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严雪就也当不知道,只投桃报李,第二天在他的饭盒上多下了点功夫。
一连回家拿了两天东西,男人总算没东西落在家里了。
饭严雪倒是还照常在带,每天中午他亲自过来取,因为家里还剩了不少熊肉、野猪肉,也天天都很丰盛。
这可把工队其他人羡慕坏了,有人甚至跑去家属队问自家媳妇能不能也给自己带饭,被媳妇劈头盖脸说了一顿,“带啥饭带饭?这一天天都够我忙了,晚上回去还得给孩子洗洗涮涮,嫌食堂饭不好吃饿着。”
“你是不知道,你现在在我们工队都成贤惠媳妇代表了,每天中午都得有人酸两句‘好福气啊’,还好采伐已经结束了。”
采伐季在一场开化后彻底结束,众人总算有了假期,刘卫国也又有时间跑来这边串门了。
刚忙完的人一身懒骨头,话也特别多,闲篇扯够了,才想起自己带来的闹钟,“祁放你帮我修一下呗。”
祁放只扫了一眼,“帮谁修的?”
毕竟上个月他才帮刘家修过小座钟,用上个几年绝对没问题,刘家哪里来的闹钟。
果然刘卫国嘿嘿一笑,“帮周文慧修的。”
周文慧,就是夸他钓鱼姿势特别那个女知青,当时在山上遇到熊还扭了脚。
严雪一听笑了,“你挺行啊,这么快就有苗头了?”
“一般一般,全国第三。”刘卫国压压手,“我这也就是刚有点苗头,照比你们还差得远。”
但看他那一脸不值钱的笑,显然心里十分嘚瑟。
严雪就问了句:“怎么做到的?”
“不是你跟我说的吗?让我想办法对她好。正好她脚崴了,我就天天去关心她,给她送吃的,这一来二去……嘿嘿……”
刘卫国一句“嘿嘿”,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嘛,巡山那几天晚上可以回家,估计都被他拿来追老婆了。
“座钟你都能修,一个闹钟不在话下吧?”刘卫国笑着问祁放,“我可是跟周文慧保证过,肯定能给她修好。”
“那你怎么不自己修?”祁放淡淡看他。
刘卫国搓手,“我不是不会吗?再说你媳妇儿说的,得知道人家想要什么。现在人家就想要修闹钟,你行行好,帮哥们儿个忙。”
很好,搞半天在这儿等着她呢。
严雪无语。
最后闹钟祁放还是给修了,修起来也不难,应该是不小心摔到了,里面零件有些错位。
刘卫国千恩万谢走了,没两天,又来问手表祁放能不能修。
别说祁放,严雪都有点哭笑不得,“我看祁放就快成钟表师傅了,这又是谁的?”
“周文慧他们知青队一个男知青的。“这回刘卫国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她那个闹钟祁放不是给修好了吗?她同宿舍的女知青都知道,还开她的玩笑,被别人听到了。正好我去找她,他们非问我手表能不能修。”
他讪讪笑,“我只跟他们说可以帮着看看,祁放你能修就修,不能我就直接跟他们说修不了。”
“那你后天过来吧,”祁放说,“今天天暗了。”
手表不比座钟和闹钟,零件小,全是精细活,光线太暗,拆都不敢随便拆。
刘卫国也明白,“你明天有事?”
“明天我和严雪要去卖熊胆。”
熊胆存放倒是不难,冷藏或者干燥都可以,但这东西太值钱,放在家里终归不放心。正好放假,两人就准备去把它卖了。
刘卫国一听,赶忙提醒:“那你们去县里卖,县里有药材公司,收得比镇上贵。”
祁放和严雪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闻言“嗯”了声。
严雪想起什么,又问刘卫国:“县里有没有制药厂你知道吗?”
“你要买药?”祁放立马看了过来。
严雪摇摇头,“不是,是想问点其他东西。”
她没有多解释,祁放也就没有多问。
刘卫国倒是好奇,严雪却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他就想了想,“好像是有,我也不太清楚,你到时候找人问问吧。”
林场还是太偏了,去趟镇上都要一个多小时,到县里还得另外转车。大家没什么事都不会跑那边去,自然也都不怎么了解。
严雪没再问,第二天一早,先坐小火车跟祁放一起去了澄水镇,又转长途汽车去县里。
这年代的客车还是一个门的,车一停,下面等车的人呼啦一下全涌了上来。
售票员靠站在车门口喊:“都让让!都让让!先下后上!别都堵在门口!”收一张车票,往下放一个人。
等严雪和祁放买好票挤上去,别说座位,过道里都快没个站的地方了。
因为人多,味道也杂,紧挨着他们的老大爷还拎了个麻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鼓囊囊的,时不时就要撞他们一下,麻袋上面还全是泥。
严雪明显发现祁放渐渐蹙起了眉,想起这男人好像特别爱干净,估计是有点受不了了。
她正要看看能不能再往里挤一挤,男人托住她的背往前面一拨,自己侧过身,彻底将她隔离在座位与过道之间,也隔离了老大爷的麻袋。
严雪一愕,那边老大爷应该是也察觉了,连忙跟他们道歉。
祁放什么都没说,一手扶着座椅靠背,始终保持那个姿势站着,直到两人在县里下车。
严雪赶忙去看他的裤子,上面果然蹭了不少泥,倒是她裤腿上没怎么蹭到。
注意到她的视线,男人弯身拍了拍,神色如常问:“直接去药材公司的收购点?”
“嗯。”严雪也拍了拍自己的,在路边找了个人问路。
县里这个收购点可就要比镇上大多了,说是药材公司的,倒不如说是药材公司和土产公司共用的。
严雪和人打听的时候,路人远远一指,“那边最高的那个就是。”竟然是栋足有四层高的小楼。
楼体都是用黑砖砌的,上面还有雕花,看得出来是栋有些年头的老建筑了。进门后前三层都是收普通山货和药材的,到了第四层,才开始收各种动物皮毛和人参鹿茸这些贵重药材。
严雪扫了眼,来卖东西的人还不少,估计除了县周边,也有他们这样从其他镇过来的。
严雪望向祁放,发现祁放刚好也在看她,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急着上前问价,而是选择暂时观望。
县里收东西果然价格更高,平均下来能比镇上贵一成左右。普通东西无所谓,贵价物品卖到这里却明显要更加划算。
两人观察了一阵,就找到一个柜台,由祁放开口,直接问:“你们经理在不在?”
对方一听,立马明白过来这是来大单了,估计自己做不了主,“你们等一下,我去找。”
不多久经理过来,刚看到如此年轻又相貌如此出众的两人还有点意外。毕竟一般出手就是好东西的,都是常年跑山的老人了。
不过他态度上倒是没表现出来,看到祁放拿出来的熊胆也没有露出吃惊,先仔细检查了品质,又拿过小秤称了称,“是品质最好的金胆,也还算新鲜,不过个头不算大,你们要是卖,这一个我给750。”
能赶上祁放一年半的工资了,难怪刘卫国说光这一个胆,严雪那场惊吓就没白受。
祁放垂眸刚露出沉吟,就感觉手被人拽了下。
严雪错了半步上前,笑盈盈对那经理道:“您可别看我们年轻就压价啊,这金胆虽然个头不算大,可是黑熊被激怒后的,品质最好。不信您找根针,滴一滴进酒里,保证直接沉底,绝对不散。”
这明显是个懂行的,一般人哪知道沉不沉底,一听说给这么多钱早卖了。
经理看看她,故作犹豫,“那就800,这个价格绝对公道,不信你可以出去问问。”
严雪还是笑,“叔您看您这就不实诚了,我可是打听了好几个地方,都说您这最公道才来的。要800能卖,我们在镇上就卖了,镇上给的都不止这么些。900,不行我们就去其他地方看看。”
“810,不能再多了。”经理咬咬牙。
十块十块涨,那估计是已经逼近对方的心理底线了,严雪心里有数,但还是道:“850,我们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现在开春了,叔您也未必能再收到这么好的胆,您说是吧?”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将价格谈到了820。
经理当着他们的面写了单子,让他们去另一边拿钱,“你这姑娘可真能说,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能讲价的。”
生意已经谈成了,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严雪笑道:“那是您让着我,您什么见识,每天见的人比我们一年见的都多。”
“呵,我还真没见过几个这么会说话的。”经理一笑,把写好的单子递给他们,“看好了,820。”
两人去另一边取了钱,连点两遍,才由祁放收进了毛衣里面的衬衫口袋。
两人下了楼,走出收购点,男人看了严雪一眼,“你还去镇上问过价?”
“我哪有那个时间?”严雪弯起眼,笑容几分狡黠,“我就是猜他可能看咱们年轻故意压价,试着讲了一下。”
杀熟和欺生,做生意非常常见的两种现象。
前者是因为熟人对你有信任感,可能不会怀疑你坑他,后者就纯粹是欺负人不懂行了。
严雪上辈子在市场待久了,对这些门清,当然不信对方一开始就会给她合理的价格。祁放却是从没接触过这些的,当时沉吟,只是事先和刘老爷子打听过,知道熊胆都是个什么价收。
不过刘老爷子最高也只给他们估到800,多那20,就纯粹是严雪能讲价了。
祁放从来不知道严雪居然这么会讲价。
自从时隔八年再一次见面,她聪明、坚韧、吃苦耐劳,还比同龄的姑娘都更冷静理智,临危不乱,样样都和他记忆中背道而驰。
倒是个子和长相没怎么变,依旧娇娇小小一张甜美的笑脸。
越和她相处,记忆里那个本就不清晰的形象便愈发模糊,反而眼前这张俏脸逐渐鲜活。
祁放望着那双弯弯的笑眼,没等说什么,严雪已经一拉他,“我记得刚来的时候看到百货商店了,过去逛逛。”
说话间脚步都加快了,倒是有了点年轻姑娘的模样,也有了点小时候的影子。
祁放什么都没说,跟着她去了附近的百货商店,又跟着她从二层楼的楼下逛到楼上,再逛到楼下。
第二次上楼的时候,他终于问了她一句:“就没什么想买的?”
严雪脸上全是纠结,嘴上却压低声音,飞快道:“不是,我怕咱们卖的钱多,被人盯上。”
小偷她不怕,毕竟钱在祁放毛衣里面的口袋里,隔着两三层,小偷想摸都摸不到。
她怕的是有人想抢,接近一个人两年的工资已经够让人铤而走险了,这年代不仅没有监控,木仓/支和刀具还管制得不严。
这是祁放完全没有想过的答案,也让祁放不动声色望了严雪一眼。
严雪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很像被害妄想症,笑笑,“你就当是我多心吧。”
“不是。”祁放竟然道。
见严雪望来,他声音听不出起伏,“刚才出收购点,有几个人跟上来了。”
第26章 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