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虽清瘦,却也宽肩劲实,个头又比她高出太多,被她直挺挺地,乖觉地按在原地。
竟有些猛虎蔷薇般的荒诞之感。
她的呼吸迎面扑来,指腹不断在他唇瓣上抚摸着。
贺凤臣不自觉地别过头,狼狈闪躲。
那些小虫子似乎先后爬上他的唇瓣,他的嘴唇起先是痒,然后是麻。
小虫亲昵地咬着他的唇,他心里仿佛被蛀空了,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了,指尖软了,乌黑的眼里泛起惘惘的水雾。
直到阿风赞叹的嗓音唤回了他的神思。
“二哥,你真好看!”
她将镜子拿给他,贺凤臣看向镜子里陌生的自己。
矜冷如雪的少年,平日里难免失于寡淡,此刻唇间一点艳色。
霎时间便让贺凤臣的淡颜,变成了秾艳至极的倾城之色。
贺凤臣一怔。
经由自己妙手而成的绝色。阿风激动地指拍他的肩膀,“怎么样?”
贺凤臣顿了须臾:“……痒。”
阿风恨铁不成钢: “我问你口脂怎么样?”
贺凤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皱眉:“很,奇怪。”
阿风:“好看吗?”
贺凤臣瞥了眼镜子里她半边影绰绰的容颜。诚恳道:“你更好看。”
“?”阿风莫名其妙,“我?你在凡尔赛什么?”
贺凤臣目光自她唇瓣间掠过:“……是真的。”
女孩子嘴唇更厚,也更软。
他忍不住伸手去擦唇角的口脂,他觉得这口脂在她嘴上比在他脸上更好看。
“不行不行。”阿风心疼地忙按住他的手,“我好不容易才攃好的,多好看,你让它多待一会儿再擦。”
双掌交错的那一刹那,贺凤臣指尖不自觉抽动了一下,顿了一秒。
硬生生从她掌心下拔了出来,动作生硬,就连阿风也觉得不对劲。
生气了?
“……你生气了?”她愣了一下,看着贺凤臣明显冷淡的神情。
“没有。”贺凤臣伸出指尖,面无表情用力揩去了唇角口脂。
阿风:……
这明明就是生气了吧!
而且他这直男般地用力一抹,口脂全在嘴角晕开了。
贺凤臣明显也看到了自己口边花得一塌糊涂的红痕:“……”
他头皮悚然发麻,心底一凉,镜子里口涂唇脂,不伦不类,滑稽至极的人当真是他?
他皱了一下眉,气闷般地用力又抹了两下。
阿风:“……更花了。”
该说不说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口红花成这样了,看上去竟不觉滑稽,反倒显得风流。
贺凤臣终于放弃跟唇上的口脂较劲,默默闭上眼,推桌而起,冷冷道:“我不喜欢这个,日后不要再给我扮了。”
看着贺凤臣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阿风愣了。
……不是,刚开始不还挺好的?怎么还突然生气了?
第22章
贺凤臣出了门, 正巧跟方梦白撞了个正着。
他如往常一般,默默颔首。
一般情况下,两人兜头相撞, 方梦白都看天看地装作很忙的样子, 但贺凤臣也不在意。
尽到自己的心意就行, 他略一颔首,面色淡漠跟方梦白擦肩而过。
孰料,今天, 方梦白见他,面色却微一惊, 破天荒地主动叫住他:“……贺兄?”
贺凤臣一怔,顿足,有点不解,“玉烛?”
若是从前, 他定暗自欣喜, 今日倒不是很欢喜……或许是因为仍惦念着阿风,不解对她的心意,便无心去管方梦白。
方梦白皱眉, 迟疑:“你、口脂……”
这个颜色,分明是他给阿风亲手调制的!
贺凤臣下意识摸了摸唇瓣, 回过神来,老实说:“阿风……”
方梦白惊疑不定:“阿风?”
贺凤臣垂眸, 心神不宁, 下意识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想法:“阿风,弄的。”
方梦白大吃一惊,快要晕过去了:“?!”弄的?
怎么弄的?
阿风涂的?还是阿风吃的?
方梦白觉得眼前有点晕。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妻子被美少年美色诱惑, 主动勾着脖子,奉送香吻的一幕:“二哥,嘿嘿嘿,你好美啊。”
方梦白有点站不住了。
贺凤臣纳闷地瞧了方梦白一眼,似乎不解他为何面色如此苍白。
但他如今不甚关心方梦白的感受,举步便越过了他。
方梦白愣住,“留……”伸手一拦,没拦住。
少年白嫩脸蛋神色淡漠,并无多谈之意。
方梦白耳畔简直一百口铜钟齐鸣。少年的漠不关心,也在此时被解读成多样的意思。
这是炫耀吧?炫耀吧?或是这少年分化之法?故意勾引阿风,离间他们夫妻……阿风年纪小,被他骗了也是情有可原……
倒吸一口凉气,方梦白忙刹住飞舞的念头,匆匆朝着他反方向迈步回屋。
回到屋里的时候,阿风正坐在镜子前摆弄那些口脂。
贺凤臣生气生得莫名其妙,她心里也正郁闷。
她好心给他涂口脂,这人起初分明还很好奇,不曾抗拒过,怎么突然就翻脸无情了。
如果一开始就不想涂,那就跟她说啊。
好心当成驴肝肺,阿风也生气了。
方梦白一只脚刚跨过门槛,便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各种庞杂的念头交织成他不能承受之重。
他凝望阳光下女孩子朦胧的侧影,心中又酸又怕,眨眨眼,睫下几乎渗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阿风?”好半天,才艰涩地挤出两个字。
阿风一愣,发现方梦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阿白?你怎么来了?”
方梦白的神情有点奇怪,少年眼眶红红的,有些强颜欢笑的模样:“阿风……刚刚……”
“刚刚怎么了?”阿风纳闷,打量他一眼, “阿白,你眼睛进沙子啦?好红啊。”
方梦白受到会心一击:“……”
他微微一笑,艰难说:“刚刚我瞧见贺兄……口脂……”
“口脂?”一提这个,她就来了一肚子的气。
“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
方梦白一惊:“怎么了?”
阿风控诉:“我看他对我口脂感兴趣,好心拿了口脂给他涂!他不知道怎么还生气了,一言不发擦得乱七八糟。”
方梦白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话里的信息量:“所以,口脂是你给他涂的?他自己擦的?”
阿风没多想:“那不然呢。”
方梦白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举袖擦着冷汗说,笑着说:“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喃喃着,这才坦然跨进了屋。
阿风:?你在傻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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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老妻了,阿风也没多在意方梦白偶尔的古怪。
她如今满脑子都被贺凤臣占据了。
没想到接下来几天还没等她表达自己的不满呢。贺凤臣待她的态度竟显而易见的冷淡下来。
练剑的时候也只以口述为主,能不上手就决不上手。
教完剑转身就走,绝不同她啰嗦。她积攒了好几个问题想问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就连方梦白也觉察出了他们之间的异样,被口脂事件那么一吓,他自是乐见其成的。
这日趁着贺凤臣入定,夫妻二人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偷偷碰了个面。
方梦白闻她抱怨,心中极为愉悦,只表面仍不动声色,故作善解人意地宽慰说:“贺兄不谙世事,喜怒随心,难免有些反复无常,任意妄为了些,你既拜他为兄长,理当多多体谅师长。”
阿风原本还没怎么,听他敲这一通边鼓,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不满道:“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方梦白觑着她气鼓鼓的面色,微微苦笑,适时火上浇油:“……你既唤人家二哥,你们关系好,我又能如何?”
“……若是改日你们和好了,”他眉尖轻拢,含一段忧悒, “我岂不是做了恶人,那时候你们又将如何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