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云烟拿起一个果子啃,“想吃随便拿。”
梵特斯瞥见她膝上的书,是一本语言书。
云烟在学语言。她失忆后,忘记了这个世界的语言,听不懂也说不来。好在她脑子非一般的聪明,这两个半月过去,这个世界的语言她已经运用得很纯熟。
风又拂过,送来更浓郁的稻香,也吹起她垂落的袖摆。薄薄的衣料贴着她的小臂,又轻轻滑开。
她的衣料很普通,摩擦着它娇嫩的肌肤。这娇嫩脆弱的肌肤,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她穿的衣服,是普通的料子。完全比不上那些贵族小姐皇室公主穿的。
他心里蓦地升起一丝极轻微的不适,这衣料,配不上她。
她理应穿银月星球供来的月光丝。那种夜里会泛着柔光的丝帛,触感如云如水,绝不会磨伤她分毫。
他当初为她安排这个身份时,只觉农场主之女足够安稳顺遂,却未想过这些细微之处。
他应该给她安排得家境更好一些。农场主的家庭虽然对普通人来说已算不错,但她的日子,应该过得更好。至少穿的衣服,布料不应该如此普通,普通到像是在糟蹋她的肌肤。
或许应该给她更多。更好的生活,更细致的呵护。这个念头悄然滋生,带着一种陌生的,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的柔软。
石墩上的瓜果散发着清新的甜香,融在风中的稻息里,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
说不清是发间还是肌肤透出的香,清逸又柔软,像沾了晨露的初绽花苞。
他的视线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细腻的肌肤近乎透明,颊边细软的绒毛镀着光晕。
他静坐一旁,没有出声。
远处农舍炊烟袅袅,鸟雀掠过金色的稻浪,凉棚下,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轻响。
时间仿佛被稻香与暮色拉长了,流淌得极缓。梵特斯望着远方的稻浪,天边渐染绯红的云霞,而眼睛终又落回云烟身上。
静坐在她旁侧,与她待在一起,他身体里,有一种无比的舒适的欢愉在滋生。这是一种很奇异的陌生体验。
他应该给她更好的。这个念头再次浮现,比之前更清晰、更坚定。
她值得更好的。她合该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这想法纯粹得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意外。
夕阳又沉了几分,云霞愈发浓丽,远山渐成深红色的剪影。
云烟合上书,像是有些倦了。她对一直沉默的梵特斯说:“我回去了。”
天边的绚烂落进他深邃的眼底。“嗯。”他应道,声线比平日更温和。
云烟伸伸懒腰,简单的动作由她做来也格外优美。
梵特随之起身。她要去拿村民送的东西,他自然上前一步,将盛满浆果与羊奶的篮子提在手中。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田野慢步往回走。金色的稻浪在身旁蔓延至天际,沙沙轻响,如温柔告别白日的低语。
梵特斯落后半步,注视前方那道纤细美丽的身影。晚风拂起她的裙摆,朴素的衣料,仿佛在发光。
他心底某处,被这光荡开涟漪,一圈又一圈,轻轻漾开。
第二日,梵特斯仍未提起离开的事。林克夫妇惴惴不安。大人为何还不走?是要继续观察云烟?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谨慎行事,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下午,梵特斯的下属送来一批衣料上乘的衣物。贝利亚特斯扫视这些华贵的料子,不禁咽咽口水,对云烟道:“黛芙,瞧你表哥送来的料子多好,正配你。”
云烟摸摸柔软如云的衣料,问:“表哥是做什么的?似乎很富有?”
“他是做大生意的,是很有钱。”贝利亚特斯道。
一只胖乎乎的猫咪从门口窜了进来。云烟放下衣料,笑盈盈向猫咪招手:“来。”
肥猫一跃跳进她怀里。她稳稳抱住:“你又重了。”
贝利亚特斯生怕猫压坏了她单薄的身子,忙道:“抱不动就放它下去吧。”
云烟掂了掂肥猫:“没事,还抱得动。”
她抱着猫走到花藤架下坐下。猫团在她膝上呼呼大睡。她轻轻抚摸它柔软的毛,又低头亲了亲它圆滚滚的额头。
目睹这一幕,梵特斯瞥了下肥猫额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如海啸般扑上心头。
云烟察觉到他,见他正目不转睛盯着她怀中的猫。他走近几步,低声问:“我能摸摸它吗?”
“可以。”云烟把肥猫递给他。
梵特斯接过猫,指尖轻轻抚过它额头,刚刚被她亲过的地方。酥麻感密密麻麻漫上心脏,汹涌不定。
帝国军部,指挥官办公室。
德兰因将拟好的作战计划发送给下属。下属迅速浏览,内心不禁暗叹:如此完美周密的计划,指挥官总是能如此迅速、准确、严谨地完成。
情报处的人敲响了指挥官办公室的大门。
德兰因雪白的眼眸落在情报员身上:“仍然没有消息?”
情报员摇头。此前虽查至海马星系边缘星球,却一无所获。
德兰因看向自己的左手食指,声音听不出情绪:“继续找。”
“是,指挥官!”
第65章
梵特斯在农庄里整整待了三天。若不是家中尚有事务亟待处理, 他还准备再多留几日。
离开那天,林克一家送他到门口。梵特斯回头望去,云烟正抱着那只肥猫,轻声对他说:“表哥, 路上注意安全。”
他颔首, 目光却迟迟未从云烟身上离开。
没办法再留下来。那就带走她,带她回帝都。这样, 他就可以时常看见她, 天天看见她。这个念头滋生出来后, 梵特斯狠狠拧眉。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可是会引起帝国劫难的人。敛敛情绪,他转身离去。
车子缓缓驶离农庄, 车轮碾过小路, 发出持续的轻响。令人越来越烦躁的声响。
距离越来越远,云烟的身影渐渐模糊成淡淡的一点,如同天际最远的一缕云丝, 仿佛风一吹, 便会散去。
村庄的轮廓在视线里渐渐变小。梵特斯捂住胸口。自告别时便盘踞于胸口的空洞感,此刻疯狂蔓延。
调头回去,带她走。这念头如春笋瞬间破土, 疯狂缠绕他全部理智。渴望来得猛烈而具体, 几乎灼烧他的神经。
带她走, 车厢里会弥漫她的气息, 她会坐在他身旁, 用柔软的声音疑惑地问:“表哥,怎么回事”?抑或是用那双美丽的眼睛沉默乖顺地望向他?
无论哪一种,都远胜于此刻独自面对这疯狂蔓延的空洞疼痛感。
带她走,把她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让她只对他笑, 只与他说话。
这念头疯狂滋长,几乎击溃他惯有的冷静。指尖掐入掌心,细微的刺痛丝毫无法压制那似要焚尽一切的妄念。
就在这时,终端铃声骤然响起。梵特接起通讯。
挂了终端后,他冷静了不少。车子离开村庄很远后,换成了速度更快的悬浮飞车。
飞车极速前行,帝都宏伟的轮廓已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高耸壮丽的建筑鳞次栉比,反射着高科技特有的冰冷的光。
繁华的街道上,奥黛丽手捧一杯奶茶,目光掠过街边光屏上的悬赏令:“云烟?她真的长这样?”
莉莉丝瞥了一眼照片:“像是建模,怎么可能有人美到这种程度?”
“建模也建不出这样的容貌吧。不过,悬赏这么多星币,就为了一个人类?她值这个价吗?”
“如果她真长这样,”莉莉丝舔了舔嘴唇,“那肯定值啊。好想尝尝她的血是什么味道……这么美,血一定也很甜美……”
奥黛丽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随即摇摇头:“走了,该去上课了。”
奥黛丽和莉莉丝踩着上课的铃声踏进了奇顿学院宏伟的大门。
穿过种满玫瑰的长廊,即将拐进教学塔楼时,休息区的一幕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亚伯拉,学院里风流倜傥、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快的富家纨绔子弟,正独自坐在雕花石凳上。他周围往常总是簇拥着朋友或漂亮女孩,此刻却空无一人。
更让人吃惊的是他此时的状态。
亚伯拉安静坐着,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轻佻笑意、四处放电的桃花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近乎痴迷地凝视着手中拿着的一张……照片?
他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有人在看他都浑然不觉。他浑身都是噙与他以往形象极不相符的、近乎不可思议的深情款款的模样。
“那是……亚伯拉?”莉莉丝难以置信,“他中邪了?”
奥黛丽也也怀疑他中了邪。亚伯拉的花心和滥情是出了名的,此刻他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感到诡异。她不由得放慢脚步,悄悄靠近了一些。
旁边有几个血族学生正窃窃私语,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奥黛丽和莉莉丝的耳中。
“看亚伯拉他那样子,快一个小时了,几乎没动过。”
“自从他前天看到了那张照片,他整个人就变了。”
“变了?”
“他那些女朋友,全被单方面分手了!现在他谁也不理,整天对着照片发呆傻笑。派对不去,飞车不飙,像是中了什么古老的爱情魔咒!”
“真的假的?一张照片?谁的照片这么大魔力?能把我们学校头号浪子变成这副深情模样?”
“听说是一个人类女孩,叫……叫什么云烟的。长得那叫一个……啧,没法形容,反正看她一眼,就觉得别人长得都像是一坨牛粪了。”
“这么夸张?长什么样我看看?”
云烟?!
奥黛丽与莉莉丝对视一眼,彼此看到同样的惊诧。是悬令上的那个人类女孩!
她们再次向亚伯拉望过去,正好看见麦克用指尖极轻柔地抚摸照片上的人像,动作小心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
他脸上那种纯粹而虔诚的痴迷,丝毫不像是在作伪。
莉莉丝下意识地舔了舔尖牙,低声道:“如果是那个人类女孩的话,我能理解亚伯拉了。”
她太美了。美到仅凭一张二维平面影像,就足以令人一见倾心、无法移目。她太美了,美到能凭借一张影像,就让一个风流成性的血族纨绔子弟沦陷迷失。
上课铃再次响起,廊厅中人渐渐稀少。亚伯拉却依然一动不动,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
奥黛丽拉了拉莉莉丝:“走了,要迟到了。”
讲堂上,年迈的血族教授正用催眠般的语调讲解古老血族的演变史。奥黛丽和莉莉丝的心思,不约而同飘远,她俩偷偷在光屏上滑动,搜索着关于“云烟”的更多信息。
云烟这位人类少女的容貌,如同一件精准的武器,直击她们作为血族对极致美感本能追逐的核心。
她的美,不是凡俗意义上的美,而是一近乎法则级别的吸引力。吸引着人让人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