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这样想了,不然还能怎样,将那家贼打死也找不回东西啊。允禧摇摇头,将烦心事甩开,说起正经事:“我给弘暾看了报纸的模板,弘暾提了一些意见,你来看看。”
“好。”
这厢几个人开起小会,原廉亲王府、今四贝勒府,弘历也在同人开小会。
“确定没暴露咱们的人?”弘历问道。
属下点头:“没有,那边只以为是家贼监守自盗,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知道了,下去吧。”弘历吩咐道,待属下离开,他才看向旁边同坐的另一人,“沈先生,如今可以确定,那边同浙江文人并无往来,接下来先生有何建议?”
沈归捋着胡须,道:“那就要看四贝勒您想要什么了。”
“想要什么?”弘历眼中晦暗不明,“我想要……”
细细密语,出了弘历口,入了沈归耳,旁人皆无法听闻。
“如此的话。”沈归道,“草民推荐给四阿哥一人。”
“江宁织造,曹頫。”
……
“好了,就这样,这就是最终版了。”弘书拍板决定,“明日开始,确定文章,排版好送到造办处,咱们先试印看看效果,再看要不要调整。”
允禧没有意见。
弘暾就更没有了,第一天提的意见就被重视,让来之前被允祥叮嘱颇多的他松了口气,觉得弘书还是挺好相处的,阿玛未免有些操心太多。
“饿了,禧叔,满月酒我没吃上,今日这顿饭你总该管吧。”说完正事,弘书就恢复了放松的样子,打趣道。
允禧没好气道:“就一顿满月酒没吃上,你念叨多少次了,收你一份礼可真是不容易。”
“来人,备膳。”
弘书摸摸肚子:“有出就得有进,有的饭吃,过两个月另一个弟弟妹妹的满月酒我才能心甘情愿送礼不是。”
弘暾好奇:“过两个月的满月酒?”
允禧解释:“你另一个小婶婶大概下个月生。”
“哦,恭喜二十一叔。”弘暾还不知道这事,连忙道。
允禧摆摆手道:“你叫我二十一叔我还怪不习惯的,你也跟小六一样,叫我禧叔吧。”
弘暾从善如流:“禧叔。”
允禧点点头,看向悠闲等饭的弘书:“对了,报社的办公地址怎么样了?你别老想着那不切实际的地方,我要求也不高,有个三进的宅子就行,实在没有,小一点也不是不能将就。”
“嗨,我居然给忘了。”弘书一拍大腿,笑道,“搞定了,等过两日交接完,你们就可以在雍和宫办事了。”
“真的?!”允禧瞪大眼,“你别哄我,皇上真答应把雍和宫给你了?”
“当然是真的。”弘书道,“不信你让弘暾堂哥今晚回去问问十三叔,皇阿玛答应的时候他也在场。”
允禧看向弘暾,弘暾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六阿哥的意思是,咱们的报社以后就在雍和宫办公了?”
“对。”弘书肯定了他的疑问,“不过皇阿玛也说了,以后雍和宫维护就由咱们负责,银子也要咱们出。所以,我的叔叔和堂哥唉,你们可要努力了,报纸要是办不好,咱们亏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允禧倒吸一口凉气,后仰捂住胸口,颤颤巍巍地道:“你知道雍和宫维护一年要花多少银子吗?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你都敢答应!快、快去跟皇上退了,咱们不要雍和宫,随便来个小宅子就行。”
出来开府后允禧才发现要维持偌大一个府邸的花销有多艰难,贝子那点俸禄根本不够,这还是他府里人口少,允禧有时都无法想象他那些纳了许多妾室、生了许多孩子的哥哥,到底是怎么挣来一府人的用度的。
“那恐怕是退不了了。”弘书摊摊手,“我中午跟皇阿玛说的,以皇阿玛的效率,这会儿负责雍和宫的人恐怕都已经接到通知了。”
允禧闭上眼,很想就此晕过去。
弘暾只默默微笑看着,并不插话,他知道自己半路进来插一脚,允禧心里是有些微词的,所以他今日见面以后,表现的处处以允禧为尊,没有丝毫想要抢班夺权的意思。
“好了,放心,我没想把维护的压力全压在报社身上。”弘书逗了允禧一会儿,才道,“我还有别的计划,那才是大头,你不用担心。”
允禧翻身坐起:“你最好说的是真的!”他都被这个侄子坑怕了,最近频繁后悔上了这个侄子的贼船。
愉快地在允禧府上蹭了一顿饭,弘书哼着小曲儿回宫,远远瞧见朱意远在宫门口徘徊,看见他就疾步迎上来。
“主子,您终于回来了。”朱意远不等弘书询问,就拿出一块白麻布往他腰间缠,“太贵人陈氏半个时辰前病逝,您得去见个礼。”
弘书叹气,康熙妃嫔多,从二三十岁到五六十岁,各个年龄段都不缺人,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去世,荣妃这样位份高的丧礼会隆重一些,他们这些皇孙还会守一个月孝意思意思,但像贵人这样的位份,他们这些皇子皇孙顶多就是去灵前上根香、见个礼,三天素都不用吃。
灵堂很冷清,太贵人没有孩子,她的娘家人也没资格进宫守灵,哭灵的都是从前伺候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人哭是因为这位太贵人多些,还是为自己前途不明的以后多些。
弘书上完香后,就将这事抛在脑后,世上每天去世的人不计其数,他没时间伤春悲秋,有限的时间要用来做有意义的事。
这日,弘书用午间歇息时间来到鸿胪寺,徐本等人皆在等他,张廷玉和拉锡也难得出现。
“见过六阿哥。”
“诸位请起。”
弘书站在上首,看着下方或淡定从容、或跃跃欲试的年轻脸庞,朗声道:“诸位,明日,便是检验你们这三个月所做努力的日子。这三个月来,你们披星戴月、夙兴夜寐,埋头于故纸堆中、呕心沥血,我要说,你们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没有意义的,明日,在那个名为‘谈判’的战场上,你们所做的一切准备都会变成刺向敌人的利刃,它们会击穿对方的盔甲,让敌人一退再退,它们会为大清带来新的疆土,而你们作为开疆拓土的功臣,名字将会被书写在史书之上,流传千古!诸位,是成是败,只此一役,请你们一往无前、乘风破浪,我在这里,摆好酒宴,等着为你们庆功!”
“臣等必将得胜而归!”明安图等人齐声应诺,轰然响应的声音听得人热血沸腾。
张廷玉捋着胡须看着眼前群情激昂的年轻人,心道,不得了啊,不得了啊,小小年纪便能如此调动情绪,假以时日,难以想象。皇上若是知道今日这一幕,恐怕不会再担心六阿哥能不能收拢这批青年才俊的心了。
给明日就要上谈判席的诸人打完鸡血,弘书功成身退,从明天起,他只会隐居幕后,为众人摇旗呐喊、加油鼓劲。
“一切就拜托张大人和拉锡大人了。”弘书郑重道。
张廷玉笑道:“六阿哥放心,您都已做了万全之准备,臣等若是再拿不下,真就无颜来见。”
拉锡亦郑重拱手:“六阿哥之情,我蒙古诸部谨记于心。”
弘书离开后,张廷玉同拉锡笑道:“都统大人,老夫一把老骨头,此番恐怕只能动动嘴皮子,还要拜托您压阵了。”
这就是他唱红脸,拉锡唱白脸的意思。
拉锡哈哈大笑:“好说,些许罗刹鬼,老夫还不放在眼里。”
翌日,张廷玉端着亲切温和的笑容,拉锡黑着一张横脸,两人带着心潮澎湃的谈判代表团,同鄂罗斯代表团对面而立,相互见礼。
寒暄几句后,张廷玉请双方坐下,然后一一扫视过鄂罗斯代表团的人,和蔼笑道:“那么,谈判,现在开始。”
话音落下,谈判室内顿时风起云涌。
……
也不知道两方现在进行到哪一环节了,弘书人坐在上书房,心却一直挂在谈判现场。
“咳咳。”蔡世远清嗓子提醒弘书回神。
弘书歉意的笑笑:“抱歉,蔡夫子,今日对我来说有要事发生,有些难以专心。”
蔡世远合上书,表示能理解:“六阿哥今日既然心有牵挂,无心学习,那咱们就不讲书了,不如来聊一聊。”
“多谢夫子。”弘书道,“夫子想聊什么?”
蔡世远原地踱步转了两圈,道:“就聊聊教化之道吧,自孔夫子大开教化之道以来,天下读书人日多,六阿哥以为,在大清当下,教化之道首重什么?”
这个话题可太大了,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也不能敷衍了事,弘书不得不集中精神全力思考,再也顾不得去想谈判如何了。
中午下学时,感觉脑子都被榨干了的弘书眼神略显呆滞地和蔡世远告别。
蔡世远笑道:“今日与六阿哥一番闲谈,老夫收获颇多,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
别了别了,您老人家的‘闲谈’我可受不住,下次我一定认真听课,再也不走神了,弘书在心中疯狂拒绝,蔡世远的笑容在他看来和魔鬼的笑容差不多。
从上书房逃离,弘书带着小尾巴福慧回到毓庆宫。
福慧吃饭时忽然道:“六哥,我外公病了,你说我要不要去探病?”
“啊?”弘书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年遐龄,“年大人病的很重?”
福慧点点头:“嗯,他们说年家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啊这,弘书有点头疼:“皇阿玛知道了吗?”
福慧诚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啧。”弘书问道,“你想去吗?你想去,那咱们就去跟皇阿玛说。”
福慧犹豫半响,小声道:“我不知道,我都没见过他们。”说完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弘书,分明是希望弘书能帮他做决定。
弘书揉揉太阳穴,这事他也不好替福慧做决定啊。
“还是去问问皇阿玛吧。”
养心殿,胤禛看到弘书带着福慧一起来,心下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这次应该不是来要钱的了。
——可怜的胤禛似乎忘了,他给儿子的二十万限额还没花完呢。
“见过皇阿玛。”
“嗯,平身。”胤禛看两人的神情分明是弘书陪福慧来的,便直接问正主,“可是有事?”
福慧不自觉地就去看弘书,在得到他六哥一个鼓励的眼神后,鼓起勇气道:“皇阿玛,我听说年大人病重了,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去探望,所以想来问问您。”
“年遐龄病重?”胤禛微微蹙眉,看向苏培盛,“朕记得年家月前来报年遐龄生病,当时不是令太医驻府,竟不曾好转?”
苏培盛连忙道:“是,太医递上来的脉案显示,年大人是老弱之症,难以痊愈,如今只是熬日子。”其实这事他之前回禀过,不过皇上忙忘了,他也不能说什么。
胤禛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身子弱,未免过了病气,还是别去了,使人去探望一番便是。”
福慧松了口气:“是。”
等弘书带福慧离开后,胤禛吩咐道:“给吏部传旨,令他们铨选继任者,传年希尧回京。”
“是。”
“苏培盛,你去见见七阿哥身边的人。”
“嗻。”
第53章
没几日,弘书发现,福慧常用的人换了两个。
询问,福慧道:“哦,他们两个不知吃了什么,突然染上痢疾,被挪出宫养病去了。”
弘书抿了抿唇,见福慧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将疑问咽了回去,罢了,总归还留了一条命在。
“六哥,你看的这是什么啊?”福慧注意到弘书桌上厚厚的一叠文稿,放在最上面的有一行斗大的字特别引人注目,不由自主地念出来,“旗人欺凌弱小被反杀,皇上法外容情免枷责。”
他眼睛唰的就亮了:“六哥,这是新出的话本子吗?谁啊,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把皇阿玛编进去!快给我看看!”说完不等弘书开口,就迫不及待地将文稿拿过来,一边看一边念,“四月丁未日,京城三十公里外的顺义县发生命案……刑部判决绞监候,上报皇上,皇上查阅卷宗后,特发谕旨,言说,死者方冬魁乃旗下闲散之人,不思安分居家,反醉酒闹事,只因顺义县民张四未曾让坐便对其打骂,张四情急之下反击致其丧命,实属情有可原。自来居乡旗人,欺凌民人者甚多,朕以为,应对张四从轻发落,以警恃强凌弱之旗人,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