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在她一脚踩下去的时候,沈维舟突然弯了下腿,脚下踩着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拉扯挪动,柳绵绵站立不稳,一屁股墩儿坐了下去。
嘭地一下。
沈维舟坐了起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柳绵绵狠狠瞪了他一眼,沈维舟解释说:“我想给你腾点位置,方便你进去。”
柳绵绵恨恨说:“管好你自己。”
嘴上放了狠话,身体却还是得四肢并用地往里爬。
而沈维舟这个不要脸的,他居然还笑了!
柳绵绵保持四肢落“床”的姿势,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沈维舟。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穿过来这么久,她就几乎没见沈维舟笑过。
然而事实是沈维舟确实在笑。
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一笑,甚至让人有一种冰消雪融万物复苏的错觉。
柳绵绵晃了一下神,不知道是被尴尬、恼羞成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驱使,脑子一抽,一转身就朝沈维舟扑了过去。
上辈子上学的时候,室友们在寝室里闹起来,就是这样的。往谁都床铺上一扑,把人压住,挠痒痒挠到对告饶为止。
行动快过脑子,柳绵绵也是扑过去以后,才反应过来,虽然都是室友,可眼前这个室友和上辈子的室友根本不是一个性质啊!
沈维舟也完全没想到柳绵绵会是这么个反应。
她说“管好你自己”,他是猜到了的。
但他没想到,她能气愤到完全不顾时间地点场合……要不是他也被惊得愣了一下,她估计能被他一巴掌拍飞到墙上。
沈维舟努力克制住了异世养成的条件反射,可同时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什么样的反应,躲开她,推开她,接住她?
没等沈维舟作出决定,柳绵绵已经啪叽跪在了他的面前。
“……”
判断失误,忘记刚才他收了腿,一大片被子底下都是空的。
两人面面相觑,一丝无言的尴尬在静默的空气中浮动。
沈维舟垂下视线,很快又挪开视线,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说:“倒也不用行此大礼。”
柳绵绵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看到因为此刻的姿势而微敞的领口,她反应过来,脸噌一下就红了。
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
可能是因为实在太丢脸了,负负得正,柳绵绵忽然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不就是脑抽做了个无厘头的动作。
不就是不小心走了点光。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柳绵绵抬起手,若无其事拍了拍沈维舟的被子,挽尊道:“我看看你被子够不够暖,回头感冒了你妈又要操心。”
表面看着非常淡定,但说完后马上手脚并用飞快地挪到自己那一半床位。抖开被子、钻进被窝、转身面向墙壁,一套动作衔接得毫无缝隙,几乎是沈维舟微一愣神的工夫,就只能看见她裹着被子的背影了。
“……”
沈维舟莫名想笑。
不过他忍住了,因为他预感,这个时候他要是敢笑出声,她很可能会掀开被子再次扑过来,直接跟他同归于尽。
重新躺下,沈维舟伸手拉了下床头的灯绳,啪的一声,灯灭了,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沈维舟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虚空,很快,眼睛适应了黑暗,盯着夜色中变得影影绰绰的天花板,沈维舟意识渐渐模糊,陷入沉睡。
第二天早晨醒过来的时候,沈维舟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重生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快速地进入睡眠,并且梦中没有浓稠到让人心惊的鲜血,也没有丧尸,没有怪物。
接下去几天,柳绵绵继续按部就班上班,沈维舟则维持隔天去一次研究所的频率。
不去研究所的那一天,沈维舟也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据刘婶说,他每天就是写写画画一些别人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期间柳绵绵追问过他,什么时候去医院检查,沈维舟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
柳绵绵悄悄观察了一阵儿,觉得他要么就是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不着急去医院,要么就是已经油尽灯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了,争分夺秒想把手头的东西研究出来。
到底是哪一种还真不好说。
看他本人的样子,像是第一种,可联系原书剧情,又感觉像第二种。
反正他自己不愿意去医院,柳绵绵也不可能拉着他去,只能偷偷跟刘婶告状,让长辈去给他念念“紧箍咒”。
*
“上次那个街道办的,昨天又来咱们餐厅相亲了,哦哟,这次的女同志还是芷江小学的老师呢,蛮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就是性格软了点,都被气哭了。”
“你们知道每次过来都坐八号桌,穿西装戴领带点餐还要把手表露出来的男人是什么来头么?原来他是化肥厂销售科的科长哦!听说最近化肥很难买的,化肥厂门口每天排队排得老长老长的,那些人为了买到化肥,只能请那个科长来我们这里吃饭啰。”
“工人路开了一家美好服装店,店里的衣服都是广市过来的,有些还是港城过来的,老洋气啰,等休息天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哦?”
……
柳绵绵之前一直没在西餐厅吃过员工餐,后面和同事们混熟了,偶尔也会提前去餐厅,和大家一起吃点东西聊聊天。
就像今天,听着这些八卦当配菜,她吃得津津有味。
“对了,柳姐,昨天休班的时候,‘街道办’相亲的第一个姐姐过来找你,说让你有空就回一趟家属院,她有急事找你。”田苗苗想起来跟柳绵绵说。
“街道办”实在太奇葩,餐厅里的人对他印象非常深刻。偏偏他自己不觉景儿,次次相亲都要选在这个南城最洋气最贵的餐厅。完全不知道餐厅员工已经给他的相亲对象排出了一二三四五,称之为受难者一二三四五号。
“好的,知道了,谢谢啊苗苗。”
柳绵绵琢磨着自己和蒋红梅也不熟,有什么事能让蒋红梅跑那么老远过来找她?
晚上还要上班,下午跑一趟时间有点紧张,万一蒋红梅那边真有什么事情,也没有时间处理。
正好兼职的钢琴师周日有事,和她换了一天班,明天她不上班。
不过明天她还要陪沈维舟去一趟医院。自从她偷偷告状,长辈们天天催沈维舟,他估计也是熬不住了,终于决定明天就去医院检查。
晚上睡觉前,柳绵绵和沈维舟商量:“蒋红梅说有急事,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要不我明天早上先去一下军工厂那边,回来再和你一起去医院?”
沈维舟靠在床头看书,闻言说:“我和你一起过去,军医院也在那个方向。”
柳绵绵轻轻揉着脸上的面霜,看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贴靠在墙边,总有种委委屈屈缩在那儿的感觉,忍不住偷偷弯了弯嘴角。
上次丢脸归丢脸,事后她趁机要求“调换床位”换到外侧,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从此她再不用发愁怎么“翻山越岭”回到自己的那一半床位。
而沈维舟大概是为了避免“翻山越岭”的窘况,每天早早洗漱上床,直接把睡前阅读从写字台那边搬到了床上。
每次看他不得不靠在床头看书,柳绵绵除了有那么一丁点鸠占鹊巢的不好意思外,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窃喜。
不过柳绵绵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在窃喜些什么。
半天没听见她吭声,沈维舟抬头看她:“嗯?”
柳绵绵压了压翘起的嘴角,严肃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
沈维舟视线在她嘴角一落,点点头:“那早点休息吧。”他收起书放到床前柜上,随后非常自觉地退回到自己那一半床位躺下。
看着他这极度自然的动作,柳绵绵不禁想,他们明明连手都没牵过,为什么却像明天就要过金婚纪念日似的,老夫老妻得这么自然?
不过,等第二天站在军工厂家属院楼下,眼看住三楼的老汪工程师被他爱人挥舞着扫把,从三楼追到一楼时,柳绵绵马上醒悟过来,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看看,这才是真正快要过金婚的老夫老妻。
她和沈维舟顶多算相敬如宾的短期室友。
整栋楼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看热闹,蒋红梅也从二楼栏杆上探出头,看见柳绵绵和沈维舟,她马上喊了一声:“我现在就下来!”
小跑到楼底,蒋红梅示意柳绵绵跟着她走,一直把人带到楼后没人的空地上,蒋红梅才说:“你今天要是不来,我本来准备下午再去西餐厅找你的。”
“大前天有个叫余国梁的过来找你,正好在家属院门口被我碰上了。他说是你乡下的哥哥,跟着乡里过来买化肥,顺便给你捎了点东西。还说之前家里给你寄了东西,也写了信,一直没收到你的回信。听说你结婚了,他很吃惊,说怎么也不给他们捎个信,喝喜酒还是其次,好歹也给添点嫁妆什么的。”
换了以前,蒋红梅不会管柳家这些事。
但上次柳绵绵帮了她,而且她觉得柳绵绵也并不像家属院里传的那样,更不像是那种有了城里当工人的亲生父母,就不认乡下种田养父母的人。
“余同志说他们每天要去化肥厂门口排队,没时间再过来,我反正闲着,就答应帮忙给你送个消息。”蒋红梅问柳绵绵,“这人是你哥吧?”
柳绵绵皱眉,点点头:“是。”
只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养父母想让她去换亲,给儿子娶媳妇,从她回城以后,他们也没有联系过她,根本不管她死活。
第19章 雁过拔毛
蒋红梅打量柳绵绵几眼,双手抱臂,说:“你不会是嫌贫爱富,不想认乡下的草鞋亲吧?养恩可比生恩大,你看柳锦诗一直留在家属院,不也说的是父母养她这么多年,不能因为不是亲生,就不认父母了吗?”
说到柳锦诗,蒋红梅撇撇嘴:“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至少道理是这样。”
柳绵绵无语:“你这人脾气怎么比我还冲?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往我头上扣帽子呀?”
一旁的沈维舟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心说原来知道自己脾气冲。
柳绵绵和蒋红梅解释说:“我只是觉得奇怪,离开村子的时候,我二婶偷偷同我说,家里想让我去换亲,给我小哥娶媳妇儿,我跟那边吵了一架才走的。来了南城以后,那边从来没跟我联系过,你说的寄东西写信,根本都没有的。”
“竟然是这样的吗?”蒋红梅皱起眉,“可那位余国梁同志看起来也不像会撒谎的啊,而且他确实带了东西,说是要当面交给你。”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家属楼二楼。
假如,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比如余家确实来过信,寄过东西,那么能让这些信和东西消失无踪的,最有可能的就柳家那几位了。
柳绵绵收回视线,深深看了眼蒋红梅。
柳家人其实还是很会做表面文章的,尤其丁明霞和柳锦诗,在家属院的口碑非常好,都是温柔亲切好脾气乐于助人的形象。
柳绵绵倒是有点意外,瞧蒋红梅这样子,似乎对柳家人也挺透过现象认识本质的?
既然知道人在化肥厂排队,那抽时间过去看看就行了。柳绵绵转而问蒋红梅:“今天不上班吗?”
别看家属楼里抻着脖子看热闹的人挺多,其实大部分都是不上班的老头老太和家庭妇女,年轻人还真不多。
要不是蒋红梅留了口信儿让她来家属院,柳绵绵没准就直接去服装厂找她了。她知道蒋红梅是服装厂的临时工。
蒋红梅说:“我把工作卖了,准备去摆摊卖衣服。”
柳绵绵对这个时代买卖工作的情况不太了解,好奇问:“临时工也能卖?”
“一般情况当然不能,买我工作的那家人有点关系,先弄个临时工的名额,回头再想法子转正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