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静默片刻,传来爱丽丝沙哑的声音:“什么事?”
“是有关于云烟小姐的消息。”管家提高声量。
房门猛地被拉开。爱丽丝发丝凌乱,双眼红肿,紧紧抓住管家的手臂急问:“她在哪?是不是找到了?!”
管家望着她憔悴的模样,语气放缓:“公爵大人查到,云烟小姐失事当天,有一艘私人飞船偏离航线,最后信号消失在海马星系的边缘星球。那是个尚未完全开发的星球,环境原始,但……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爱丽丝身体晃了晃,眼中瞬间燃起光亮,却又怕是幻觉,声音发颤:“真的?你没骗我?”
“公爵大人已派人前往,”管家扶住她,“他嘱咐您先好好吃饭,静候消息。您的身体若继续这样垮下去,将来哪有精力继续寻找云烟小姐?”
这句话如同冷水浇醒了爱丽丝。她定了定神,松开手,胡乱抹了把脸:“你说得对……我得吃饭。”
女仆赶忙上前:“小姐,我这就去准备午餐!”
用餐时,爱丽丝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洛伊殿下那边,有消息吗?”
管家回答,洛伊殿下早已查到些许线索,并已亲自前往那个边缘星球寻找云烟。
洛伊竟然亲自去找云烟了?他爱丽丝万万没想到,洛伊殿下会如此重视云烟。
他只把云烟当作血库,可为了这个“血库”,他差点杀了她这个公爵之女。为了这个“血库”,他不惜动用大量人力、财力与武力。
她想起那一天,洛伊站在她面前,只平静地说了一句:“你弄丢了她。”
语气淡然,面容无波,却令人毛骨悚然。若不是父母拦阻,若不是她发誓找不到云烟便以命相抵,洛伊恐怕真的会杀了她。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
梵特斯终于在繁忙的事务中暂得闲暇。身为长子,他将继承圣师之位和家业。这些年来,他已早早开始为父亲打理家业。
得了闲暇,他动身前往某个地方。
家里来了客人,是云烟的远房表哥梵特斯,今日前来探望林克一家。
“黛芙,还记得吗?这是你表哥梵特斯。”贝利亚特斯拉着云烟介绍道。
云烟抬头望向梵特斯。
他有一头冷绿色的发,一双冷绿色的眼,五官优越俊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度。通身的贵气与她父母截然不同,仿佛彼此之间并无亲缘关系。
云烟轻声唤道:“表哥。”
梵特斯颔首:“表妹。”
他轻抿热茶,问道:“听小姨说,你失忆了,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云烟:“嗯。”
梵特斯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
他修习过面部表情观察学,能通过细微神态推断对方是否说谎。
此刻观察下来,基本可以判定,云烟并未说谎。
当然,也不排除她极其善于伪装,能用表情骗过他的可能。
“来,来,饭好了,快来吃饭。”林克热情地招呼梵特斯入席。
别看林克夫妻表面上镇定自若,内心实则惶恐不已。不仅因为梵特斯是尊贵的圣师之子、侯爵外孙,地位高不可攀,更因为他是血族,而自己只是人类,是血族的食物。
老鼠见了猫,怎能不怕?
厨娘准备了一桌丰盛菜肴。林克和贝利亚特斯不敢为梵特斯夹菜,若不是为了演戏完成梵特斯交给他们的任务,他们连话都不敢同他说。
林克努力抑制恐惧,配合着说:“快趁热吃,千万别客气。”
梵特斯微微点头,余光扫过云烟。她舀了一勺酸奶、一勺芝士,又添了些许剁椒酱,淋在煎得香喷喷的牛排上,安静地进餐。
云烟并不关注梵特斯。但是夹菜的时候会无意间看到对面的他。
他用餐的姿态透着一种由内到外的矜贵。动作优雅而从容,咀嚼时下颌微动,不曾露齿。
他的用餐礼仪不见刻意,更像是深植于血脉之中的习惯,一种对自身教养的无声显露。
他的每一举止都流露出经年累月熏陶而成的高雅气度,仿佛是与生俱来,俨然贵族风范,丝毫不似一个农场主妻子的外甥。
云烟望了望他。梵特斯,真的是她母亲的外甥?
餐毕,梵特斯向林克夫妇吩咐完一些事宜,便准备离开农庄。刚迈出门,目光便落向庭院中的景象。
云烟身着一袭皎洁如月的白裙,垂落的轻纱袖摆薄如蝉翼,微风拂过,宛如云雾流动。她微微弯腰,裙摆在风中轻拂地面,金灿灿的阳光在裙面上荡漾。
她手执喷壶,细密的水珠洒落花瓣间,折射出细碎光芒。几只彩蝶绕她飞舞,时而停栖发梢,时而掠过肩头,更有两只落上裙面,蝶翅轻颤,宛如绣于裙上的活纹样。
一只蓝紫蝴蝶忽然振翅,停上她的指尖。云烟微微低头,唇角扬起极浅的笑意,如春日初绽之花,柔软明亮。
“放心,”她语声轻柔似风,“我养的花,花蜜一定好吃。到时候,一定把你们喂得胖胖的。”
阳光洒落她含笑的眉眼,勾勒出梦幻般的美丽。此刻站在花前的她,似守护花海的花仙,又如与蝶共舞的精灵,美得令万物黯然失色。
梵特斯静立原处,凝视片刻。收回视线,正欲离开,一阵急促的孩童惊哭声打破了宁静!声音来自院墙外。
云烟抬头,走向门外。
只见门外道路上,一头壮实的黄牛正暴躁地刨着蹄子,鼻息粗重。它低着头,锋利的角对准了一个吓瘫在地、哭喊不止的五六岁女孩。
“黛芙!别过去!危险!”贝利亚特斯见云烟跑向那头发狂的牛,急忙喊道。
云烟恍若未闻,疾步向前冲去。雪白裙裾在她身后飞扬,如展开的战袍,猎猎作响。
日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她单薄纤细的身影,在灿烂光芒中竟显得异常高大。
此刻的她,宛如一位无惧危险、不惧死亡的女战神,飞扬的裙摆是她的战袍,在风中鼓荡出凛然无畏的弧度。
她冲过去,将手中的东西撒向牛头。绿色的粉末落在牛头上,牛如遭雷击,掉头就跑。
此时,贝利亚特斯和林克也已冲到云烟身前,焦灼地拉住她:“你疯了吗!这多危险你知道吗?不要命了!”
云烟面色沉静:“我没事。”
她侧身扶起摔倒在地的小女孩。孩子哭着道谢:“呜呜呜……姐姐……谢谢……”
云烟感到胸闷气短,扶住胸口踉跄了一下。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她转过头,见表哥梵特斯正站在身后扶住了她。
她气息紊乱,他问道:“你怎么了?”
“刚才跑得太急,没事。”这孱弱的身体,承受不了剧烈奔跑。
贝利亚特斯过来搀住云烟:“赶紧回去歇着。你这孩子,刚才真是不要命了!”
梵特斯也跟着进屋。云烟坐下后,他问道:“你刚才撒的是什么?”
云烟答道:“一种可以驱兽的药。”
贝利亚特斯追问:“什么驱兽的药?你什么时候让人去买的?”
“不是买的,自己做的。”其实并非专门的驱兽药,而是她的蛊毒。她的蛊蝶还未炼成,暂时用不了,否则方才便可让蛊蝶去救那小女孩。
至于她为什么要救那小女孩?看到了,能救便救。当然,若是救不了,她也不会有任何愧疚与负罪感。她不会在这方面内耗。
梵特斯向云烟投以一瞥。见她自始至终面色平静,他微微垂眸。
方才的她,很勇敢。和她失忆之前一样,面对死亡的威胁,永远那么镇定。
梵特斯起身,再次准备离开。走出庭院,他望向方才黄牛待的地方。
那片飞扬的雪白裙裾,如同战袍一般,忽而在眼前飞扬。
他望了望晴朗的天空,转身对出来送行的林克夫妇道:“今日天气不错,我留下吃晚饭。”
林克与贝利亚特斯对视一眼,彼此眼中尽是压抑的诧异。梵特斯原本连宿都不留,午饭后便欲离开,毕竟这位大人身份尊贵、事务繁忙,片刻时间都浪费不得。
明明决定要走了,怎么突然改变主意,竟要留下吃晚饭?
真的就因为“天气不错”?
夫妻二人也不敢多问,只能强压心底的紧张,连忙应道:“好好好,我们这就去让厨娘晚上再加几道好菜!”
第64章
梵特斯决定再留一晚, 厨娘不得不张罗他的晚餐。她战战兢兢,唯恐哪一处不合大人的口味,便会招来雷霆之怒。
“光明女神保佑。”她双手合十,低声祈愿, 只盼梵特斯大人离开之前一切顺利。
云烟午睡方醒, 日头已隐入云中,天凉了下来。她搬了把椅子, 坐在稻田边的凉棚下, 就着稻香静心阅读。她是特意来这儿的, 只为呼吸之间盈满谷物初熟的清香。
凉棚正对着一望无际的稻田。风一来,稻穗便层层叠叠漾起金浪, 沙沙轻响, 送出谷物清香。
她蜷在椅中,指尖轻翻书页,长睫低垂, 安静得像融进了这幅田园景色之中。
景已醉人, 人更惊艳。再寻常的午后、再朴素的凉棚,也因她的存在而变得光彩夺目。
陆续有村民走过田埂,目光无一不被她吸引。他们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 停来下。他们不敢出声, 只远远站着, 近乎贪婪地望着那道身影。
天光温柔地包裹着她, 她美得令人屏息。
有人下意识理了理衣襟, 有人悄悄擦去手上的泥土,生怕一丝不洁,便会玷污这如梦的景象。
终于,一位拎着满篮鲜果的农妇鼓起勇气走上前, 将篮子轻轻放在凉棚边的石墩上。
“黛、黛芙小姐,”农妇的脸颊因紧张而泛着红晕,“这是刚摘的果子,甜得很……您、您尝尝鲜?”
云烟从书页间抬起头,唇角弯起极浅的弧度:“谢谢。”
农妇脸上顿时绽开惊喜又局促的笑容,连连摆手,话都说不连贯:“您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说完便匆匆退开,生怕扰了云烟。
有了这个开端,更多的人悄悄走近。
一位老伯赶忙从背篓里选出最大最红的果子,送到云烟面前。接着一位少年将刚挤出、还带着体温的羊奶送来。
不多时,凉棚旁的石墩上便堆满了村民各式各样的心意。
他们并不图什么,只是觉得,云烟这样美好的人,他们理应把最好的贡献给她。
云烟一一道谢。村民散去,凉棚内外重回宁静。
村民们心满意足地缓缓散去,仍不时回头,要将云烟的身影深深烙进心底。
云烟望着堆成小山的食物,不由摇头轻笑。真是一群可爱又热情的人。
不远处的梵特斯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每一个上前问候的村民,都得到了她微笑的回应。她并没有任何不耐烦。
他走过去:“可以坐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