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娘子想到这里,不免升起退缩之意。她讪讪然道:“不,其实,那个……”
宋娇娘狐疑:“到底是怎么了?”
余娘子拉着吴掌柜便想开溜,可走了两步便被眼明手快的林森拦住。
宋娇娘和林芝上前拉着,眉眼间惊疑不定。毕竟平日的余娘子利利索索,大大方方,哪里像刚刚那般犹豫不决,畏畏缩缩,着实让人担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是邻居,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余娘子挣扎两下,终是道出来意。她说完以后便低垂着头,怪不好意思的,没曾想下一息便听见林芝的笑声:“原来是这事,余娘子不过是想在家里制作,当然没关系。”
余娘子惊讶抬头:“真的吗?”
林芝笑了笑:“真的,您不嫌麻烦就是。”
余娘子如获至宝,高高兴兴道了谢,拉着吴掌柜出了门。
她一门心思想要回家研究秃黄油,故而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街角,正站着花娘子。她瞧着余娘子一会儿进一会儿出的模样,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她沉着脸走进家门,还未来得及抱怨便先迎来郑掌柜的黑脸:“我教你送去林芝记的重阳节礼物,你送哪里去了?”
“我不是送去了吗?”
“那这是什么?”郑掌柜将两坛好酒拎到桌子上,冷冷询问道。
要不是他闲来无事,将铺里屋里清扫一遍,倒是没发现花氏的胆子这般大,就连送去林芝记的礼物都能克扣。
“……”花娘子眼神漂移,半响才支支吾吾:“咱们与他们又没什么关系,送恁好的东西做什么?两盒果子,两盆菊花也就够了。”
郑掌柜险些气歪鼻子,做什么?当然是为了自家侄子的生意!偏生要是自己这番说,眼前的花氏定然又要造作起来。
“等等?”他心中一动,忽地想起另外一件事。郑掌柜突然变了脸色:“你敢昧了给林芝记的重阳节礼物,不会也昧了给别家的吧?”
他一抬眸,对上花娘子眼神闪烁的模样,顿时大怒。
与此同时,送走余娘子夫妇的林森提出想法:“不如我们也把蟹黄盖饭放上去?”
“那还得请人来剥蟹。”宋娇娘想起自己剥了大半时辰,手指都麻了,连连摇头,赶忙去屋里拿了罐珍珠乳膏,给自己手上涂了不说,又唤过林芝也给她涂了一遍。
林芝张开手指任
由她摆弄:“其实河蟹本身的价格倒是不贵,问题是这剥蟹费时费力,咱们偶尔自己吃剥剥也就算了,长久做就得赁人剥蟹。这赁人的价钱,制作蟹油的功夫……算下来起码得卖个一百两百文吧?”
“嘶!这价格……”宋娇娘手上动作顿了顿,被这价格吓了一跳,可想想又是这个理。
“不如挂高点,摆出预约来。”林森倒是淡定得很,“反正有人要便做,没人要也就挂着罢。”
至于预订单,嗐!铺里的预定单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顶多是多招聘两名闲汉的事。
林芝想了想,觉得也是。
林森见状便写下蟹粉盖饭的宣传单,连带着木架一起放置在门外。
正忙碌时,他又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不过有了之前饮子铺的意外,林森下意识觉得又是余娘子夫妇吵闹起来,没放在心上,又一次回到铺子里。
等到午后营业时,便有食客注意到新添加的菜单:“蟹粉盖饭……等会?两百八十八一碗!?”
惊呼声引来不少人,之前点过餐的食客重新拿起菜单翻看:“嗬,还真是?”
“蟹粉盖饭两百八十八一碗?”一名新进来的食客愣了愣,细细翻看起菜单。若是林芝在堂屋内,恐怕会认出这人正是聚友楼里那点菜的伙计平哥儿。
这事儿还要从昨日说起,打从崔娘子起意后周厨便使人打听一二,当天就知道了林芝记的位置,还从打听人口中得知,这铺子刚开十日,烧鸭已小有名气。
今日,他特意派平哥儿来,让他买些烧鸭和别的吃食回去,瞧瞧林芝记的滋味。
没曾想平哥儿刚进铺子,便遭遇巨大冲击,明明只是个小得可怜的脚店,居然正在销售价值两百八十八文的蟹粉盖饭?
他难掩震惊,看向周遭食客的神色和反应,认定这铺子马上会遭反噬。
可下一秒,就听见有食客问林森:“林掌柜,这个也要提前预定?”
“是的。”林森笑道,“附赠姜茶、一道特色小吃和三道小菜,您要预定一份吗?”
平哥儿暗暗翻了个白眼,就些不知名的小吃小菜,还想让人预定?做梦!
下一息,那名食客笑道:“那我定一份吧?就和三斤烧鸭一起,一共是五百二十八文吧,喏。”
林森笑道:“好嘞,我给您抹个零,收您五百二十文。” ??????
平哥儿瞪圆了眼,这是,这是托吧!?
第61章
平哥儿呆呆地看着四周,原因是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便有三人到林森这里付了钱,定了烧鹅与蟹粉盖饭。
甚至他跟前那桌两人还在商量,想要两人凑一份尝尝,话语里不乏笃定。
平哥儿越想越是离奇,忍不住插话道:“这位官人,这脚店卖的吃食可是要两百八十八文一份啊!”
他在‘两百八十八文’上加了重音,有意提醒一二。毕竟寻常饭馆脚店里,两三百文的价格足够点上两三个热菜,配上一壶下等酒水,足够两三人用了。
再者,平哥儿进店便注意到墙壁上的画像,更是知道最低价的盖浇饭不过九文钱。
这般堪称最底层的脚店,居然敢喊出两百八十八文的高价?简直让平哥儿难以置信!
两名食客先是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其中一人上下打量平哥儿片刻,笑道:“你是初次来林芝记?”
“是啊。”
“那你不清楚也正常。”这名食客没有解释下去的打算,而是指了指菜单:“喏,你随便挑个尝尝,后头自然而然会有兴趣了。”
说罢,二人也不理平哥儿,稍稍商量下便敲定下来,也寻林森定下一份。
平哥儿瞧着更是茫然了,不过他好歹记得自己来的任务,想着周厨要求定一份烧鸭,再定两三样旁的吃食,他犹豫再三,上前道:“那个,林,林掌柜,我要预定一只烧鸭,再来一份蟹粉盖饭,一份茄丁肉臊盖浇饭明日打包带走的。”
“好嘞,您稍等。”林森笑着应声,先给前面顾客结了账,方才抬眸看向平哥儿。
他愣了愣,暗暗觉得眼前少年郎有些面熟。可林森回想一番又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不由地泛起嘀咕。
莫非是新客?可新客又定烧鸭又买蟹粉盖饭?着实有些奇怪了。
林森思索片刻,严格检讨自己,作为开铺子的生意人,怎么能记不清老客的模样呢?
林森用眼角余光又扫了一回,只可惜昨日他在聚友楼并未多加注意旁边的伙计,加之平哥儿今日又换成日常穿的布衣,故而还是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林森心中苦恼,面上笑容可掬,一边收钱开单,一边笑呵呵地表示自家可以提供外卖服务:“可要我们帮忙送上门?”
平哥儿心虚,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明日我上门来取便是。”
“好嘞,那您的票子拿好。”林森欣然应允,而后说道:“为了保证吃食味道,外卖单我们是统一制作,而您的单子是到店后开始制作的,凭单取餐,还请您明日务必要带着单子过来。”
平哥儿应了声,转身出去了。他回到聚友楼里,便将这事禀告与周厨。
周厨听得惊讶:“恁小的脚铺里居然有卖两百八十八文的蟹粉盖饭?还有人争相购买?”
平哥儿唯恐周厨责备自己,还解释道:“周厨不知道,就那点时间铺里便有三四人定下了。”
“其余人,也无甚反应。”平哥儿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犹豫了一下,呐呐道:“就好像,就好像他们家贵些,也很正常一样。”
周厨惊疑不定,再看八十文一斤的烧鸭,也觉得甚是便宜,只是他目光下移,又落到另外一物上:“茄丁肉臊盖浇饭?这是甚……等等?九文钱!?”
“是,是的。”平哥儿忙解释道,“这家铺里做的是名为盖浇饭的吃食,我在铺里瞧了一眼,便是直接把菜码在米饭上,另外配着酱菜和汤。”
“像是九文钱一份的是最便宜的,另外还有十六文,乃至六十八文的。”
“另外他们家好像还卖重阳糕,甚至重阳糕还带着别的东西一起卖。”这也是平哥儿从铺里听来的,就他订餐的时候有人问林森明日起鸭血米线汤怎么卖,总不能还跟着重阳糕一起吧。
“啊,这个也是预定的。”
“鸭血米线汤?这又是什么?鸭杂羹么?”周厨听着,眉心紧紧拧成一团。
要是光看这九文一份的盖浇饭,那想当然可以确定这家铺子是针对底层百姓,可六十八文又已经到普通食肆饭馆单人套餐中等的价位。
至于蟹粉盖饭的价格,更是不用说,寻常铺子压根不敢给单人套餐这个价。
半响,周厨忍不住叹道:“真是奇奇怪怪的店……”
平哥儿深以为然,可不是嘛!
周厨想了想:“明日你去时,再补上一道六十八文的吃食一并送来。”
从最便宜的,到售价最贵的,再到新品与爆款,这四样菜品足够能看出这家铺子的水准。
平哥儿应了声,次日便亲自去取了餐食回来。他双手拎着沉重的食盒和茶壶,从驴车上来后便从后门进了铺子,转而将东西提进了聚友楼的后院,却不曾想自己的动作被人尽数纳入眼中。
平哥儿将食盒拎到灶房角落里,接着便去请崔厨娘和周厨。两人闻声走了过来,细细打量面前的食盒。
不同于聚友楼所使用的食盒,那都是在木匠铺里定做的,从材质到外观,再到上面的纹饰都有详尽的规定。
眼前的食盒却是干净简单,朴素到让人一看便知道是大路货。
周厨上前一步,掀开食盒盖子,暴露在三人眼前的便是两道诱人的菜品:茄丁肉臊和葱爆羊肉,另外还有两碗米饭。
前者酱浓味香,油润诱人,后者颜色鲜亮,葱香四溢。
光看外表,便让崔厨娘和周厨露出异色,更不用说无甚见识的平哥儿,更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他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不要想着省钱,在那边吃一碗再回来的。
周厨怔了怔,又掀开第二层,这回出现在诸人眼前的是蟹粉盖饭,那扑面而来的蟹香,那金灿
灿的蟹粉,无一例外教人看直了眼。
好半响时间,周厨才凝神看向其余吃食,放在蟹粉盖饭旁的是三道净口的小菜,另外还有一道模样奇特,形似夹子的脆皮吃食。
“这是——”周厨忽然想到那日平哥儿说听到那名姐儿说自家的鲜鳆金银夹子没封口,丢了里面的鲜美汤汁。
那若是封了口,便是这般模样吧?周厨想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崔厨娘,见崔厨娘并未开口,又继续打开食盒。
最下层放着的则是一整只烧鸭,只见整只烧鸭卧在盘上,焦脆外皮带着油润的光泽,散发着一股奇妙的香味。
周厨把所有菜品都摆在桌上,望着让自己都禁不住吞咽起唾沫的诱人菜品,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只觉得瞠目结舌:脚店?脚店!你和我说这是一家脚店的出品?
屋里安安静静的,直到一道响亮的咕噜声打破了寂静。
崔厨娘和周厨目光一动,视线齐刷刷落在涨红脸的平哥儿身上,他刚刚跑了这两趟,肚子早已是空空荡荡,哪里扛得住这般的香气。
平哥儿脸红到耳朵根,忍不住垂下了头,崔厨娘见状笑了笑:“先尝尝罢。”
说罢,她便取来木筷逐一品尝。
崔厨娘每一道菜都尝了两三口,期间还唤平哥儿倒了两碗姜茶清了清口。她脸色严肃得紧,待尝过烧鸭后,默默将筷子放在桌上:“……你确定做菜的是那位姐儿?”
平哥儿摇摇头:“回禀崔厨娘,小的并未能进灶房查看,故而也不确定。只是小的在店里时,只见着铺里是那对夫妇在招待宾客,唯有那位小娘子一直在灶房里忙碌,没出来过。”
崔厨娘听到这里,已是肯定了七八分,谁让这铺子名字便是林芝记,这点倒是如了林森夫妇当时想得那般,唯有林芝本人做,才能这般理直气壮,堂堂正正将自个儿的名字挂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