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知面不知心,隔着那厚厚的一层肚皮,怎可能看得出心肠好坏。”陆鸢说着话,也没敢放松警惕。
这正警惕着,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了她的摊子前。
陆鸢不太能记住人脸,但来人下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那自诩高人一等的姿态,都不用看脸,陆鸢就能把人给认出来了。
除了那日随在杨宝珠身边婢女,也没谁了。
做人奴婢,做出她这样神气,也是少见。
陆鸢心说这婢女看着瘦瘦弱弱的,应该没那胆量砸摊子吧?
婢女看向陆鸢,道:“给我把你摊子上的吃食,每样都打包两份。”
说着,把食篮放到了桌面上:“里边有食盒,做好之后就装到食盒里边。”
陆鸢:“……”
这什么情况?
陆鸢和胡七娘都一头雾水,但还是去做。
陆鸢油炸,胡七娘盯着婢女,以防她使坏掀油锅。
陆鸢弄了半晌,才把吃食给做好,装好。
婢女提起了篮子,数了四十二枚铜板放到桌面上,随即抬眼看向陆鸢,问:“你考虑得如何了?”
陆鸢反应迟钝了数息,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事。
陆鸢打起十二分精神,神色却是端着一派淡漠。
“转告你家娘子,我和我郎君感情好着呢,不仅不会和离,也不会有正妻不做,做小妾。”
婢女微微拧眉,道:“我劝你还是不要与我家娘子对着干,我家老爷可是广康公署的主簿,上头有知县大人撑腰,外有人脉,在这广康无人不知我家老爷。”
“我家老爷最是爱女如命,只要我家娘子想要的,我家老爷都会满足,若是你不松口,老爷有的是法子让你和你家郎君松口。”
“到时不仅吃了苦头,还得妥协,得不偿失。”
陆鸢忽然笑了笑,笑得婢女觉得莫名,问:“你笑什么?”
陆鸢笑意一敛,把手上的麻布往桌上重重一甩,冷着脸,一字一句的道:“我等着。”
“我就不信了,这广康城就你家老爷说了算,他这上头可是有知县,有县丞,还有县尉,他敢做,我就敢一层一层地往上告!”
婢女见她说不通,冷哼了一声:“想来你是没打听过我们家老爷在广康的影响。”
“也罢,最好到时候真找上门的时候,还能一直这么嘴硬。”
说罢,挽着食篮转身就走了。
胡七娘瞧着婢女走了,气道:“早知道咱们就不做她的生意了。”
“那倒不至于,有银子怎能不挣呢。”
胡七娘闻言,转头看向她,见她神色平静,问:“东家就不气吗?”
陆鸢可不怎么气。
极品处处有,她在医院做护士的时候可没少见,真要因为这事而气,一天十二个时辰,她估计有十个时辰是在生气的,那人生多没意思。
“有点生气,但想想也不至于,这般蛮不讲理的人,越与她生气,她越得意。”
胡七娘看了眼人离开的方向,道:“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做人主子的不要脸,抢人家郎君,还抢出优越感来了。做奴婢的,也是鼻孔朝天,心比天高。”
“分明是个下人,却瞧不起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看着都想上手给她啪啪地两巴掌。”说着,胡七娘还特意地空扇了两下。
陆鸢倒了一碗豆乳递给她,劝道:“消消气消消气,喝碗豆乳压压心头的火气。”
胡七娘也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生气了,把路过的客人都吓到了,忙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继而把豆乳接过。
喝了半碗豆乳后,气也消了些。
距婢女来警告的时间,又过去了两日。
陆鸢继续和胡七娘小心谨慎地摆着摊。
夜市已过半,披着外衫,化着浓妆的黄鹂匆匆跑来。
因着有杨宝珠做对比,这黄鹂她都硬生生地给瞧顺眼了。
瞧黄鹂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她问:“瞧着你脸色不大好,怎了?”
黄鹂绕过摊子,走到她跟前,朝她招了招手,说:“过来,与你说些严重的事。”
陆鸢纳闷,她和黄鹂没啥交集,还能有什么严重的事?
虽是这么想,但还是附耳过去听。
黄鹂抬起手遮住嘴,小声在她耳边说:“我与你说这些,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陆鸢:“我都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还与谁说,又说些什么?”
黄鹂翻了翻白眼:“你就不能仔细听下去?”
陆鸢:“好好好,是我错,我不该打岔的。”
黄鹂压低声音,说:“今晚来瓦子里吃酒的客人里头,有几个广康的混混,平日正经事不干,专门给人干一些见不得人腌臜事。”
“我给他们斟酒时,不经意听到他们如何砸苏记的摊子,我起初没想到是你家的摊子,但听着他们说只砸摊子,油炸小食的热油得避着点人,别真伤了人。”
“说真的,你们家怎么就得罪人了?这请得起这些混混的,家里不是有些小钱,就是有点势力的,可不好解决,你们赶紧收摊,歇上一段时间。”
陆鸢道:“咱这还是要讨生活的,歇十天半个月,倒是可以,但歇上一个月,这些人还是不放过咱们,咋办?”
黄鹂劝道:“这安危可比这挣银子要重要得多,这要是伤了,不仅要花钱医治,还要养伤,得不偿失。”
陆鸢也不好拂了她来通风报信的好意,想了想,问:“那些混混可有什么特征,若是见了,我也好避一避。”
黄鹂道:“他们大多数都是三五成群,领头的叫豹哥,单眼皮,皮肤黝黑黝黑的,身形高壮,瞧着倒是些英俊,当然了,比不上你家郎君。”
“里边有一个在鼻子这里有一个大黑痣。”她指了指自己左边鼻翼。
陆鸢听着她的形容,忽然定定地朝着远处看去,因为天色过暗,瞧得不真切,问:“是不是前边那几个。”
黄鹂闻言,转头一看,表情瞬间就变了,忙道:“我先走了,可别说见过我,我也惹不起这些人。”
说完之后,黄鹂急匆匆就跑了。
陆鸢忙转头与胡七娘对眼,压低声提醒:“你小心些,别被伤到了。”
胡七娘忙不迭地点头。
不多时,那几个人已经到了跟前,一上来也没有闹事,而是驱赶了正在吃东西的客人,然后四个人就占了两张桌子。
“掌柜,来几碗豆乳,几份油条。”
胡七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问:“是几碗,几份油条?”
鼻翼有痣的男人一拍桌子,骂骂咧咧的道:“眼瞎呀,没看到我们来了多少个人?!”
陆鸢给了胡七娘安抚的眼神,然后笑吟吟的道:“她是新来帮忙的,几位客人且稍等,我现在就做。”
陆鸢做好了豆浆油条,和胡七娘送上桌,然后就离得远远的。
原本还担心分不清真的是闹事,还是杨家来寻麻烦的,有黄鹂提醒后,这就放宽心了。
陆鸢还在瞎琢磨的时候,那些人忽然吼了一声:“干,这豆乳里有蟑螂,想吃死谁呢!”
来了来了,麻烦它来了。
陆鸢和胡七娘不仅躲着油锅,还躲着桌子。
她站在大老远道:“不可能,我家豆乳都是用纱布过滤过的,就刚刚我还煮的时候,还特意用纱布过滤过,是绝对不可能会有蟑螂。”
那人瞪大双眼,好几步开外的妇人:“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讹你了?”
陆鸢:“我可没这么说,但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不得不怀疑。”
那人径直把她的桌子给掀了,道:“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诬陷过!”
陆鸢摊子的动静闹得大,隔壁摊子的人都起来跑了,躲得远远的。
便是从摊子前经过的人,也都躲远了,生怕殃及池鱼。
“兄弟们,他们家的摊子不诚信,咱们好好教他们做人,给我砸!”
陆鸢和胡七娘躲得远远的,也不叫唤,就看着他们砸。
其中又高又壮,皮肤还黑的男人却没有动,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转头望向好似在看热闹,没有半点焦急的那两个妇人。
微微眯眸,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寻常人的摊子被砸了,肯定又哭又闹,哪像她们这样,好似事不关己,镇定得让人觉得怪异。
摊子被砸得差不多时,男人喝了一声:“差不多得了。”
鼻翼上有痣的男人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道:“老子要不是见你们是妇人,连你们都打,还敢诬陷老子,找死。”
“老子劝你识时务一点,别什么都嘴硬,该服软的时候就服个软,不然不仅仅是我们教训你们,还有别人等着教训你们呢。”
从前日婢女来时说的那些话来看,一听就知道这混混话里藏着话。
混混们砸了摊子后,就走了。
围观的人见他们靠近,连忙让道。
等人走了,旁人才敢开始议论是咋回事。
因着他们砸摊子不过小半刻,等里甲从街头赶过来,他们都已经走了。
里甲道:“方才被人拖住了,这才过来晚了,闹事的都走了?”
陆鸢点了点头。
看来,绊住里甲的人,也是闹事者的人。
里甲环视了一圈一片狼藉的摊子,询问旁人因什么事而起的后,问摊主:“要报官吗?”
陆鸢重重地点头,应得斩钉截铁:“报!”
“我看他们就是存心找麻烦的,不报官,岂不是坐实了我这摊子的吃食不卫生!”
他们等的就是摊子被砸,然后去报官的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