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了?”祁晟问。
他虽看不清楚,却也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有些强烈的打量。
陆鸢收回了目光,说:“没啥事。”
然后转回头继续炸油条。
她暗自嘀咕,他自恢复后,就从不在她跟前换衣服,比她这个女人都还要避讳。
陆鸢炸着油条,摊子前就来了人,她头也没抬,就着颜色鲜艳的衣裙,问:“娘子要几根油条。”
“果真是你们。”
带着惊讶的熟悉声音落入耳中,陆鸢抬起了头,看着摊子前浓妆艳抹的黄鹂,沉默了两息。
她料想道会在夜市遇上在瓦舍里跳舞的黄鹂,却没想到这么快,才出摊四回,竟就找过来了。
黄鹂看向她身后的祁晟,声音轻快地打招呼:“郎君,又见面了。”
陆鸢脸上顿时没了笑容,声音冷硬地问道:“你要买油条吗?”
黄鹂低头瞧了眼刚从油锅里炸出来的油条,油滋滋的,眼神中顿时露出嫌弃,但还是道:“你给我包两条吧。”
陆鸢利落打包给她,伸手:“六文钱。”
黄鹂把六枚铜板递给了她,再接过油条,继而与她指了一处楼阁,道:“我便是在那丽云台跳舞,常来丽云台的客人都不缺银钱,我可以向丽云台的掌柜说一说,让丽云台买你们的油条做小食。”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点陆鸢是知道的。
更何况,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和黄鹂可没什么交情,自然不可能好心给她介绍什么生意。
都不用多想,都能知道她还没放弃劝说祁晟进他们的舞坊。
还没等陆鸢拒绝,祁晟走至她身旁,直接给拒绝了:“不用了,我们的吃食不宜久放,不适合送去你们瓦子里做小食。”
陆鸢也点了点头,直言道:“你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思了,我郎君可不会进你们的舞坊的。”
黄鹂笑道:“想什么呢,我这不是觉得我们有缘,想帮一把你们,若是你们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那便罢了。”
说着,便拿着油条离开了。
陆鸢看着她离去的婀娜身影,说:“这油条可别扔了,怪浪费的。”
跳舞的人为了保持身段,最忌油炸。
祁晟道:“大概会做顺水人情,浪费不了。”
陆鸢回神,疑惑道:“这黄鹂到底怎么回事,咱们都拒绝好几回了,她竟还不放弃要把你拉入他们舞坊。”
祁晟想了想,才道:“大概是他们舞坊与丽云台签的契约快要到期了,他们想续,但丽云台却不想续了,所以他们的班子想寻些模样好的撑场面,把噱头赚足了,也好续签。”
“为什……”陆鸢正想问,就有人来要油条,她便装起来,顺道推销豆乳。
人走了,陆鸢才转头继续问:“为什么这么说?”
祁晟与她分析道:“方才那舞娘性子圆滑,且手上也小有积蓄,不似刚进舞坊的新人,应在舞坊里待了有些年头了,年纪肯定也不小了。”
陆鸢惊讶道:“这你都猜出来了?!”
“那黄鹂应当是有二十七八的年岁了。”
祁晟道:“据我与旁人交谈所了解,舞坊的舞娘一般都是二十五岁以下,若是上了二十五岁年纪的,大多都会另谋出路,不会再留在舞坊。”
“方才那舞娘这年岁还留着,大概是他们的舞坊真的没什么人了。”
说到这里,祁晟眉头皱了起来,看向她。
模糊的轮廓落入眼中,他对着她严肃道:“说不定他们真的会拿银子让你来劝我,真发生这样的事,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便是白送的也不要。”
陆鸢觉得好笑:“你当我傻呀,哪个好人会平白无故给别人送银子的?”
“大善人都不会善到这地步,除非是挂着伪善的人,别有目的的人,才会给旁人送银子。”
这话落下,就陆陆续续来了客人,也就没工夫唠嗑了。
今晚的油条面,她准备得比上一回少,所以快要到子时时,她就把油条卖完了。
豆浆不多,亥时那会就已经全卖完了。
陆鸢准备收摊的时候,就远远看到了黄鹂,她身边还站了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
二人正在往这边打量。
陆鸢:……
真真是死皮赖脸,冤魂不散。
她麻利地收拾好桌子,让祁晟先把桌椅都背回去,她在这等他返回,然后再一块回去。祁晟摸黑也能记住回去的路,也不用她操心。
祁晟回去后,黄鹂便领着她的班主到了跟前。
“苏娘子,这位便是丽云台戏班的班主,可不是舞坊的班主,你郎君若是愿意进戏班,也不用他跳舞,只是让他露露脸。”
那戏班班主也不说二话,直接拿出了一锭元宝放到了桶盖上。
陆鸢瞧了眼,满不在意地把碗放进盆中。
谁成想那戏班班主以为她嫌钱少,又多拿了一个银锭子放在旁边,开了口:“只要你能让你郎君与我们戏班签三个月的契约,不仅送你二十两,我再多给十两。”
“三十银钱,可是你在这里摆摊,一年都挣不到的数目。”
陆鸢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人,道:“我郎君眼睛不好使,也没别的什么本事,就是白长了一张好皮相,我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男人笑了笑:“娘子谦虚了,我瞧了半宿,发现你家郎君便是眼睛不好,可步子稳健,且还能听声辨位,一看就是练家子。”
“你家郎君来我戏班,不需要他唱戏,只要他那张脸和他功底,我也能把他捧红。”
“比起在这摆摊埋没了他,还不如有一技之长,日后也能以此来谋生。”
唱戏不用唱,多半是替唱。
原来古代就已经有了假唱,还真开了眼界。
陆鸢瞧着对方身材魁梧,一拳头就能把自己撂倒,且估计在夜市也有点人脉,能让自己干不下去,她也不敢一下子把话说得太绝。
“虽摆摊挣不了大钱,但糊口定是没问题的。”
进戏班的,一般都是家庭条件极差的,而且还是自小就被买进去的,在这时代,戏班是真的上不了台面。
戏班里的戏子,大部分都是家里真过不下了,才会被卖进去。
班主见她说不通,便又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到桶盖上。
陆鸢:……
又见不得是百金,真以为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仅三锭银元宝就能唬住她?
“银钱拿走,你们别来与我说,要说便去找我郎君说去。”
说着,就拿起三锭银元宝,全部塞还到黄鹂的怀里,手直接一松,收了回来。
黄鹂慌忙接住,看向戏班班主。
班主沉默了一瞬,道:“那我便与你郎君说。”
陆鸢闻言,也不与他们废话,继续收拾东西。
收拾妥当,祁晟也快步返回了。
隐约可见妻子面前站了两个人,走近了,闻到了熟悉的香粉味,眉头紧蹙。
陆鸢不耐的与他道:“他们两要我说服你,我没空搭理他们,便让他们自己与你说。”
祁晟听出了她的不耐烦,便知这事让她不胜其烦了。
他面无表情朝着高大的身影走去,停在数步之外,定定地望着男人。
戏班班主对上那双冷眸,一愣。
不是说是个瞎子么?
他怎觉得能看得见?
“二位,我觉得我娘子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我不会去你们的舞坊,”
黄鹂在旁更正:“不是舞坊,是戏班。”
祁晟:“不管是舞坊还是戏班,我都没有任何兴趣。”
戏班班主道:“我给你三十两,每个月再给你五两月例,为期三个月。”
“仅三个月便能挣四十五两银子,这可是你们两年都挣不到的银钱。”
祁晟忽然笑了,笑得让人莫名其妙。
“你们似乎太瞧不起我家娘子了。”
陆鸢:“?”
还有她的事?
祁晟继而道:“不过区区四十五两,怎么就断定我娘子两年都挣不到?只需一年时间,我娘子也能挣得到。”
陆鸢微微蹙眉。
他也太看得起她了。
而且这话怎么听着这话奇奇怪怪的?
好像说得他要吃软饭似的。
戏班班主一愣,显然也和陆鸢想到了一块去,随即诧异道:“难不成你一个大男人,还指着你娘子养你!?”
祁晟微微抬眉,理直气壮的反问:“有何不可?”
戏班班主:……
黄鹂:……
陆鸢:……???
他说得还怪有成就感的呢。
陆鸢看到戏班班主听了他的话后,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
陆鸢适时出声:“我负责挣钱养家,我郎君则负责俊朗的样貌来取悦我,我乐意。但我不乐意他去什么戏班,用样貌取悦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