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第二天要带上山的饭,严雪也在饭盒里减了一个煎得还带点溏心的太阳蛋。
祁放看到,当天上工的时候,脸色不仅冷淡,还隐隐多了点冷峻。
刘卫国发现他话比平时更少,干着干着就靠了过来,“咋啦?昨天回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晚上没睡好还是欲求不满了?”
听到那句欲求不满,祁放默默看了他一眼,“你很懂?”
这一眼太意味深长,刘卫国立马摇头,“我不懂,你可别瞎说啊,更别跟周文慧瞎说。”
这求生欲也是够强的,祁放没再说什么,低了眸继续干活。
刘卫国却是个憋不住话的,没多一会儿又问:“前两天你家来人,我也没捞着问,你要找那人找到了吗?”
这让祁放不禁又看了他一眼,“找到了。”
“是不是人家要找那个?”刘卫国还挺关心,接着追问。
“不是。”祁放回答得十分果断,说着还将树苗周边的杂草贴着地面拦腰斩断,“他们没关系。”
刘卫国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铲杂草的动作太利落了点,铁锹都挥得隐隐泛出寒光。
“哎,最近就没有一件事顺当。”刘卫国叹了口气,又想到了自己跟周文慧,“文慧前几天回家打听了,什么也没打听出来,还被她爸催着去给江家送了一次东西。你说我俩处得好好的,咋就非得被分开?”
“你不想和她分开?”祁放除完杂草,又去给下一棵露根的树苗培了培土。
“那当然不想啊,你难道想跟严雪分开?”
刘卫国还挺会问,问完又追过去压低声,“咋啦?你有好办法?”
眼睛都亮了,显然很相信自己这个哥们儿的实力。
然后他就听他实力很强的哥们儿说:“你认她当妹妹,你们就永远是一家人了。”
严雪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下工。
刘卫国过来给她送黄凤英今天刚采的榆黄蘑,“一棵树上就采了十几斤,我家也吃不了。”
春吃榆黄蘑,秋吃冻蘑,现在刚刚六月初,正是当地吃榆黄蘑的好时候。
这种菌菇多生于榆树、桦树、柳树等阔叶树的倒木、枯立木和伐桩上,呈扇形或者是漏斗形,成熟后会逐渐展开,大点的的确一朵就能出十几斤。
刘卫国送过来这块显然是掰下来的,但也有四五斤了,波浪状的边缘还泛着鲜嫩的微黄。
这东西跟冻蘑不一样,得鲜着吃,弄多了的确吃不完,严雪也就没和对方客气。
刘卫国见她收了,小声开始和她吐槽,“你家祁放是不是心情不好?我跟他说我不想跟周文慧分开,他竟然让我认周文慧当妹妹。”
“他让你认周文慧当妹妹?”严雪眼睛都睁大了。
多损啊,让人家有情人终成兄妹,“你是不是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不然祁放嘴再损,一般也不损自家哥们。
“我能说啥啊?”刘卫国显然还没抓住重点,“就是说他……”
话到这里,突然想起祁放嘱咐过那事儿不能告诉严雪,话锋又一转,“说他一大早上就欲求不满。”
话刚落,祁放就从里屋出来了,黑眸静静扫了他一眼。
刘卫国立马滚蛋,“那我走了啊,我家也在做榆黄蘑,我给周文慧送点去。”
严雪看看他跑远的背影,又回头看看男人,“一大早上就欲求不满,你跟他说的?”
“没。”祁放答得十分冷淡,且正经。
“那就是你俩又有事瞒着我了。”严雪似笑非笑。
这个“又”字用得很妙,一下子就让祁放想到了刘卫国那句:“小心你媳妇儿给你踹下炕。”
他顿了顿,“是我之前让他帮我打听林场有没有人和我同名。”
“所以我认错人这件事,只有我是最后知道的?”严雪眯了眯眼睛。
祁放立即否认,“没,我只让他帮我找人,没说是找谁。”
严雪也不说是信还是没信,去柜子里拿了个盆开始掰榆黄蘑。
蘑菇这东西不好用刀切,用手撕成一条一条,才能最大限度保留原汁原味。
在干活这方面,祁放向来自觉,立马过来跟她一起掰,掰完又主动给大地锅底下添了火。
四五斤的榆黄蘑,一半严雪和鸡蛋打了汤,一半则裹了面粉干炸。
正好家里有之前用野猪肉榨的油,炸完放在笊篱上控干,再倒进盆里,撒上干料一颠,均均匀匀滚了一层。吃饭时先喝上一口汤,鲜美的味道还没从舌尖散去,干炸已经带着它独有的酥脆软嫩来了。
到底天暖和了,半碗热汤下肚,严雪额上已经有了细汗。
祁放看到,给她递了块手帕,自己倒是清清淡淡的,只嘴唇一抹润红。
不知怎么的,严雪又想起他锁骨上那颗红痣,往他领口瞄了瞄。
男人注意到了,抬眼似有疑惑,没等问,外面就传来了郭大娘的声音,“小祁,老刘家卫国跟人打起来了!”
他一顿,那边严雪已经看向了窗外,“怎么回事?”
郭大娘就站在炕外的窗户下,身后还跟着小孙子铁蛋儿,“刚我去叫铁蛋儿吃饭,看到他跟人打起来了,就在小河边。”
两口子饭都没吃完,就匆匆出去了,赶到的时候河边已经聚了不少人。
刘卫国跟江得宝被远远分开,一个眼通红,显然怒气未消,一个嘴角还在流血。
严雪眼一扫,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周文慧。
年轻姑娘手里抱着个盆,正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盆里还有沾了泥的湿衣服。
很显然她是来河边洗衣服,碰上了江得宝,而江得宝说了或者做了什么,惹怒了刘卫国。
果然那边刘卫国被人拦着,也不忘指着江得宝,“你他妈再敢动她一指头试试!”
“老子就动了,你能把我咋的?”
江得宝那边倒没人拦,毕竟显然他才是被打的那个。
他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老子家里安排给老子的对象,老子想咋的就咋的,你管得着吗?”
刘卫国当即又要冲过去,被几个男知青拦了,“别冲动别冲动!”
“他妈他动的不是你们媳妇儿!”刘卫国简直是在吼了。
祁放眉心也拧了拧,走过去拍拍其中一个人,“拉偏架?”
他性子冷,人就显得不那么好相处,不像刘卫国,整天笑呵呵的。
对方下意识松了手,“没,就是怕他冲动。”
另一边,严雪也走到周文慧身前,放柔声音问了句:“你还好吧?”
周文慧赶紧抹了把脸,“我、我没事儿。”
话未落,那边江得宝冷笑一声,“装啥装?他刘卫国能碰,我碰一下就要死要活。”
几个男知青一听就知道要糟,赶紧去拦刘卫国,却被祁放不动声色挡了下。
于是刘卫国甩开身边的人,冲过去狠狠给了江得宝一拳,还又踹了一脚,才被人追上来拉开。
这下江得宝人都被踹坐在地上了,脸色十分难看。
旁边张国刚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还透着不耐烦,“能不能少说两句?调戏人女同志是啥光荣的事儿吗?”
江得宝一噎,不远处又响起严雪安慰周文慧的声音,“没事,我帮你问问月娥姐,她家告人有经验。”
郎月娥家到底告的谁,又告的什么,在场的人都知道,江得宝再次一噎。
也就在这时,听到报信的黄凤英匆匆赶了过来,“出啥事儿了?”
有长辈在,这个架就没那么好打了,何况江得宝还一直是被打的那个。
但让他就这么走了,他又气不过,干脆看着刘卫国冷冷一笑,“反正她爸要求着我爸给他弄成车间副主任,早晚都是我的,我不急。”
还故意挑了挑眉,“到时候我一天折腾她八遍,你能把我咋的?”
“你他妈做梦!”刘卫国差点跳起来,但碍于黄凤英在场,到底没再动手。
“这人咋这样?”黄凤英也皱起了眉,走过去问周文慧:“你没事儿吧闺女?”
还安慰了一句:“他嘴贱,你不用听他瞎咧咧。”
周文慧却没法不听,因为江得宝很明确地说了是她爸想升成车间副主任。
这下也不用打听了,周父为什么要把她嫁给江家一目了然。
一个副主任,就能把闺女嫁给这么个东西,在他眼里闺女还真不值钱。
黄凤英看着周文慧眼睛都哭肿了,却还是停不下来,都不禁说了句:“这都啥事儿啊。”
刘卫国更是哄不知道怎么哄,劝不知道怎么劝,最后干脆望向祁放和严雪求助。
“江得宝这人也太不是东西,就没啥招把这事儿给他们搅黄了?”
确实不是东西,他要是对周文慧好,事情实在不成,刘卫国顶多觉得遗憾。可他对周文慧这样,要是真放任周文慧嫁给他,不是放任人家姑娘进火坑吗?
“办法是有。”祁放说,“想办法让周家狠狠得罪了江家,这事也就黄了。”
周家那边说不通,就从江家这边下手,这是釜底抽薪的法子。
刘卫国那眼睛立马一亮,“怎么弄?”
严雪却没他那么乐观,“只是没有江家,还有河家、海家。”
只要周家想卖闺女,总能找到买家。
没想到祁放也紧接着又道:“但是治标不治本。”
夫妻俩虽然说的不一样,但话都是一个意思,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
刘卫国才不管他们默契不默契,“那到底咋整啊?”
他现在不仅担心自己跟周文慧成不了,还担心周文慧真嫁给了江得宝,会被江得宝欺负。
这回祁放却没看他,而是看了看黄凤英,“那就看你家舍不舍得了。”
“舍得什么?”黄凤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严雪理解了他的意思,“舍不舍得下血本,代替江家。”
周父既然打定主意要卖闺女,那么跟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与其让他打消念头,不如成为那个买家。
而只要证明了江家能做到的事,刘家也能做到,周父的态度自然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