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扫过二人交叠之手,旋即箭步上前,一把抽出云烟手腕。他握住澹临的手,道:“六弟,为兄有要事相告。”
“何事。”
澹擎苍直视澹临,一字一句,清晰道出:“我要娶妻了。”
第27章
澹擎苍直视澹临, 一字一句,清晰道出:“我要娶妻了。”
澹临只疑自己听错。想是蚀骨之痛太甚,竟令双耳失灵。他勉力支撑:“四哥,方才所言何意?”
“我说, 我要娶妻了。”
竟不曾听错?澹临心头惊雷一滚。这许多年, 澹擎苍抵死不肯议亲,前段时日犹道此生独身, 怎生忽转心意?
他实难相信:“四哥, 你莫不是在诓我。”
“字字真心。”
“可是母后逼迫?”
“非也。此事, 是我心甘情愿。”
竟是千真万确。澹临病骨支离的面容浮起一丝喜色:“不知是哪家闺秀?”
澹擎苍眸色幽深:“你曾许诺,我若娶谁, 你皆首肯, 并亲为赐婚。”
“确有此话。”
“是以你会应允,亦会亲下赐婚旨意?”
“自然。那人究竟是谁?”
澹擎苍方启唇,云烟立时催动蛊毒, 澹临霎时晕厥软倒。
人影甫倒, 云烟将澹擎苍拽入碧纱橱后。那纱幔如烟似雾,隔出方寸私密的天地。她道:“娶谁?”
“你。”
云烟本想骂他脸怎么这么大,谁想嫁他了, 思忖一番, 她道:“澹擎苍, 在他病愈之前, 不要与他透露你我之间的事。”
“你在担心什么?怕我护不住你?无需担心此事。”他既然敢喜欢她, 就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非是此故。”她只是嫌烦。如今顶顶要紧的,是先治好身体,熬过这几月便好。此间,容不得半分变数滋生, “你只需记住,在他大好前,管好你的嘴。”
澹擎苍沉默良久。
云烟声线泠泠然:“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与你商量。”
澹擎苍:“好。”
云烟逐客:“出去,容我独处。”
澹擎苍依言转身,临行却猛然将她揉入怀中,狂风骤雨般攫住两片嫣红。唇舌交缠如攻城略地,吮吸啮咬,直至她唇瓣酥麻,他才罢手离去。
人已远,云烟落帘闭户,静坐于碧纱橱内,凝神炼蛊。指尖寒光流转,牵丝引毒。为澹临特制的蛊毒犹欠火候,这一次,绝不能再教他半道醒来。
炼至午时,碧纱橱外澹擎苍叩门:“云烟,该进午膳了。”
“没胃口,午膳不吃了。”云烟现在只一心想把蛊炼至完美,暂时没有任何食欲。
“云烟,开门。”门外之声沉了一分。
“别来烦我。”
外间沉寂。须臾,只闻“砰”一声响,门栓崩裂。幸有山水屏风遮挡,云烟才能及时收蛊,没让进来的澹擎苍发现。
澹擎苍大步流星,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不食午膳,你这身子如何受得了?太医有言,你需按时调养,食补药补,缺一不可。明知身子不好,为何还要如此作践?”
云烟本欲发作,听了他的话,见他眉宇间关切真真切切,那点怒火无声散了:“晓得了,待会儿便用。”
澹擎苍不由分说,执起她手便向外引,按她入膳桌紫檀椅中:“用膳。”
他亲自取白玉碗、犀角勺,盛了滋补汤羹,一勺递至她唇边。
她浅啜一口,蹙眉道:“此后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破门而入。纵是关切,亦不许。”
他擦擦她嘴角汤汁:“好。”
膳毕,云烟复将自己锁入碧纱橱炼蛊。澹擎苍离了昭阳殿,召来部下:“华神医仍无线索?”
部下:“仍无线索。”
前段时日,澹擎苍派人去寻华佗后人华神医,既是为澹临寻神医,也是为云烟寻神医。
华神医云游四方,不知踪迹,澹擎苍欲将其寻来,治好澹临与云烟。
然经午膳云烟拒食一节,澹擎苍对华神医能否救澹临已不甚在意,心中最重最要者,唯云烟。她如天边一缕淡云,风中一丝轻烟,弱柳拂波,似随时便会烟消云散。
他绝不容许。他要她筋骨强健,与他共享百年。
忽而念起一事,传太医入见。
澹擎苍开门见山:“以云贵妃之身,可行房事否?”
太医如遭雷殛:“……”苍王这是失心疯了不成?!竟询问贵妃私隐!云贵妃又不是苍王的女人,是皇上的女人啊!苍王此等言语,非止僭越,更是无礼之至!
澹擎苍:“哑巴了?”
顶着冰冷的威压,太医冷汗涔涔,硬着头皮道:“娘娘玉体……近来稍和。房事并非不可行,然……然贵在节制……微臣斗胆,这……这房事还是暂缓,待将养得更康泰些,方为万全。”
澹擎苍沉吟:“下去。”
入夜,澹擎苍撩帐上榻,云烟问:“可都习学纯熟了?”
“嗯。”
“让我见识见识你习学得如何。”
澹擎苍极力隐忍克制渴望:“现在不行。”
“为何?”
“等你身体再好些。你现在,承受不了。”
“你轻些便是。有何承受不得?”
“不行。”
云烟眼波潋滟,如淬了蜜的毒:“喔?原来你……不行?既然不行,何苦早前虚言诓我?”
澹擎苍喉头一堵:“我何曾不行,是你身子暂不可行。”
“到底是你不行,还是我不行,你不行就不行呗,一个大男人怎的把锅甩到我身上。”
“……”澹擎苍额角青筋微跳:“莫要胡搅蛮缠。”
云烟:“不要把锅甩到我身上。不行就是不行,能不能诚实点。”她烦了,她就想爽一爽,他不满足她,那就该死。
澹擎苍:“我没有不行。”声音低沉,不再是辩解,而是一种宣告。
云烟:“那就证明给我看。”尾音似乎带钩,既是挑衅,又是邀请。
澹擎苍身影骤近,其息凛冽侵肌入骨。云烟脊背已贴上墙壁,退无可退。四目相对,瞳中映着彼此,炽热的吐纳瞬间绞作一团,空气粘稠滚烫。
就在云娘以为澹擎苍要亲下来时,他又倏然退开,气息微喘:“我说了我没有不行,我说的话,就是证明。”
云烟:“你说的对,我说我是你娘,你要问我证明,我说了我是你娘,我说的话就是证明。”
“别用我母亲来激怒我。”澹沉凝冰冷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云烟每一寸感官空间。
他动怒了。云烟心下冷笑。先损他雄风,又辱及高堂,他定是真气着了。可那又如何?既给不了她快意,活该受这气!
“是你先激怒我。不行就滚一边去,别再来烦我。”云烟瞥他。
澹擎苍的眼神彻底变了。他猛地抬手,却不是拥抱她,而是接住她鬓边掉下来的血蝶簪子。
他没将血蝶簪子还与她,而是将血蝶簪子随手扔到地上,金银玉撞击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动作带着不加掩饰的侵略性,满是山雨欲来的蛮横。
他指节分明的手并未收回,顺势撑在云烟两侧墙壁之上。身躯覆下阴影,将她彻底困在方寸阴影之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让她再无隙可逃。
第28章
生气的澹擎苍很可怕。
像是千年死寂的火山, 骤然挣裂了地衣,滚烫的、毁灭性的岩浆骤然喷涌,欲吞噬一切。
他的眼眸,似万年玄冰凿就的深渊, 瞳孔缩成针尖, 其内一丝光亮也无,只剩了吞噬魂魄的纯粹墨色。墨色深处, 隐隐有风暴呼啸, 翻搅着摧山填海的煞气。
有那么一瞬间。云烟以为澹擎苍会弄死她。
云烟袖笼里蛰伏的蛊蝶悄然振翅。他若当真要下杀手, 她必抢先一步,送他入黄泉。
澹擎苍双臂铁箍般撑在她身侧, 将那寸许方地圈做囚笼, 胸膛起伏剧烈。
怒气在筋脉中奔腾冲撞,被他死死压制。许久,方退开一步, 声线沉哑:“云烟, 莫再糟践自己身体,亦莫拿本王娘亲顽笑取乐。”
又道:“曾拿本王母亲说笑取乐之人,坟头草早已青青。”
云烟眼皮也未抬:“怎地, 殿下也要杀我?”她无惧, 直直迎上。
澹擎苍:“本王不杀你。但你需向本王母亲告罪。”
云烟:“我不会道歉。”
四目胶着, 胶着得宛如百年流光穿隙。澹擎苍霍然起身离榻, 背影决绝, 未曾回顾一眼。
云烟浑不在意,懒懒打个呵欠,头一歪便沉入黑甜乡。
澹擎苍却彻夜未眠。
他在大牢里,审讯囚犯。狱卒心下纳罕, 此等宵小,怎配苍王移玉降尊,亲自审讯?不知苍王今夜为何会突来大牢审讯囚犯。
炉中铁烙烧得赤红,青蓝烟雾如丝缭绕。澹擎苍静立,面庞上跳跃着血红火光。
烟腾弥漫,几令掌刑卒咳呛流泪。囚徒凄厉惨嚎,声入肺腑,撕裂魂魄。澹擎苍眉目沉静如水,指尖按着那烧得透红的烙铁,缓缓沉下。
皮肉烫灼的嗤啦声里,刺鼻焦臭混合着翻滚黑烟,直扑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