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想还好,一旦发现严雪并不是自己那个未婚妻,祁放反而更看不懂她了。
不过看不看得懂,他还是去洗手换了衣服,挽起袖子,“我替你会儿。”
熬琼脂得一直翻,不然容易粘锅底。严雪已经翻了有一阵儿了,有人要替她,她也就没拒绝。
然后祁放硬是一个人翻到熬制结束,盛出来用纱布过滤掉杂质,都没再让严雪接手。
剩下就是把它放到凉地方,等它彻底凝固成冻,严雪将东西送到了外面的仓房,一夜下来已经凝固得差不多了。
想想这东西不仅能用来做培养基,还能做果冻做布丁,甚至连卖的八宝粥里面都有添加,严雪又去了附近一户养了羊的人家。准备反正菌种现在还没有,先买点羊奶做个布丁吃。
这年代牛奶难得,奶粉配方不行,倒是有不少人家买了羊给没奶吃的孩子喝,等孩子奶大了不需要了再卖掉。
结果这户人家挺大方,愣是没要严雪的钱,给她装了一小盆。
严雪没办法,只能先这么端回去,等布丁做好了送几块给对方家,正好对方家里也有小孩子。
至于盛布丁液的容器,这年代的杯和碗都太大了,严雪跟隔壁郭家和刘家借了小酒盅,那种瓷的,两家加一起才凑出来十个。
就这样,用羊奶和琼脂煮出来的布丁液还剩了不少,在严雪家的搪瓷缸子里装了大半缸。
严雪自己都有些感叹了,“我做这点东西可真不容易。”
祁放帮她把小酒盅全装进一个大盆里,准备一会儿盖上盖帘端到仓房去凉,“下次别借了,咱们多买几个。”
“你当下次我还弄这么麻烦啊?”严雪笑,“我这是头一回做,还准备送人。要是就咱们自己吃,我就直接用搪瓷缸子装了。”
大怎么了?大了吃着更过瘾,到时候她就直接用勺子舀着吃。
严雪想着,舀了水开始刷锅,还没刷完刘卫国就来了。
祁放当时就看了那些布丁一眼,严雪也笑起来,“今天你可来早了,我做的布丁还不能吃。”
“啊?你又做好吃的了。”刘卫国反应慢了半拍。
这要是平时,他就算不借着机会调侃祁放几句,也该笑开了,今天却有点不在状态。
严雪一看就猜他可能是有事,祁放更是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
结果一个眼色使过去,刘卫国愣是跟瞎子似的,完全没看到。
再使,倒是让严雪看到了,严雪还挑了眉问他:“你对着卫国放电干什么?”
祁放那表情当时就一僵,“我没。”
那他可能的确没,但谁叫他长了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稍动不好就像是在对着人放电。
严雪收回视线,问刘卫国:“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刘卫国一张嘴,差点哭出来,“我媳妇儿要没了!”
那一瞬,祁放都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为自己这个哥们儿担心。
他端起放了酒盅的大盆,“我去放,你俩进屋说。”
严雪也擦了手朝里屋去,“进屋说。”
等祁放从仓房回来,刚好听到刘卫国沮丧的声音,“我跟周文慧的事儿让她家里知道了,她家不同意。”
这还真让祁放说中了,严雪抬眼看看刚从门外进来的男人。
祁放脚步也一滞,抿了唇,也不知道是何情绪。
严雪没再看他,问刘卫国:“那周文慧是怎么跟你说的?准备听她家里人的意见?”
祁放甚至更直接:“周文慧准备跟你分手?”
“那哪儿能!”刘卫国立马反驳,“要是她家里一反对她就跟我分手,那我俩这长时间不是白处了?”
“那你弄这一出干嘛?”祁放语气有些不好了。
这才哪到哪,就要死不活的,要是周文慧也是认错的,他还不得哭……
刘卫国心大可能没听出来,严雪却察觉到了那一点小情绪,抬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祁放闭了嘴,那边刘卫国也终于把话说清楚了,“她是没说要跟我分手,但她家里给她安排了一个对象,也是咱们林场的知青。”
“是谁?”
“谁?”
严雪跟祁放几乎异口同声。
严雪因为跟知青同属一个家属队,还把那几个男知青全想了一遍。
这里面条件最好的就属张国刚,其次是跟他关系不错的杨涛,但这两人的人品……
刚想到这,就听刘卫国说:“是江得宝,那天在你们家一直挑事儿那个。”
那还不如张国刚和杨涛,至少张国刚没安什么好心,但也没为自己狡辩,事儿他干了就是干了,临走都还很硬气;杨涛虽然个子小,但处事圆滑,在几个人里面是最精明的。
这个江得宝就有点一言难尽了,手表不是他的,却就属他跳得最欢。
一直挑衅刘卫国和祁放的是他,提出让刘卫国和祁放赔的是他,后面事情败露,狡辩说只是开个玩笑的也是他。
就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能挑事却不能担事。
严雪蹙了眉,刚要问,那边祁放已经开口,“她家里知道那件事吗?”
“知道,她回家的时候跟家里说了,她家人不信。”
刘卫国手肘支在膝盖上,垮了肩,“你们说我该咋办?我跟她这事儿还能成吗?”
“能成。”又是严雪还没开口,祁放就先说了。
这男人今天话倒是特别多,还特别主动,严雪看看他,也道:“事在人为。”
她给刘卫国分析:“首先你得弄清楚她家里人不同意她跟你处对象,是觉得你人不行还是条件不行。她家里人还没见过你,应该不知道你人,那就是没看上你的条件,那他们是没看上你的工作、家庭还是单纯看不上你是沟里人?”
总得先知道问题出在哪,才能对症下药,解决问题。
“还有江得宝,他长相和收入还不如你,那肯定有别的条件周文慧家里看得上。”祁放淡声补充。
两口子一个始终微笑,一个始终冷静,倒让刘卫国混乱的脑子也渐渐平静下来了,“这些我还没问,你们等我问问她去。”
脸一抹就走了,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让门槛绊到。
“你慢着点儿,不着急。”严雪出去提醒,回来时祁放还淡淡蹙着眉。
这让她又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看好他们吗?”
祁放的确遇事喜欢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但刘卫国是他朋友,他更想朋友能过得好。
何况他现在也不想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了,祁放垂眸握了握严雪的手。
两人没等太久,刘卫国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脸红眼睛也红红的周文慧。
一见年轻姑娘这明显哭过的模样,严雪先放了一半心。
至少刘卫国不是一个人在使劲儿,如果一有点什么事这姑娘自己就先退了,刘卫国再努力也没有用。
严雪给周文慧倒了一杯温水,“你还好吧?”
甜甜的笑眼,温柔的语气,让周文慧脸一红,低下头小声,“我没事儿。”
刘卫国低声哄她,“祁放和严雪都不是外人,你直接和他们说吧,我怕传不好把话传错了。”
他这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很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
周文慧就是觉得把这些拿出来说不太好意思,但也知道轻重缓急,捧了搪瓷缸子在手里说:“江得宝他爸跟我爸一个单位的,是他们车间主任。”
严雪和祁放对视一眼,“那叔叔在车间是……”
“就是一个组长,带着大概三四十人吧。”周文慧并没有什么隐瞒。
果然江得宝还是有能让周家看中的地方,严雪想了想,干脆直接问周文慧:“这事儿你是想听家里的意思,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周文慧脸通红,捧着搪瓷缸子的手也握紧了,“我、我不想嫁给江得宝。”
虽然没直说她不愿意跟刘卫国分手,但意思却是明确的。
虽说两人才处了不长时间,但刘卫国这人挺有意思的,对她也好,哪一点都比那个江得宝强。
“那咱们就上门争取一下,”严雪说,“至少让你父母见见刘卫国人。”
“这、这能行吗?”周文慧很是犹豫。
“当然不能说你要带对象回家。”严雪笑,“你就说你在林场认识了几个朋友,去镇上的时候顺便去你家看看,我和祁放陪你们一起去。”
正常相亲怕相不成,传出来两方太挑的闲话,还要找个由头呢,何况周文慧跟刘卫国这种情况。
她和祁放跟着一起去,有外人在,周文慧父母再不乐意,也不会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这事儿耽误不得,谁知道周文慧家里哪天就真把她和江得宝给定下来了。
而且马上就是第一轮幼林培育,他们也没那个时间耽误,周文慧回去后也不知道是怎么跟家里联系的,第二天就准备带着人去镇上。
刘卫国把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拿了出来,收拾得特别精神。严雪看看祁放,也把人拉回去……
换了件没那么打眼的。
毕竟他们是去给刘卫国做陪衬,不好喧宾夺主,能换他那张脸她也想给他换了。
一行四个年轻人走出去,还挺引人注意,不多久就有人跟他们打招呼,“今天咋穿这么板正?有事儿啊?”
“去趟镇上。”刘卫国只是笑,还问对方,“婶子你这是才从地里回来?”
“嗯呐呗,今年种的豆角子有一些没出,又去补了一茬。”
对方说着说着,就问起了严雪:“你家那房子盖得咋样了?老于家翠云没再去闹吧?”
严雪就知道她得问这个,“没,已经盖得差不多了。”
那婶子就啧啧几声,“她也真有意思,搁身边儿的看不着,反倒盯上你了,也不看看她家小梁啥样你家小祁啥样儿。”
又压低声音,“我听说林队长那媳妇儿也不是真心跟小梁,是林队长不能生,找小梁借种去了。”
这事儿严雪还是第一次听说,刘卫国媳妇儿都要没了,哪还有心思再打听什么八卦。
不过事发之后,相比于翠云的闹腾,林家那边的确很是安静,什么都没传出来,但这个借种的说法……
怎么事情绕了一圈,倒成了林队长的问题,反而程玉贞是那个有苦难言的?
严雪不知道真假,也不想去评价一个莫名其妙坑过自己的人,笑得歉意,“婶子我们这还得赶火车。”
对方一听,赶忙摆手,“那你们快走吧。”自己也拎起锄头,往家里去了。
周文慧家住在澄水镇北,说来也巧,跟单秋芳所住的那个胡同只隔着两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