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记得了……一睁眼我就出现在了这里。”
方梦白没有回答,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阿风姑娘,我不想伤你……我只希望你能配合我……两全……不好么?”
阿风鼻尖一酸。
明明不想哭的。
可一想到两个人白日里还是互相帮助信赖……夜里这人就变了副面孔,故意哄她入睡之后再拿剑威胁她,她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仿佛被狠狠欺骗辜负了。
她理解方梦白行为的合理性,身受重伤,又失去记忆,突然出现她这样一个可疑的存在,为自保谨慎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可并不妨碍她觉得被辜负了。恐惧又难过。
她的眼泪忍不住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嗒落下来。
“我真没骗你,大哥。”
“你问我我问谁,我也想知道啊……”
穿越异世界之后,苦苦压抑着的恐惧如潮水般倾泻而出。
阿风见说不通,干脆破罐子破摔,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我真的不知道,你杀了我好了。”
方梦白:“……”
她哭得伤心极了,仿佛真受了泼天的委屈。
“呜呜呜。”
方梦白的头有点痛了。
“呜呜呜我恨你。”
方梦白握剑的手略微迟疑,心头浮现不忍。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委屈。
最主要的是,他拿剑抵着她时,她的反应并不像是有武学功夫在身。
要相信她吗?
空空如也的记忆,重伤的身体,方梦白清楚,相信她,可能意味着交付自己的生命,与死亡同行。
他忍不住瞧了她一眼,眼泪顺着她的脸淌了下来,她哭得伤心极了,眼泪糊作了一团,眼眶红肿,毫无形象可言。
她的眼泪在篝火下,反射着闪闪的光。
她,真的,很伤心。
如果她真的无辜,那她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失去记忆,身处野外,也愿意对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伸出援手。
如果她真的无辜,他岂不是在伤害这个好姑娘?
方梦白心下动摇。
是相信恶?是相信善?
要不要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于她,哪怕随时可能跟死亡同行?
星灰飞起,他手背被火星燎痛,仿佛被她的眼泪也烫伤了。
方梦白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风一愣,眼泪停在眼角,她突然感觉到抵着腰椎的剑松开了。
“抱歉。”方梦白嗓音温温柔柔,含着浓浓的歉疚。“阿风姑娘请原谅我……是我错了。”
阿风不太想原谅方梦白。
可他主动拉坐起她,神情十分诚恳。
当他用那双明月般的秀目凝望着你时,眼底仿佛拥有能令人信任他的神奇的魔力。
正如方梦白试着将自己的生命交付给她这个可疑之人时,阿风也要试着抛下方才的矛盾,将信任托付给他。
只有这样,天大地大,他们两个孤苦伶仃之人才能相依相偎,抱团取暖。
……
最初的日子很是难熬。
因为是原身穿越的,阿风没有户籍,方梦白当然也没有,更不知晓如今他们身处何处。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走出了这片林子,又花了三天时间走出这座大山。
中途,就靠找些野果,方梦白抓些河鱼,野兔来果腹。
好几次阿风险些踩空山坡悬崖,都是方梦白舍身一把拉住她。
方梦白伤口发炎,发烧的时候,也是阿风昼夜不眠地照顾他。
等他们终于瞧见人烟,找到城镇的时候,他们俩已经衣衫褴褛,活像两个灰扑扑的叫花子了。
过往的路人避之不及,纷纷朝他们投来嫌恶的目光。
阿风跟方梦白相视一笑,都瞧见双方笑容中的苦涩。
偏逢天公不作美,天上下起雨来。
雨下得太大,他们想寻求片瓦避雨遮身。刚站到一间商铺门口,就有老板出来赶人。
“去去去,这里不能避雨。”
“叫花子一边去。”
阿风学生气,面皮薄,涨红了脸,小声企图解释:“我们不是……”
方梦白忙牵住她的手,向那老板赔礼道歉,“……抱歉抱歉,打扰了贵店开门做生意,老板见谅,我们这就走……只是走之前,想跟老板打探一下,这附近的当铺在哪里?”
那老板见他谈吐文雅,不禁一愣,心里警惕散去了七八分。
“教老板见笑,我与内子出门省亲,孰料路上遇到劫匪……被抢空了行囊银钱。”方梦白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老板心里多了几分同情,态度也好了不少,“唉……那你两个也是真倒霉,当铺就在……”
他报出当铺地址,方梦白侧头认真聆听。
内子?
雨还在下,春日里雨水又多又密,顺着屋檐瓦当若贯珠累垂。
阿风愣愣地瞧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他浑身灰扑扑的,可那突然握住她的手,依然雪白秀气,筋骨有力。
第96章
事后, 方梦白很歉疚地跟她解释。
“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同行一路……若不以夫妻相称, 恐多有不便。”
他就是不说, 阿风也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可听他委婉解释, 她的脸反倒又微微发起烫:“嗯……我明白的。”
总之,在方梦白的交涉之下,老板非但准许他们站远一点避雨, 甚至还送了他们两个烧饼。
方梦白收起一个烧饼,将另一个一分为二。
手掰的烧饼尺寸毕竟不够规整, 他将稍大的那个递给她,自己去吃那个小的。
等雨停之后,二人在老板的指点下找到当铺。
阿风担心道:“……你要当什么?有东西可当吗?”
方梦白拿出个玉佩:“这个。”
阿风不懂玉,但见那玉佩质地细腻, 也知晓不是凡品。
原谅她看了太多影视剧, 一时忧心忡忡:“真的要当这个吗?万一对你很重要,跟你身份有关怎么办?”
方梦白摇摇头:“不要紧,我记忆尽失, 此物于我不过废品。”
少年扬起脸,甜甜一笑, “比起找回记忆,当务之急是确保咱们今夜能有张床榻睡, 有热饭吃, 热水用。”
小镇不大,玉佩自然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老板刻意压价气得阿风够呛,险些跟他吵起来。
方梦白倒是看得很开,“一时的低谷罢了, 等你我拿这笔钱安定下来,再赎回来也不迟。”
毕竟是他的玉佩,阿风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多亏了方梦白,他们找到了间客栈住下,当真做到了有热水澡可以洗,有热饭可以吃,有柔软的床榻可以睡。
钱不多,为省着花,方梦白开了一间房。
他对她十分歉疚,“抱歉,阿风,委屈你了。”
阿风赶紧摆手:“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没必要拘泥那些男女大防了……我不在意,真的。”
方梦白很自觉:“我睡地上。”
阿风:“还是我睡吧,你受过伤,但我身体好得很,壮实得像牛。”为确保话里的可行度,她甚至拍了拍自己胳膊。
方梦白被她逗笑了。
他重伤未愈,身子寒凉,的确也睡不了地,阿风坚持,方梦白便也没再跟她矫情。
只不过地铺让他特地铺得又厚实又绵软,乍一看,竟比他这睡床得还要舒服。
熄了灯,两个人各闭上了眼睛。
阿风却有些睡不着。前几天睡野外的时候还好,满脑子都想着怎么荒野求生,如今真的有被褥可以睡了,她难免就有点想家了。
在她翻来覆去不知道第几次之后,身后传来方梦白温润的嗓音:“阿风,你睡不着吗?”
阿风立即道歉:“对不起,吵醒你了。”
方梦白柔声说:“不要紧,我也睡不着。”
他叹口气,苦笑说:“人当真是……贱骨头,荒郊野地里睡得香,真睡上床,反倒又想东想西……辗转难眠了。”
阿风大有同感:“我也是。”
黑夜遮盖了一切,她看不清身后人的神色,不自觉,也放下了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