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孩子这般小,就给他熏香了?”
荣嫔:“他夜里总是啼哭,便给熏些安神。”
云烟:“囊中有毒。”
此语恰似惊雷炸响!荣嫔瞳孔骤缩:“甚么?”
云烟将孩子放回荣嫔臂弯:“香囊带毒,自去勘验。”
荣嫔仓皇道谢,紧抱孩儿疾趋离去。云烟轻揉小臂。小东西着实敦实,片刻功夫便觉酸累。她原无意抱孩儿,不过依稀嗅到些不寻常的毒气,才欲近身抱他细探。
深宫如蛇窟,连襁褓稚子也难逃毒牙。她轻叹,更衣后复往昭阳殿。殿门处,撞见澹澈。
“云母妃。”澹澈给她行礼。
“前时已言,在我面前,此等虚礼尽可免了。”云烟道。
“儿臣、儿臣下次一定记住。”言罢,又问起澹临近况。云烟随意敷衍两句。
“云母妃辛劳,儿臣特命人熬了补身汤,奉于母妃与四皇叔。”他示意侍从呈上食盒。
“有劳。”
“此乃儿臣份内事。对了……前次所奉鸡汤,云母妃可还合意?”
“什么鸡汤。”
澹澈说他先前来给她和澹擎苍送了鸡汤。云烟道:“我并不知此事。”
“兴许……兴许是四皇叔忘了与您说了。”
“许是罢。无事便入殿了。”
“云母妃……”
“嗯?”
“儿臣……儿臣……”儿臣还想与您多待一会儿,还想与您多说说话。后面的话澹澈说不出口。他懊恼地跺跺脚,低下头。
云烟:“要说什么快说。”
“儿臣……”澹澈恨己怯懦,垂头丧气,圆鼓鼓的腮帮子愈发像发酵面团。
颊侧忽触一点温软。旋即脸肉被人捏了一记。抬头见云烟掐住他脸颊,笑吟吟道:“小孩子家家的,何故唉声叹气?莫将福泽叹薄了去。”
“我、我不是小孩了。”他突然有些气恼。气恼她将他视作孩童。
“如何不是?”她眼底尽是促狭。
“我不是!”他气鼓鼓,腮帮鼓得更像包子了。
云烟用力捏捏他脸:“好,你不是。”
“你们在干什么?”一泓冷泉般的声音陡然切入。云烟回首,见澹擎苍负手行来。
“四皇叔万福金安。”澹澈立即行礼。
澹擎苍并未叫起。澹澈只能一直躬着身。他心中莫名,四皇叔何以不令他起身?莫非哪里开罪了?
澹擎苍却似没瞧见澹澈,只与云烟道:“方才在与他说什么,有说有笑的?”
云烟睨了睨澹擎苍,又瞥向弯腰的澹澈:“澹澈,起身。”
澹擎苍不发话,澹澈不敢动,咬唇偷觑。
澹擎苍语气冷冰冰:“起身罢。”
澹澈方直身:“谢四皇叔。”
云烟:“澹澈方才说,他先前与我送了鸡汤,你为何没告诉我。”
“忙忘了。进去罢。”澹擎苍扯了一下云烟的衣袖。
澹澈于后目睹此景,心下一突。四皇叔此举,似有不妥。
二人入殿,屏退左右。云烟正欲开口问澹擎苍话,却见他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推向碧纱橱边。
铁臂锁住纤腰欺身压近,一连串滚烫的吻砸向脸颊唇畔,唇舌如攫食的饿兽,恨不能将她拆骨入腹。
墨缎般的发丝轻缠她颈腮,沉檀冷香丝丝缕缕沁入鼻息,由淡转浓,随吻烙上肤骨,像是要随着他的吻都黏连在她身上似的。
澹擎苍是个患有皮肤饥渴症的亲吻狂魔。云烟确定以及肯定。
一吻罢了,澹擎苍似意犹未尽,仍缠黏厮磨着,抱着她歇一会儿贴贴她的脸,一会儿摸摸她的脸,百般缠黏。
云烟嫌他烦腻,推开他。他道:“不可再捏澹澈的脸,不可再与之如此亲昵。”
“为何?”
“澹澈大了,并非孩童,你如此举止,成何体统。”
云烟笑:“亲哥哥半夜爬弟妇床榻,就成体统了么?”
澹擎苍默然。须臾,他道:“别再与澹澈如此亲昵。”
“凭何?”
“我会嫉妒。”
“所以并非因体统不成,而是因你嫉妒?”
澹擎苍坦言:“是。”
“澹擎苍,你以何身份,何立场来嫉妒?”
他再次沉默。她接着道:“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不要来管束我。”
他欺前欲拥,她反手一记脆响:“滚。”
他松开她,一言不发,寂寂看她行至榻畔斜倚。
今日,澹临直至夜深亦未转醒,竟一日沉睡。之前每日尚能醒数回,此番忒也反常。太后涕泪交颐,斥太医俱是废物,满室太医跪伏如蚁。
澹擎苍:“母后勿忧,六弟只深睡未醒,暂未有其它问题。”
“若临儿长睡不醒,该如何是好?”太后声嘶力竭。
“不会。”
“可是……”
“六弟必醒。”澹擎苍声如沉铁,字字千钧,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太后闻言,心绪稍安。
她凝睇澹擎苍,心头大石落地。他言澹临必醒,那便定然能醒。她素来信服澹擎苍。
他曾说过,他会将周边国家全部打趴下,让周边所有国家全部成为大昭的附属国。他做到了。是以,太后极信任澹擎苍。
拭去泪痕,太后急赴佛堂为子祈福,离去前道:“云贵妃,随吾同往佛前祈福。”
云烟待拒,澹擎苍已代答:“不可。此处离不得她。”
“片时即可。”
“不行。”澹擎苍口吻不容置喙。
太后握紧手指,叹了声后离去。太后离去,澹擎苍定定注视着沉睡不醒的澹临。
若澹临就此长眠,未尝不佳。眸底奇异的光彩乍现,倏忽明灭。
那厢,太后返驾途中,双眉深锁。澹擎苍一贯冷如冰,便对她与澹临,也难得半分暖意。
然其目视云烟时,眸光分明柔和几分。与云烟言语时,亦失了惯常冷硬。
她眉心愈颦愈紧,自齿缝挤出二字:“妖女!”
待澹临痊愈,定要劝他将此女处置,免其祸乱社稷!
至于如何处置,自然是砍掉她的脑袋!
更深漏尽,澹擎苍复潜入云烟锦帐。云烟问:“可习成了?”
他臂拥温香,喉间逸出满足低叹:“尚未。”
“废物。”云烟扔给他这两个字,不再理他,歪头睡下。
次晨,荣嫔携礼来谢。
“若非娘娘明察,景行他……”荣嫔思之魂颤。那毒无色无息,久嗅伤及神魂,重则痴傻!念及孩儿险些沦为痴儿,便后怕得骨缝生寒。
云烟:“投毒者,可寻到了?”
“还未。”
云烟略一颔首。谢过云烟,荣嫔匆匆告退。目送身影消逝于宫道尽处,云烟转身上阶入殿。行至榻前,端详龙榻上的澹临。
原文里,他将女主幽禁一生,将荣嫔当做替身宠了一生。他爱女主吗?云烟认为,他或许有那么些爱女主,但最爱的肯定是他自己。
她睨着澹临。
澹临眼皮骤然跳动,下一瞬,双目微启:“云烟……”
云烟心头微诧。竟能冲破蛊毒?其魂竟如此强韧?
“云烟……”
云烟落座榻沿,明眸细审澹临。澹临探手紧握云烟柔荑,五指嵌入,面上惶遽焦灼稍缓。
他气若游丝:“我这次,昏迷了多久。”
“将近两日。”
澹临隐忍着痛苦:“昏沉之中,只觉时日漫长无边。恍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昏迷时,澹临一直在噩梦中沉浮。他困在一具棺材里,棺内爬满金灿噬人的毒蝶。
金蝶啃咬着他的皮肉、骨血,蚀骨之痛中,他拼命想爬出棺柩,却如何也脱身不得。
他不能死。社稷江山,黎民百姓,母后,四哥……云烟!万千面孔过眼,终定格在云烟面庞上。
云烟,云烟!
再不能见她之痛,竟胜金蝶蚀骨百倍。绝不能死!他要再见到云烟。他拼尽残魄冲破棺盖,不知几度浮沉,终见天光。
他醒了,他终于见到了云烟。
澹临忍着痛,紧握云烟之手时,云烟暗地里思索。看来,她这蛊尚欠火候。还需再精进些。不过,毕竟是第一次炼制这种蛊毒,有些不完美,微瑕也无妨。
正思量间,步声入耳。澹擎苍入殿,行近龙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