝,家里已经有两个业务标兵了,小弟不一定要靠业务水平出头。他脑子活,善交际,在供销系统也能混得开。
陆德运也只能做罢,传衣钵这事到小儿子这就不灵了。
也正因为那几年跟着陆德运学手艺,陆赞对他爹的恐惧是深到骨头缝里了。后来他分配工作特意选着离家远的矿山公社供销社,父母都住在县城,这样他一个月也不用回去几趟。
到了矿山公社,陆赞闻到了自由的气息,便如同鸟入林一般,再也不想被管束了。
好久没回家,今天乍一在供销社门口看到父母,吓得他当场噤了声。
……
陆德运身材微胖,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中山装,神色严肃。刚才来的路上,他和妻子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夫妇俩一进门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整个屋子,看得出来林家在矿山公社还算体面人家,里外收拾得井井有条,家具都有些年头了,看上去油光水滑的,可见平时很爱惜,透着一股认真过日子的踏实感。
听说林母在红星萤石矿下属机械厂当工人,那多半平时是林盼娣在操持家里的家务,陆德运夫妇俩当下心里便有数了。
堂屋一侧的墙上还挂着一幅黑框人像,应该是林盼娣刚去世不久的父亲。听说盼娣是抱养来的,难怪和父母长得不大像。
林木匠一走,家里只剩着一对寡母孤女,在林家湾这个地方怕是也不容易啊。
陆德运清了清喉咙,开口道:“盼娣她娘……”
话还没说完,胳膊肘就被妻子撞了一下。妻子冷着脸剜了他一眼,提醒道:“什么盼娣她娘!”
陆德运老脸一红,哎,谁让自己生了个讨债鬼呢!要强了一辈子,今天这张老脸是彻底折在人家母女面前。
他不由叹了口气:“亲家母……”
啊……这。
挨着墙根坐的林盼娣虎躯一震:“……”
一路黑面黑口的陆赞听到这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大声打断道:“爸!我不同意……”
陆德运转过头,眼神像刀子一般,直瞪着儿子:“你给我闭嘴!都是你惹出来的!”
严厉的喝斥声吓得林盼娣脖子一缩,没想到陆赞这个混不吝,有着一对这么严厉的父母。
斜坐在桌旁的林母此刻还没有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她六神无主,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直老老实实的女儿会跟自己撒谎。她嘴唇微颤道:“盼娣,早上问你是不是喜欢陆赞,你为什么说不喜欢?要是知道你喜欢陆赞,我也不用求你徐阿姨帮你介绍对象了。你倒底怎么想的?”
盼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协议入赘这事是死也不能说的。落在母亲眼里,自己等于是说谎话被当场抓了个现形……
看着陆赞脸色阴沉得滴下水来,林盼娣则垂着头,一脸为难,坐在上首的李主任连忙出来打圆场:“两边大人都先冷静一下。今天既然双方家长都在,把事情说开了便是了。”
“现在盼娣名声成这样了,外面说闲话的人那么多,招赘还怎么招!我们母女俩接下来可怎么办……”林母眼眶发红,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
这要是两个月招不到亲,林家那些如狼似虎的叔伯们还不得找上门来,家里房产都保不住了,母女俩接下来怎么活!
可怜天下父母心。陆赞母亲看她这个样子也有些不落忍,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亲家母,今天我们来,就是想把两家的事定一下。趁着供销社的李主任在,由他来给两个孩子做个见证。”
她言辞恳切,请的中人又很有面子。矿山公社谁不知道供销社的李主任?现在是困难时期,需要点紧俏物资都是求爷爷告奶奶地想托关系找李主任。他又是陆赞的领导,说话既有面子又有份量。
林母一个机械厂的工人,平时哪里有管道结交供销社的大领导呢?今天李主任特意跑一趟林家湾,这一切都是看在陆赞父母的面子上。
陆赞父母看上去是个实诚的,林母心下稍定。转过头,便看到陆赞自始至终都黑着脸不做声,看起来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她不由叹了口气,这次怕是女儿一厢情愿了,陆赞对她根本没意思。
林母想了想,开口道:“你们这声亲家母怕是叫早了。我家的情况你们也都知晓的。家里没有支门庭的男人,唯一的这个女儿是要招赘的。陆赞条件这么好,招赘委屈了孩子!”
陆德运抖了抖眉毛,沉声道:“我家三个儿子,头两个都结婚了,孙子孙女都生了。剩下这个小儿子,是我们最不放心的一个。他今年也二十三了,不瞒您说,先前看中他的姑娘也不少,就没见着他对哪家姑娘有意的。这次听说他救了一个落水的姑娘,我和他妈真的很意外。盼娣这姑娘,我们是打心里底满意,长得好,性子又温顺。既然她也中意陆赞,那不如两家人变一家人。只要人家靠谱,招赘我们倒也没意见。”
陆赞闻言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对亲生父母卖儿子的行径已无话可说。
李主任对陆德运的话也深表赞同,笑道:“虽然现在已经不兴这个说法了,我还是要说一句——都是缘份!小陆在供销社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义勇为就遇到了盼娣同志,这不是缘份是什么?现在是新社会,不管是嫁娶,还是招赘,本质上都是两姓人结亲嘛!小陆一个人在矿山公社上班,如果和盼娣同志结为夫妻,就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了。”
陆赞无语,望天,此刻他胸口仿佛有一只老虎在东奔西突。
半晌,他用期盼地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指望她能出来说点拒绝的话,然而看到母亲脸上容光焕发的笑容,仿佛终于卸下了多年的包袱一般。
她笑眯眯地对林母说:“亲家母,趁着今天都在,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婚事吧。”
林母有些迟疑,这事情的方向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女儿一大早出门和孙同志相亲,结果这会却和陆赞父母谈起了婚事。
她敛了敛神色,转过头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女儿,终是忍不住再次问道:“盼娣,今天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你跟妈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陆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