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雪只是习惯性谨慎,毕竟前世各种社会新闻看太多了。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在他们离开收购点时跟了上来,更没想到祁放眼睛这么尖,居然早就发现了。
这要是一般姑娘,肯定忍不住要回头去找;就算不找,乍然听到这种消息,脸上也难免露出异常。
严雪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如常往前走,“现在还在跟吗?”
真的是冷静、理智,且足够有胆色。
祁放记性好,那几张面孔第三次出现在他面前,就被他察觉了。之所以没告诉严雪,是不知道对方会跟多久,怕严雪担心。
结果严雪竟然早有防备。
他都有点想去看严雪了,上次在山上遇到熊,他赶去的时候严雪已经很是狼狈,他还是后来听人说,才知道严雪曾镇定组织过大家退后。
但他克制住了,只低声道:“还在,一个在看手表,一个在看烟,还有一个在百货门外。”
严雪还是没有回头,而是拿起柜台上一个带铁支架的圆镜,“这个比咱们结婚时买那个好,后面的图也漂亮。”
借着看镜子,把他说那两个方向都扫了一遍。
果然有两个人形迹可疑,一直偷偷往这边瞄,“军绿色衣服那个和秃头顶那个?”
“嗯。”祁放低应一声,音量又恢复如常,配合着她,“家里有一个了。”
“我看看还不行吗?”严雪把镜子放下,又拿起旁边的木梳,“我看那边还有成衣,你要不要买一件?”
这倒不只是个幌子,成衣虽然贵,不比自己买布做划算,却可以不用布票。这年代每人每年才有一丈二的布票,她这种个子小的做身衣服还勉强,像祁放这种个子高的,根本不够用。
她拿了件尺码最大的,往祁放身上一比,竟然还有点小,只能问售货员,“没有再大的了吗?”
“没了,”售货员随意瞟了一眼说,“咱这成衣不好卖,就这几件。”
严雪放下,刚要再看看别的,祁放淡淡出声,“我不用,你给自己买就行。”
“你那几件都穿多少年了?”严雪还是又拿起一件白衬衫。
祁放衣服很少,虽然都是耐穿又耐磨的料子,不是普通土布,但看得出来绝对上了年头,有些袖口已经不那么够长了。严雪估计他近两年可能就没添过衣服,不然她俩结婚的时候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布票。
她费了点劲找到两件男人能穿的,全买了下来,又去看文具,“这个铁铅笔盒不错,继刚肯定喜欢。”
拿自己兜里的钱买了下来,准备等继刚来了给他用。
严雪转了一圈,零零碎碎买了不少东西,竟然没一件是买给自己的。
祁放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就没什么想要的?”
“有啊,”严雪笑盈盈道,“我想要钱。”
也不知道是真心话,还是在开玩笑,但祁放还是看了一眼她,“回去就给你。”
两人待在百货商店迟迟不走,还买上了东西,可把后面尾随的两个人急坏了。
“这人来人往的,咋动手?”
“我哪知道?一个多小时了,刚才卖手表那售货员都开始瞪我了。”
两人短暂碰了个头,到底不死心,又分开来继续跟,然后再一次碰头。
“妈的,俩小时了,我还没跟谁跟这么长时间过。”
“这俩人是没见过东西咋的?逛这么长时间也不嫌乎累。”
“沟里来的,没见过百货商店吧,关键他妈这么买下去,钱还能剩下?”
这才是问题,他们想要钱,又不想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骂骂咧咧,守在外面那个也等不及了,上来问俩人:“到底还能不能行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下去,只能走了,临走前,还狠狠朝祁放和严雪瞪了一眼。
严雪低着头装没看见,过了好一会儿,才问祁放:“都走了?”
“嗯。”
她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总算走了。”
又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眼表,“再不走,时间都来不及了。”
祁放知道她想去制药厂,但还是顿了下,说:“先去附近派出所吧。”
这让严雪抬眸看了他一眼,却到底什么都没说,只到前面另一个柜台,“同志给我来两包烟,谢谢。”
东北不少女性都抽烟,岁数大的抽烟袋,岁数小的抽卷烟,严雪他们家属队就有。
但严雪是不抽烟的,祁放也不抽,她会买烟,估计是另有用处。
祁放没有问,却提起之前的话题,“你不想报案?”
严雪一抬眼,就对上他有些深的眼神,不似平时眼帘半垂的懒怠,细究甚至带着一丝审视与刺探。
严雪本来不想说的,但他既然非要问,她还是说了,“我是觉得报案也未必有用。这些人成群结队,专门蹲在收购点外面,到现在还好好的,只能证明他们是老油条了。”
更深的严雪没有提,但估计祁放也能懂。
她前世在市场混迹多年,知道小偷都是分片区的,偷市场的只偷市场,偷车站的只偷车站。哪些是小偷,他们这些摊贩都知道,警察也知道,但那些人不还是好好地在那偷东西?
祁放沉默了,桃花眼也垂了下去,后面一直到出商店,都没有再说话。
严雪却在商店门口停住,问门边卖自行车的售货员:“同志您知道派出所怎么走吗?”
祁放一下抬起眸,眼中很少见地露出了明显的意外。
严雪和对方问完,才看向他,“还是去问一趟吧,万一是我多想了呢?总得试一试不是。”
试一试,万一有用,后面就不会有其他人遭殃了,没用他们也不过是多跑一趟。
严雪赶时间,边说边往外走,走出几步才发现男人没有跟上来,“怎么了?还有东西忘了买?”
“没。”祁放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走出一段路,又不自觉再次看她。
两人到了派出所,男人话倒是多了起来,都有几个人,穿什么衣服,什么相貌特征,描述得分毫不差。
派出所的公安都忍不住频频看他,“一共三个人是吧?我们会留意的。”
祁放什么都没多说,出去直接陪着严雪去了县制药厂。
这时候就知道严雪买烟干嘛了,她敲了敲警卫室的窗,将一包烟递进去,“同志我打听个事儿,咱们制药厂有琼脂吗?”
人工种植木耳,最重要的就是菌种培育。
而培育菌种的培养基,主要成分是马铃薯、葡萄糖和琼脂。
马铃薯好买,葡萄糖镇医院也能弄到,只有琼脂,严雪只能想到来制药厂试试。
这东西是藻类植物里提取出的一种多糖体,主要应用于食品领域的果冻、布丁,医药领域的培养基和化妆品领域作为增稠剂。
严雪买的烟是两毛八一盒的迎春,不算商店里最贵的,但也绝对是好烟了,那警卫一看便能知道。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我去帮你问问吧。”
烟并没有推回来。
严雪就知道有戏,笑着和对方道:“那就麻烦您了。”
“这麻烦啥?”对方摆摆手进去了。
厂门外,祁放把视线投向了严雪,“你来制药厂就是为了这个?”
他今天倒是难得话多,以前她的事他都不怎么探究的。
也不只是她的事,这男人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漠不关心,也同样不喜欢别人探究他。
严雪仔细看看对方,“确实是为了这个,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了。”
“估计没有,”祁放说,“这东西很少,目前国内还没有大范围生产。”
“你还知道这些?”严雪更意外了。
祁放立马想到她连自己大学学什么都不记得,沉默一瞬,“之前听别人说过。”
他虽然不学这个,但有认识学相关专业的人。
严雪发现这男人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不过也是,记性这么好,脑子里能装下的东西肯定多。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脑子要放七八年前,或者七八年后,高低也能考个大学,现在却……
不知为什么,祁放总觉得严雪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惋惜,待要探究,之前那警卫已经出来了。
“我问过了,厂里没有。他们说你这得找生物制药的厂子,我们做的是中成药。”
果然被祁放说中了,严雪瞥了男人一眼,倒也不失望,还是把那包迎春烟留下了。
至于另一包,既然制药厂没有琼脂,只能暂时省下。
两人并肩往外走,祁放垂了垂眼,问她:“要不你去省城找找?”
“不用了,”严雪摇摇头,“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也不是非得要现成的。”
琼脂怎么做她知道,只是有现成的,谁还费那个工夫?
祁放应该是听懂了,又看她一眼,最后还是没多问,“回去?”
“肯定得回去了啊,”严雪看看表,“再不回去赶不上小火车了。”
两人在长途汽车站下车后,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赶在小火车开车前挤上了车,票都是在车上补的。
回到林场的时候,正好碰到几个男知青拿着自制的弹弓和气/木仓,刚从林子里打鸟回来。
自从祁放两枪打死了黑熊,这帮男知青算是被勾起了兴致,巡逻队是肯定参加不上的,于勇志于场长都没让他参加。
主要这大儿子枪法不行,还迎着黑瞎子就去了,于场长哪敢再让他随意摸枪。
但大的打不了,打打鸟,打打野鸡总没问题吧?
正好他们活干得一般,时间却挺多,这帮知青上山来,也很少有真正好好干活的。
几人今天都有点收获,一面走,一面还在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严雪和祁放。
严雪和祁放一开始也没关注他们,但走出一段路,祁放视线突然转了回去。
严雪也停下脚步,眉心微颦,因为那几个男知青刚好提到了刘卫国,言谈中还颇多鄙夷。
“你们说好不好笑,就他也想跟周文慧处对象,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沟里人没见识吧,以为自己会锯个木头打个枪就了不得了。”
“没准儿周文慧就喜欢这样的,没看闹钟都让他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