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陆鸢瞧着他笑,道:“你出门在外可别这么笑,要是勾了别家姑娘的魂,缠着要嫁你,你可就麻烦了。”
祁晟笑意一敛,道:“胡说八道,我都已经娶妻了。便是缠着我,我也会明说不会休妻,但凡有礼义廉耻的,皆不会做出格的事。”
“再说,我如今一个瞎子,也亏得你愿意嫁。”
陆鸢连忙否认他的说辞:“不不不,你错了,你如今就是瞎子,也多的是看脸的姑娘想嫁给你。”
“再说万一人家姑娘不找你说,而是拿了百金找到我面前,让我与你和离,我觉着我可能多少都会有点动心。”
祁晟一听,脸色立即就沉了下去:“我且值不值百金另说。可你就为了百金就要与我和离?百金在你心里,比你夫婿都重要?”
陆鸢瞧着他脸色黑了,忙解释道:“只是心动一下,没说真要和离,你可别恼。”
祁晟沉声道:“心动也不行,想法都不能有!”
说着,又补充:“若是我,便是千金也没人能撼动我的想法!”
陆鸢瞧着他一脸严肃,忽然笑了:“你是觉着对我有责任,还是真有那么些喜欢我?”
本还黑沉着脸的祁晟,一听这话,脸上那恼怒之色顿时一滞,喉间略一滚,继而道:“你我是夫妻,不管责任与否,还是其他,夫妻间最基本的便是患难与共。”
陆鸢把他的不自然全览收进眼中,抿唇朝另一面无声地笑。
“罢了罢了,是我说错话了,是我不对,你莫恼。”
祁晟:“你现在倒是认错得快,但一会从楼上到楼下,你压根就不记得你现在与我认了错,还会再犯。”
陆鸢听了他的话,吃惊地看着他。
不得了了,她与他才生活多久,他竟都能把她的性子摸得透透的了。
她平时与其内耗自己,都是先从别人,外在身上找原因,然后才是自己。
“怎的不说话?”他蹙眉问。
是被他说重,生气了?
陆鸢默了一下,说:“你虽然眼瞎了,可瞧人还挺准。”
祁晟:……
她这与直接承认自己便是他口中那种人有何异?
陆鸢忙不迭地又解释,当然:“我方才说过的话,我以后决然不会再提,你消消气。”
祁晟被她说得都没了脾气,既无奈又气闷道:“不是说要出门,还留在小栈做什么?”
“还有,背篓给我。”
陆鸢“哦”两声,拿起背篓,在旁帮忙,让他背上背篓。随后与他一同出了屋子。
楼梯道狭小,只能通行一人,陆鸢便先行前边,拉着他的手,嘱咐:“你慢些,别踩空了。”
小栈掌柜听到声响,往楼梯上头瞧了眼,心道这小夫妻俩感情还真深厚。
等人下到一楼,小栈掌柜笑问:“郎君与娘子可是要出门?”
陆鸢点头:“出趟门,晚点回来。”
小栈掌柜道:“今日是双日,夜市甚是热闹,若是无聊也可去凑凑热闹。”
陆鸢笑应:“行,晓得了,多谢掌柜的提醒。”
出了门后,在街道上也依旧有不少人打量他们这一对夫妻。
被人瞧习惯了,陆鸢也没太在意。
她循着来时的原路,往回走,看到面摊后,她便记得干货铺子怎么走了。
陆鸢与祁晟找到了原先的干货铺子。
一进去,便与那掌柜打了招呼:“掌柜的,我又来了。”
掌柜也不可能记得每一个往来的人,但就是记住了他们这对夫妻。
无他,丈夫俊逸却瞎,妻子样貌平平。
掌柜问:“又拿了菌干来卖?”
陆鸢点头应:“家中亲眷托我卖的。”
这些菌干,陆鸢已经给黄兰付过四十文的定钱了,算是已经收购了,时下算是先前欠着钱。
掌柜点头:“你且放下让我瞧瞧。”
岭南山地众多,菌类便丰富,只是识得可食用菌类的人很少,且山里凶险,便是菌类丰富,也没多少人敢进深山里捡,所以平时收得不算多。
自然,收来的菌类,掌柜不仅自销,也会托着熟人带去北方贩卖给富贵人家,赚取两地差异的差价,也算得上暴利。
陆鸢把祁晟身上的背篓取下。
掌柜喊来了自家儿子,一块来分这些菌干。
分好后,便说:“你们算来得巧,今年收完这个月,便要等到明年春季再收了。”
陆鸢问:“为何?”
掌柜道:“春秋两季的菌类个头大,更鲜美,晒成的菌干成色也好,等到了冬季和夏季,成色便没有那么好了。”
说着,又给她退了一些:“这些个头就太小了,我这不收。”
陆鸢瞧了眼,退的也不多,半斤左右。
最后结算,陆鸢得了三百六十八文,只消给黄兰一百六十文。
她挣这个差价,挣得着实心虚。
这些铜板加上自己的那些铜板,有六百多枚,想到有四五斤重呢,这么重,提着也累得慌,只得是放到放到背篓底下,上头铺了一层衣物掩盖。
出了干货铺子,陆鸢小声与身边的人说:“我既心虚,又害怕。”
祁晟不解:“为何?”
陆鸢道:“三百多文的菌干,我就挣了两百文的差价,我心里虚得很,总觉得自己不厚道。”
祁晟想了想,道:“就方才收你菌干的掌柜,好似他给了你高价,但实则他转头卖出去,两文钱一两的菌干,他能卖到十来文钱一两,一两百文一斤。而贵一些的菌干转手卖到北方,能挣数百文,甚至是上两银子一斤,这你又如何说?”
陆鸢:“人家有人脉呀,且我与他又没交情,他如何挣是他的事,只是陈家二嫂与我有交情,我心亏得慌。”
祁晟:“你若觉得不踏实,下次便不与熟人做倒卖的买卖了,直接到市集上买来再卖出去。”
陆鸢:“……我还当你让我与他们明说城里的价格呢。”
祁晟:“说不说得看你自己的想法,总归你是从他们手上买过来的,是你自己的,未曾亏欠他们一文钱。他们若是心里觉得不舒服,那也无话可说吗,以后往来少些便可。”
“说起来,他们后来能挣钱,反倒该感谢你,因为你,他们才有生财之道。”
乡下人哪里像她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就跑人家店铺里头问要不要这,要不要哪的。
大多数都是闷声不响地摆摊卖,或是旁人介绍了,才有的门路。
陆鸢琢磨了一下,说:“总归过了这个月也不收菌干了,且近来也没什么雨,也捡不到新鲜的菌子,说了也只会徒增彼此的不愉快,不如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再与陈二嫂说,那时时间久了,便不会那么在意了。”
她到底是做不到一直算计对自己好的人,算计那些利益。
想通后,陆鸢心情又恢复了轻松。
祁晟听着她声音轻快了不少,微微一笑。
她素来是个心善且心软的。
一会后,他才再问:“那你又怕什么?”
陆鸢拍了拍他后背的背篓,声音压得更低了:“日日揣着这么多铜板走街串巷,我害怕被人抢了。”
说着还环顾了一眼四周,生怕遇上扒手。
祁晟不禁好笑:“这好几斤重呢,又不是那些富贵人家的荷包,轻便得能让扒手悄无声息地一扯就走,扒手想要抢走咱们的铜板,得费好大的力气呢。”
他这么一说,陆鸢胸一挺:“也是,我怎就糊涂了。”
祁晟本就高,她要从他背篓里拿东西都觉得困难,更别说还是好几斤重的铜板。
再者他也警惕,旁人很难做到在他不知道的情况,把铜板都偷摸走了。
这么一想,陆鸢顿时就不慌了。
第50章
医馆内, 大夫仔细给祁晟诊脉,查看双目视物的程度。
小半刻后,大夫才收手,道:“今晚继续敷药, 明日一早到了医馆在敷药, 然后下针。”
陆鸢追问:“那我郎君双目能恢复视物的成算有多少?”
祁晟放在膝上的手也暗暗握了拳。
他远没有看起来那般平静。
或许一开始, 觉得便是瞎了,也比能醒来要好。
可日子久了, 又尤为想恢复光明。
大夫道:“以你郎君时下可视物影而言,再以针灸配合敷药祛瘀血一段时日后, 有八九成是能视物, 但能恢复的程度有几成,说不准。”
“有可能开始视野模糊, 慢慢清晰, 也有可能视物后会一直模糊。”
陆鸢听来, 心说这与近视也差不多, 虽然瞧不清楚, 但好歹能不瞎,这也是一个好消息了。
祁晟膝上的手略一松。
陆鸢又道:“大夫, 我想问问,这得持续医治多少日?”
“因着我们是从安平镇来的, 来回都要四个时辰, 路程不便,所以只能住在城里, 但城里住宿贵,我琢磨着知道个大概时间,我也能再另觅住处。”
大夫思索了片刻, 说:“少则半月余,多则月余,往后只需半个月来瞧一瞧,无甚问题就不用再来了。”
知道大概天数后,陆鸢道了谢。
大夫又给祁晟多开了几副药,只在每日就寝前热敷。
从医馆离开,陆鸢瞧向沉默不语的祁晟,脸上神色淡淡,瞧不出半点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