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韩榆,他好像受了伤,脸上身上不少血呢。”
“他这是要往哪去?”
“不会吧,莫非他要进宫?”
“宫门还未落钥,可他进宫作甚?”
“......面圣?”
短短两个字,犹如一道惊雷当头劈下。
一片狼藉的街头,官员们面面相觑。
“我赌一文钱,陛下绝对不会站在韩榆这边。”
“一文钱有什么意思,我赌两文钱!”
“一个二个的忒抠门儿,我赌四文!”
其他人:“......”
这便官员们满
心劫后余生的庆幸,嬉笑着打起赌来。
另一边,韩榆稍微整理好衣冠,靠刷脸进入皇宫,直奔御书房。
全公公恰巧从偏殿出来,见韩榆拾级而上,紧接着又被他脸上的血痕吓了一跳,煞白着脸:“韩大人这是怎么了?”
韩榆不管面颊尚未凝固的伤口,苍白的唇张合:“烦请公公通报一声,微臣有要事求见陛下。”
全公公不敢迟疑,连走带跑地进去了,不多时又出来:“韩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韩榆扯唇微笑,笑容里却带着十足的苦涩:“多谢公公。”
全公公连称不敢,目送韩榆走进御书房,敲打了门外的宫人几句:“咱家有事要回去一趟,你们几个多注意着里头的动静,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可别怪咱家不给你们求情。”
宫人齐声应是。
全公公往里看了眼,定在韩榆清瘦笔挺的背影上,片刻后大步流星地走远。
御书房内。
韩榆一进来,便向永庆帝行礼,深深低着头:“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永庆帝抬起头,也跟全公公一样,被韩榆的模样吓到了。
面上带伤,官袍上更缠着丝丝缕缕的血迹,依稀可以联想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陛下,方才微臣下值回家,险些命丧途中。”
永庆帝放下朱笔:“韩爱卿是想让朕为你查出凶手?”
韩榆紧张地吞咽,双手攥紧紫色的衣料,一时间没有出声。
永庆帝看在眼里,沉声道:“朕以
为,这种事该由大理寺负责。”
韩榆猝然抬首,嗓音嘶哑地说:“微臣昨日收押了安王府门客,今日便遭此劫难。”
永庆帝眯起双眼。
韩榆仿若不觉,继续说:“微臣身为府尹,理应秉公处置,还死者一个公道,谁料王爷......”
“韩爱卿。”
永庆帝神色平静,语调波澜不起,明明不见丝毫的怒色,却让韩榆止住话头。
面颊上的血滑落下来,韩榆随意用衣袖拭去,彻底染红了半张脸。
“那姓崔的门客罪大恶极,王爷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他,甚至派人威胁警告......”
永庆帝再次出言打断他:“够了!”
韩榆的话语戛然而止,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口中呢喃:“陛下。”
那双眼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委屈,受伤,惊惶,愤怒......
有那么一瞬,永庆帝竟不敢直视。
韩榆错了吗?
没错。
他只是做了一个府尹该做的事,还死者公道,让罪犯得到相对应的惩处。
永庆帝不会换位思考,但也能想象到,当万箭齐发,箭雨下的人会是何种感受。
韩榆贸然进宫,让他主持公道,似乎并无不妥。
但是——
“韩爱卿,别让朕为难。”
梅仲良是击退敌军的大功臣,大越需要他镇守边关,威慑周边小国,以及野心勃勃,终有一日定会兵戈相见的大魏。
八个字,将韩榆死死钉在原地。
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全然忘记身为臣子,
不得直面天颜的规矩,就这么怔怔看着永庆帝。
良久,韩榆张了张嘴,声线颤抖:“陛下?”
这让永庆帝有种错觉,站在他面前的韩爱卿脆弱得不堪一击,只需轻轻一碰,就会如同那薄如蝉翼的工艺品,碎得七零八落。
自从走进御书房的那一刻起,始终绷直的肩背突然垮了下来。
一如支撑他排除万难,走到今天的信念。
韩榆仓皇低头:“是微臣逾矩了,还请陛下恕罪。”
永庆帝皱眉。
韩榆垂着头,看不清脸色,只语速极快地说:“今日是微臣莽撞,明日微臣便会放崔良回去。”
“微臣告退。”
“嗯。”
永庆帝允了,继续伏案处理政务。
朱笔挥洒,眼前却不断浮现韩榆单薄寂寥的身影。
永庆帝不存在的良心痛了一下。
他深知,这次韩爱卿的确受了很大委屈。
可若是责罚了安王,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两股思绪不断拉扯,让永庆帝心烦意乱,问全公公:“小全子,你也觉得朕做错了吗?”
全公公细声细气地说:“陛下有难言的苦衷,只是韩大人受了惊,一时半会儿没能想明白。”
永庆帝面色微缓。
全公公接着说:“若陛下实在觉得韩大人受了委屈,大可赏他些东西。”
永庆帝有些意动。
全公公低眉顺目道:“陛下或许没发觉,可奴才这旁观之人看得一清二楚,每次韩大人见了陛下,那眼珠子亮得跟什么似的,里头满
满都是对您的崇敬呢。”
永庆帝仔细回想,似乎还真有这么回事。
“陛下身为九五之尊,雷霆雨露均是恩,只要给韩大人一点时间,他定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全公公笑眯眯地说,“陛下这般,何尝不是在保护韩大人呢?”
永庆帝深以为然:“朕从来不会亏待功臣,韩爱卿为朕做了良多......罢了,边关彻底安定下来,朕再想法子补偿他。”
全公公眯着眼笑,抱着拂尘安静在一旁伺候。
-
韩府尹街头遇袭,匆匆进宫又匆匆出宫的消息很快传开。
有人同情关切,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
“谁让那位是龙子皇孙,梅家又立了大功,陛下怎么可能会为了他责难那位。”
“韩大人太惨了,他今年怕不是犯太岁......也不对,真要论起来,他年年都犯太岁。”
“可不是,差点死在亲爹手里,好容易为自己讨个公道,又来了个安王。”
“嘘,噤声!你怕是不想活命了!”
平昌伯府。
听闻韩榆跟安王作对,最后一脚踢到石头上,受伤不说,还成了天大的笑话,平昌伯和钟氏痛饮三杯酒,心里痛快极了。
平昌伯赞赏地看向阮景璋:“看来你的话安王听进去了。”
阮景璋为平昌伯斟酒:“安王最是耳根子软,又有当年之事,新仇旧恨,自然不会放过他。”
“大好的时光,别提那扫兴的东西。”钟氏举起酒杯,“来,吃酒。”
三人碰杯,整个饭厅里都洋溢着一股名为欣喜的氛围。
安王府。
“本王不是只派了一个人过去?怎么成了一群人?”
安王听闻消息,先是懵了下,越想越不对劲,立刻命人去查。
一个人和一群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安王猜,应该是另一波和韩榆结仇的人,不知从哪打探到他今日要对韩榆动手,想让他背这口黑锅。
“务必查出究竟是谁利用本王,本王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惜,就算他查一辈子,估计也查不到幕后主使。
......
翌日,韩榆称病告假。
据说被箭伤了腿,行动不便,府衙一切事宜由府丞代劳。