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女儿低垂着头,不好意思地搓着衣角,飞快地说了两个字:“喜欢。”
坐在上首的李主任一脸喜色,一拍大腿:“这还有什么说的!这事成了!”
陆母点点头:“好了!两个娃可以到一边去了!”
林母放下心来:“剩下的事是我们大人的事!”
*
林家后院。
陆赞和林盼娣被大人赶到外面来了。盼娣坐在小椅子,陆赞挨着墙根站着。
半晌,盼娣听到陆赞冷笑一声,“这下你得逞了。”
林盼娣呵呵一笑:“你放心,刚才说喜欢你,是骗他们的。我之前跟你说的入赘协议还有效。”
陆赞面色更冷了:“什么意思?你费尽心思就是想跟我假结婚?你不怕我把真相告诉他们?”
林盼娣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会的。那样你倒卖萤石的事也就藏不住了。”
陆赞气得发抖,咬牙道:“林盼娣,你行!”
林盼娣满脸无辜地拍了拍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暮色一点点爬上院墙,一阵凉风吹了过来,两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这两天腰椎痛得要命,可能会更晚一点。
21
第21章
◎搅黄◎
陆德运夫妇五一年生的陆赞,五四年进供销社,从最偏僻的乡村南货店师傅干起,一路干到县城供销社。
夫妻们带着三个儿子,历经大大小小的运动,都安然无恙。如今陆德运退休了,三个儿子都在供销系统工作,端上了“铁饭碗”里的“金饭碗”,背后眼红的人不知有多少。
大儿子刚刚升了安丰县供销社当二把手,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无数双眼睛盯着。陆德运夫妇俩小心得很,但凡来走后门找关系的全都拒之门外,生怕影响大儿子的前途。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两句老话陆德远一直记在心头。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很争气,到了小儿子这,夫妇俩已经想开了,绝不能一味地往高里走。
七零年陆赞分配工作的时候,城里各行各业职工队伍都出现了“用工荒”,陆赞原本可以分配到县城供销社,陆德运夫妇商量后决定不去争取留城名额了,让小儿子下到公社里。
一家三个小子都留在城里,还都端着“金饭碗”,街坊邻居要嫉妒得晚上睡不着觉了。在陆赞的婚事上,夫妇俩也没有太高的目标,低调踏实过日子的姑娘就行了。无奈儿子眼睛往天上长了,从小到大除了跟院里一起长大的夏兰走得近些,也没见他跟哪个姑娘多说一句话。
夏兰父亲是县供销社的一把手,去年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生,去北华大学念书去了,打那以后陆赞回家次数都少了。
一连几个月都没看到儿子,陆德运夫妇只能自己下到矿山公社,给儿子捎带点吃的。没想到在供销社门口看到儿子被一个男同志揍了一顿,又听到他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夫妇俩吓了一跳,两口子一辈子没有被人戳过脊梁骨,当即站出来向乡亲们保证,会给姑娘一个说法,给大家伙一个交待,才平息了群众的舆论。
这年月作风问题是最严重的问题,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那可能引来泼天大祸。陆德运夫妇瞧着林家母女俩是老实本份的,林盼娣年龄、相貌、文化程度都和儿子匹配,便很快下定决心,当场领着儿子来到林家湾。
盼娣母亲一直发愁女儿招赘的事,这还真是打瞌睡遇到了递枕头的!看陆赞父母这么有诚意,女儿又喜欢陆赞,林母也应了下来。
两家商量起婚期,林母想女儿工作的事情解决后再办婚事,这样两家面子上也更有光,况且还需要时间来翻新一下婚房,准备结婚的东西,便建议一个月后再举办婚礼。陆德运夫妇满口答应了,顺便请李主任做证婚人。
被请作“证婚人”李主任很高兴,但看着两边一拍即合,当场把婚期定了,他又有点发慌——今天这事陆赞的大哥陆贺肯定还不知道。
陆贺那可是自己的上司啊,他如果反对弟弟入赘,那自己这个“证婚人”岂不是得罪上司了?
李主任支吾道:“陆赞的大哥、二哥还不知道这事吧?婚期这个事情要不要回去再商量一下?”
陆德运当即说道:“我儿子结婚,跟他们俩商量个啥?李主任,这事今天就算定了!”
听他这么说,李主任便笑着不说话。
陆德远突然想起一事,对林母说道:“婚礼的时候,记得把那位孙同志也请来。说起来陆赞和盼娣的婚事能成,多亏了他!”
林母应了下来,今天闹成这样,确实有点对不住孙同志,到时候给他准备一份媒人礼吧。
李主任也频频点头,不由佩服陆德远想得周道。
两边家长相谈甚欢,后院的陆赞怒容满面地瞪着林盼娣,浑然不知婚期已经定在了一个月之后。
*
林木匠家突然来了几个穿着体面的城里人,还跟了个长得很俊的后生,自然逃不过左邻右舍的目光。
虽然林家堂屋的门已经掩上了,但仍然不时有人朝里面探头探脑。林二婶子也觉察出不对劲,忙拉着在门口溜达的二狗子问道:“盼娣家咋来了这么多生面孔?这是干嘛呢?”
二狗子吸了吸鼻涕:“我哪知道?兴许是盼娣姐的相好吧?长得倒是挺俊的,和盼娣姐很般配……”
“相好?这丫头哪来的相好?”林二婶子不信,心里却莫名有些慌,踮着脚张望了几眼便往家里跑了。
“老头子,隔壁老三家突然来了几个城里人,还带个年轻的后生,难不成是盼娣那丫头已经找到了招亲的对象?”
林二正和大儿子坐在桌上吃酒,闻言很不耐烦说道:“吵什么吵!你都说了是城里人,怎么可能跑到林家湾当上门女婿?”
大儿子林庆生平时在矿上上班,住的职工宿舍,难得回来一趟,爷俩对着一碟花生米吃着酒。儿媳妇刚丢下筷子,碗也不收,翘着脚在一旁剔牙,任由两个娃在地上爬。
林二婶子看不得她这样子,当下脸色便黑了,将小的那个提起来往竹车里一塞,压着火气说道:“我瞅着像!笔挺的中山装,口袋里还插着钢笔,林家湾哪有这么打扮的?那个后生长得可俊了,年纪瞅着二十出头的样子……”
一旁的儿媳妇正愁不知怎么开口提醒两个老的“分家”的事,闻言拧着眉毛高声道:“爸,妈,这次回来我正想说这事!你们先前答应了的,等盼娣和庆明结婚就分家!现在盼娣招赘,这婚铁定是结不成了,那这家到底什么时候分?”
林二婶子拉着脸没做声,她知道分家这事自己也做不主,等着老头子开口。
林二对于儿媳妇吃完抹嘴就嚷嚷着分家的事,十分不满,又不好当着面训斥。之前私底下让儿子多劝劝,结果儿子那头跟她也是一条心的。
这会看着大儿子夹着花生米,喝着小酒不吭声,林二气不打一处来,将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急什么急!盼娣和庆明婚结不成,两个月她招赘就能招成?招不成,房子还不是落到咱家!两个月都等不得?”
儿媳妇被他说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林庆生看老子动了怒,也跟着训起自己老婆来:“爹先前不是已经答应分家了,索性再等两个月,你急什么!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媳妇“哼”地一声,黑着脸扭身到房间里去了。
林庆生抿了口酒,眸子闪了闪:“爸,盼娣招赘的事倒不急,眼下有个更急的。听矿里招工的人说,盼娣这次报的总矿的宣传科。这要是进了宣传科,翅膀硬了,那后面房子的事怕是更难办了。”
林二瞪着一双三角眼,讥笑道:“宣传科?那丫头是干宣传科的料?她除了性子泼辣一点,还有啥能耐?”
林庆生:“那可不好说,我听人说她会使照相机,那天招工大会还给人拍照来着。跟着公社书记家的公子苏俊民进进出出的。我记得这丫头小时候不声不响的,咋突然这么爱出风头?”
林庆生比林盼娣大了快十岁,打小不一起长大,几乎没什么感情。况且他很小就知道自己这个堂妹不是亲生的,家里那个傻弟弟林庆明小时候欺负盼娣,他这个当哥的也没少跟在后头帮忙。
林二听儿子这么说,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半晌他沉着脸恶狠狠道:“庆生,你得想想办法,这丫头不能进宣传科!”
林庆生在二矿采矿三组当组长,在公社和总矿都认识些人,平时说话办事脸面也管些用。
林庆生根本没把林盼娣放眼里,不就是个黄毛丫头?他拍了拍胸脯道:“爹,你放心,先不说那丫头考不考得上,这年月搅黄个工作还不简单了。我来想办法!”
林二听儿子这么说便放下心来,举起酒盅跟儿子喝起酒来。
22
第22章
◎上门(小修)◎
苏俊民熬了两个夜晚把红星萤石矿这次招工的稿件写好了。洋洋洒洒2000多个字,写了改,改了写,总算定稿了,最后按吕科长的意思修改完誊抄好。
这次矿业报那边留了个半版给红星,2000多字加四、五张照片,版面应该差不多了。
自打吕科长调到红星宣传科,他对外宣工作的要求就十个字:报纸上有名,广播里有声。最好月月都有稿子见报,整得苏俊民和张大秋两个干事每个月抓耳挠腮写文章写得头秃。
张大秋已经把上次林盼娣拍的照片洗出来了。全矿招工大会那天,他去县城办事没来得及赶回来,回来听说有个来参加招工考试的新人动了自己的相机,还把一卷胶卷都用光了。张大秋气得脸臭了好几天。相机虽然是公家出钱买的,但整个红星也就他会使,时间长了他已经把相机当自己家的宝贝了。摸他相机等同于摸他老婆(虽然他还没有),是可忍孰不可忍!
照片洗出来后,张大秋便哑了口,确实拍得挺好。后来听苏俊民说拍照的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张大秋态度便更加和缓了。没想到矿山公社竟然有会玩相机的女孩,他不由对林盼娣生出一丝惺惺相惜和好奇。
张大秋:“这次宣传科录用名单出来了没有啊?林盼娣应该在上面吧?等她来了,我要跟她切磋一下摄影技巧,这个相机我还有好多地方没整明白。”
苏俊民收好稿纸和照片:“我听科长的意思好像不想招她,咱们科长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想带和尚兵。”
张干事忍不住叹息:“可惜了!”
苏俊民拿着稿子和相片到吕科长办公室。红星宣传科对外的稿子都需要他签字。
吕科长办公室门微敞着,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苏俊民走进去,发现二矿的副矿长陈永贵来了,身旁还坐了一个脸生的面孔。
陈永贵在红星乃至整个安丰县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他是全国工会系统和萤石矿系统的劳动模范,《工农日报》和《南林日报》都刊登过他的先进事迹。苏俊民还在县中读书的时候,陈永贵就曾经到学校做过汇报,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坐在下面听他的讲自己的事迹,别提多崇拜他了!
苏俊民一向对他很尊重,忙上前握手,“陈矿长,您今天怎么来了!”
陈永贵五十多岁的年纪,手又粗又大,笑声也很豪迈:“小苏,你小子很久没有上二矿来看我了!”
苏俊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您批评的是,有空我一定多去。”
吕科长看他来了,便介绍道:“俊民你来得正好,下个礼拜京城群众日报的记者要到红星采访陈矿长,到时候宣传科负责接待,这事由你来牵头吧。红星难得来一个中央大报的记者,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
陈永贵摆手道:“也不用太刻意。我快退休的年纪了,有机会要多展示展示我们二矿年轻人的风貌。”
说罢便向苏俊民介绍跟着自己一起来的同事,“这位是我们二矿采矿三组的组长林庆生,这次他陪我一同接受采访。”
林庆生激动得脸色通红,再过几年陈矿长就要退休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了。
这位苏俊民可是公社书记的儿子啊,他忙将手往衣服抹了两下,伸出来跟他握手:“苏同志,你好!”
苏俊民不喜欢他过于谄媚的笑容,握完手便转过视线,向吕科长说道:“我一定会做好这次接待工作的!”
接待工作说白了就是服务工作,保证来访者吃好、住好、玩好,尽量满足他们的需求,临走再塞一堆土特产。这些工作恰恰是苏俊民最擅长的。
他递上自己的稿件还有张大秋洗的照片:“科长,矿业报的稿子已经照您的意见修改了,照片也洗出来了。林盼娣拍的那十二张照片都挺不错的,我和张干事选不出来,您来选吧。”
吕科长颔首:“行。你放在这,我待会看。”
一旁的林庆生听到林盼娣的名字挺了挺身子,他正不知如何开口,真是天赐良机。
他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林盼娣?她是我堂妹啊,咋给矿上拍起照片来了?”
“林盼娣是你堂妹?”吕科长很惊讶,随口道:“你堂妹拍照还不错,板报也写得好,她这次报考了我们宣传科。”
林庆生搓了搓手,一副不见外的自家人口吻,笑呵呵道:“盼娣报考宣传科?她那个闷声不吭的性子咋想到考宣传科呢?我婶子身体不好,一直想让盼娣顶了她在机械厂的岗。现在年轻人,不喜欢在一线当工人,都想来总矿,轻松体面……”
苏俊民听他这么说,眉头拧了起来,这人真的是林盼娣的亲戚?脑子有坑还是嘴巴有毒?
他扯了扯嘴角,脸上带着个笑模样,看着林庆生一本正经道:“林同志,看来您是对我们总矿的年轻人有意见啊?敢情我们在总矿工作的年轻人,都是不想当一线工人的了?红星几百个工作岗位,革命分工不同而已,可不能分成三六九等!林盼娣同志性子是文静了一些,不过她懂拍照,会板报,文章也写得好,正是宣传科需要的人才……”
苏俊民平时仗着自己是公社书记的儿子,说话一向不客气。这番话软中带硬,说得林庆生脸色紫涨,语无伦次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吕科长“唔”的一声,严肃道:“不管是在一线当工人,还是在总矿,都是为社会做贡献嘛,不分贵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