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榆轻唔一声,表示已知情:“不是还有梅家?撮尔小国,不成气候。”
韩松不置可否。
只是思及曾经安国给予大越的帮助,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当然,比起安国,他更担心眼前之人。
“你要当心。”韩松口吻中多有几分凝重。
韩榆摩挲着笏板光滑的一面,触感微凉,很是舒适:“二哥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我还怕他们不来。”
韩松:“嗯?”
语气疑惑,一时半会儿没明白韩榆此言的深意。
韩榆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我查到一点东西,需要借助梅
家才能达成目的。”
韩松隐隐有了猜测,欲语还休,最后还是没问,只说了句:“保护好自己。”
韩榆抬了抬下巴,颇有几分倨傲的意味:“目前为止,还没几个人能伤到我呢。”
细数几次受伤,大多是他刻意为之,甚至是他自个儿捣鼓出来的。
平昌伯也好,安郡王也罢,他们的人连近他身的资格都没有,衣角都碰不到,又何来受伤一说?
韩榆拿胳膊肘戳了下韩松,让他放宽心:“二哥走吧,点卯去。”
韩松轻轻嗯了声,阔步走下台阶。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韩榆回过头,漆如点墨的眸子被阳光照得微微眯起。
安郡王被一群官员簇拥着,鼻孔朝天得意洋洋,正和兵部侍郎说着些什么。
在他身后,是另几位王爷。
宁王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明明是永庆帝长子,却站在最边上,存在感极低。
两位夺嫡热门人选——宸王和靖王——他二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敌意和提防。
谁能想到,沉寂了四年的安郡王和梅家会因为小国进犯而崛起呢?
一旦梅家得势,安郡王必将重新扛起夺嫡的大旗。
于他们而言,便意味着又多了个竞争者。
大事不妙啊。
至于宸王的同母弟弟,皇九子康王,依旧小跟班似的尾随在宸王身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各怀心思,群魔乱舞。
韩榆在安郡王看过来之前转回头,唏嘘道:“菜鸡互啄,好一场
大戏。”
韩松:“......”
“哦对了。”韩榆忽然想到一件事,拍了下脑门,“二哥,韩景修这两天有没有说什么?”
韩松不明所以:“说什么?”
“安远侯府的那位大小姐,他的未婚妻子。”
韩榆就把席乐安成亲那天,从韩景修口中得知的事情告诉了韩松。
“......他现在跟个闷葫芦一样,安远侯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担心老狐狸在他的婚事上做文章。”
否则明明是未婚夫妻关系,为何只韩景修剃头挑子一头热,对方却连个表态都没有,明摆着不重视这个未来女婿。
成亲是结两姓之好,而不是结仇结怨。
“他没跟家里说。”若说了,韩松是不会置之不理的,“多谢榆哥儿告知,回头我就让人去打听。”
韩榆笑了笑:“还有静云,且不说真性情如何,至少表面看起来娴静腼腆,我暂时还没找到能和她相配的满意人选。”
韩松向路过的同僚颔首示意,缓声道:“不急,韩家的姑娘可不恨嫁,二十三十都能嫁出去。”
“二哥所言极是。”韩榆调笑道,“原先咱家只一个四姐,如今有多个静云,四姐怕是要高兴疯了。”
韩松嘴角轻抽,沉默以对。
两人在户部门口分开,韩松去点卯,韩榆则出宫去上值。
......
一月后,西南传来消息。
以安国为首,几个小国的联合进犯被梅仲良率兵击退。
击退敌军后,梅
仲良更是一鼓作气占领六座城池。
永庆帝龙颜大悦,重赏梅仲良不说,还将安郡王晋封为安王。
时隔多年,越英颉总算摆脱了郡王这个极具侮辱性的爵位,和他几个兄弟平起平坐。
安王春风得意,仗着外祖立下赫赫战功,行事愈发无所顾忌。
当街纵马引起混乱,以致于两死一伤,其中一位死者还是身怀六甲的妇人。
纵容王府门客狐假虎威,抢夺百姓良田占为己有,强抢民女,遭到对方及其家人的反抗,便一怒之下杀人全家。
安王本人更是频繁接触朝中官员,屡抛橄榄枝,许以重利,大肆拉拢官员为其所用。
安王的肆无忌惮惹来许多人不满——宸王,靖王,以及拥有督察百官权利的御史。
腊月初一的早朝,某位以头铁著称的御史大人严词弹劾了安王的恶劣行径。
然永庆帝不仅没有理会,当天下午还拟写了一份圣旨,派全公公出宫宣读。
永庆帝直接将梅仲良占领的六座城池中的两座赏给安王,划入他的封地之中。
圣旨一出,满朝哗然。
“陛下这是疯了不成?”
“分明是安王屡错屡犯,陛下非但不喝止,还予以重赏,真是气煞人也!”
“纵使镇国将军立下大功,万金赏赐和亲王爵位还不够吗,陛下是在纵容......甚至是鼓励安王这样做吗?”
彼时,韩榆正因为安王府门客强取豪夺不成,一怒之下杀人全家的案子焦头烂
额。
崔姓门客诡谲狡诈,颇得安王重用。
有安王府作保,崔姓门客带着王府管家以势压人,有恃无恐地扭曲事实真相,说什么是那女子勾引在先,痴缠崔姓门客,自甘为妾,但是她的爹娘不同意,于是女子一气之下杀了爹娘和尚不满十岁的幼弟。
韩榆当时就气笑了,不由分说把崔姓门客丢进监牢里,听候审问。
王府管家威逼利诱,奈何韩榆统统不理会,最终只能无能狂怒,甩袖离去。
翌日,王府管家又出现在府衙门前。
这次他连韩榆的人影都没见到,直接被拒之门外。
安王得知,自是怒不可遏。
韩榆不过是阮氏一族的弃子,哪里来的底气,竟敢挑衅当朝亲王的权威?
安王看向坐在下首的阮景璋,语气森冷:“上回侥幸让他逃走,这回可没那么好运了。”
阮景璋抿一口茶,无声笑了。
......
腊月初三这天,傍晚时分,韩榆照常下值回家。
从宫门到城东,韩榆和朝中诸多官员顺路。
韩榆坐在马车里,闭眼假寐,不知在想什么。
车夫抓紧缰绳,驶往巷子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车厢被利器击穿。
“砰——”
一声巨响,惊飞栖息墙头屋顶上的鸟雀。
韩榆睁开眼,略微偏过脸。
锋利的箭头淬着寒芒,在不知名液体的包裹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绿色。
韩榆眨了眨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擦过箭杆,滞塞冰冷。
——箭矢和侧脸
,只隔着分毫的距离。
然而这一切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第一箭射出,仿佛是发出进攻的信号,藏身暗处的人们拉弓搭箭,瞄准韩榆。
箭如雨下,顷刻间将拉车的马扎成刺猬。
枣红色的大马嘶鸣着倒下,在血泊中断了气。
车厢紧随其后,重重掼到地面上,在惯性和暗箭的双重攻势下,车厢四分五裂。
韩榆就地一滚,躲进巷子里。
巨响过后,行人马车犹如惊弓之鸟,尖叫着往四下逃窜,生怕自己成了那被殃及到的池鱼。
好在放暗箭的人及时收手,见韩榆躲在巷子里不露头,在屋顶上几个飞跃,不见了踪影。
蜷缩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的官员们听到外面人声渐起,颤着心肝儿问:“走了?”
得到车夫的肯定回答,忙不迭撩起车帘往外看。
让我来看看,是哪个倒霉鬼被扎成刺猬。
“肯定是个讨人嫌遭人恨......韩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